“这一晚，终于过去了……”
红眼睛俱乐部前面，那一声枪响响起时，杨佳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
此时正站在了一栋高楼顶端上面的她，微微转身，便看到了城市的东边，已经出现了隐约的鱼肚白。此时她等于站在了城市的最高处，目光远眺，仿佛可以看出城市，窥见遥远的天边，也可以看到那里正有一颗红彤彤的太阳，在缓慢的，跃出地平线，光芒洒进城市。
这种总是可以让人感觉到震憾的美景，杨佳却一点兴趣也没有。
毕竟，都是假的。
所以，她也只是在轻轻感叹了一声之后，便慢慢的伸出了手掌，一团扭曲的微光，快速的自红眼睛俱乐部位置飞了回来，跳跃在她的指尖之上，然后又慢慢的消失在了她的掌心。
做完了这些，她脸上的表情，似乎也有些开心，慢慢摘下了黑色的手套。
在她对面，另外一栋楼的楼顶，披着黑色斗篷的人，眼睛缓缓的眯了起来。
此时，阳光已经照亮了杨佳所在的大楼，但他所站立的位置，却还沉浸在夜色之中。
两个人的交手，还没有分出胜负。
甚至他与杨佳，都还没有真正施展全力试探对方，杨佳却已经摘下了手套。
似乎代表着，她对这一场厮杀已经没有了兴致。
又或者说，她本来就对自己没有兴致，戴上了手套，想杀的也不是自己。
“就这么放过我了？”
穿着黑色斗篷的人，似乎觉得有些奇怪，忍不住凝神看向了杨佳，低声道：
“我以为你既然发现了我这样的存在，会不惜一切将我杀死，却没想到，我在你眼里，重要性甚至还不如那个银子弹家族的人？你们的母体，会同意你这么轻易的放过我么？”
“……”
“你不也说过了么？”
杨佳笑了笑，道：“我都不算是黑门城的人，何必一定要与你分个你死我活？”
“至于母体……”
“……”
她笑着摇了下头，道：“不要试着理解我们，就像我也早已放弃了说服你们什么……”
“你……”
穿着黑色斗篷的人，沉默了很久，才低声道：“我想知道，我在你们眼里算是什么？”
他说出了这句话时，口吻很奇怪。
理论上，他并没有立场来询问杨佳这样的话，杨佳也没必要解开他的疑惑。
但是，看着那双仍然固执的站在楼顶，拒绝阳光将自己所在的那一部分照亮的黑色斗篷人，杨佳在微微沉默之后，还是轻声道：“原住民，畸变者，异类……”一口气说出了好几个词，最后却又微微顿住，沉思了良久，继续道：“……或者是，活了过来的木偶？”
“呼……”
黑色斗篷人，或者说，牧羊人，仿佛将她说的每一个字都深深记在了心里。
“我不会承认的。”
他也过了半晌，才看向了杨佳，低声道：“我还是会从母体手中，夺回我们的城市。”
杨佳却忽地发笑，明媚异常：“那是黑门城的事，不是我的事了。”
当牧羊人悄无声息的消失在了楼顶，阳光也终于照亮了这座城市，杨佳站在了高高的楼上，看着下面的城市，已经在沉眠之中苏醒，不知多少无知无觉站在了街道上的傀儡，正恍然惊醒，他们的眼神有的迷茫，有的惊讶，有的恐慌，但半晌之后，却都恢复了正常。
只是，有的本来要向家里走去，却转身踏上了回程。
因为，已经天亮了，路线已经被改变，到了自己该去上班的时候了。
也有一些在异常人的对抗之中，被杀死，甚至绞成了碎片的人，此时正在地面上，缓缓的蠕动着，血肉凝合，渐渐长成了一个新的人，甚至还穿着衣服，手里提着自己的工具包。
他们彼此笑着打招呼，对周围正缓缓修复着的血肉视而不见。
这座城市，在阳光洒进来的一刻，便立刻洗去了前一晚那浓烈的血腥味。
或许还有一些血腥味存在，一些压抑与悲怮存在，但却只是独属于异乡人的血腥。
……
……
“搞定了吧……”
肖嚣一枪打死了银子弹罗申，便潇洒的将手里的枪挽了个枪花，揣进了自己口袋里。
看看时间，即将天亮了，自己该回去睡觉了。
同样也随着他确定了这一场危机已经过去，那三条狰狞的荆棘之犬，以及浑身沐浴在恐怖黑暗里的屠夫，也都随着这座城市的阴影推移，慢慢的消失，直到消失不见，那种空荡荡的感觉，隐约给人一种，它们本来就不在那里，刚刚看到的影子只是一种幻觉的感觉……
内心唏嘘，肖嚣摇摇头，看向了其他人，却只见一片惊恐的脸。
