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先生，你应该是一个月前接触到了那个叫杨佳的女人吧？