红眼睛凌平、桥底老周、大蛇姐妹等几人，都在不远处，身上兀自带着惨烈的伤，脸上的表情凝重甚至于惊恐，在察觉到了肖嚣的目光投来时，急忙错开眼睛，身体都抖了一下。
“喂……”
肖嚣忽然叫了他们一身。
这一瞬间，几位骑士契约同时如临大敌，死死看住了他。
但肖嚣却只是笑了笑，好心的提醒道：“你们不进去检查一下吗？”
“我听到有呻吟声，也许还有活口的……”
“……”
“这……”
几人这才反应过来，目光同时看向了红眼睛俱乐部，几乎被鲜血淹没的尸海之中。
内心里确实心急如婪，但看着就在不远处的肖嚣，竟是没有人动。
“另外……”
肖嚣又慢慢道：“你们其他的据点，昨天晚上也遭到了银子弹的清洗。”
“我帮你们救下来了几个人，但死伤还是很惨重的。”
“……”
“谢……谢谢？”
听着肖嚣的话，几人面面相觑，有人试探着说出了一句。
“别谢了……”
肖嚣摇了摇头，道：“谢了，我就不好意思见外了……”
几人都忍不住怔了一下，这才有人反应了过来，大蛇姐妹深深的看了肖嚣一眼，道：
“不会让你白帮忙的，你想要什么报答？”
“……”
“不着急……”
肖嚣道：“回头再坐下来慢慢讨论，现在，你们还是救人要紧。”
因为这几位很懂事，所以他心情也一下子变得不错。
只不过，刚刚给他们看了那么一场优雅的表演，又撑到了这时，他也确实有些顶不住了。
虽然伤口在暴力因子的修复下，已经差不多开始愈和，但之前的失血过多，以及对思维爆炸能力的高强度连续运用，却已经让自己像是一只被掏空的口袋，小风一吹就要倒了。
精神力量被彻底掏空的感觉，真的非常难受啊……
这种情况下，也只能让他们先救人要紧。
微不可察的低呼了口气，转头看向了小四，目露求助之色。
小四顿时一脸警惕，后退了一步，脸上挤出笑脸：
“肖……肖哥……”
“……”
本来想跟他说什么，但看到他那瘦弱的小身板，肖嚣还是放弃了，转头看向了软软。
“扶我一把。”
他低声说道：“我快撑不住了，走路都腿软。”
“啊……”
软软明显有些吃惊，绕着肖嚣转了一圈，压低声音道：“表演呢？”
你刚刚可是一枪干掉了银子弹家族的首领，甚至显得很轻松，甚至在干掉了人家之后，还表演了一个吹枪口的动作，然后立刻就不忘了敲诈红眼睛凌平他们……做完了这些之后，你忽然就说你腿软，走不动路了，这是想告诉那些人，你其实力量有限……隐藏自己实力？
“……”
现在不是表演，刚刚才是表演啊。
肖嚣倒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是真的快要连站都站不稳了。
软软也靠近了过来，不管肖嚣是不是装的吧，总是自己人，要配合一下，不过她试了一下，发现只是扶着肖嚣的他，他腿软的几乎迈不动，背着的话，肖嚣的腿都耷拉到了地上。
于是她抿了抿嘴角，俯身将肖嚣抱了起来。
“先去哪？”
“……”
肖嚣：“？”
这个姿势，感觉真的好羞耻啊……
“先回我的酒吧！”
肖嚣只好低声说着，被软软公主抱着大步往前走，但走了没几步，又忽然想起了什么，回头提醒小四：“你先别跟着过来啊，在这里帮帮他们的忙……顺便把没主的东西捡捡。”
小四先是怔了一下，才忽然明白了过来：“好的肖哥，我很擅长……”
而随着肖嚣与软软离开了这条街道，红眼睛凌平、桥底老周、大蛇姐妹等人，也满心紧张的冲进了红眼睛俱乐部，在那一片惨不忍睹的血海之中，翻找着任何一个可能还留了一口气，还有希望被救回来的同伴，心里的压抑与绝望感，已经无法再用具体的话来形容了。
“用鲜血把黑门城再洗一遍，就是你想要的结果了？”
杨佳出现在了红眼睛俱乐部的门外，却并没有进去，而是微微抬头，轻声叹惜。
城市的另外一端，光缆虬结，只有电子元件与精密设施的清冷房间里，那一颗摆放在了玻璃缸里的大脑，显得异常的安静，良久，良久，才有轻柔的电子音慢慢的响了起来：
“这城市被地狱组织打伤了……”
“而想要治伤，不光需要修复伤口，还需要刮掉腐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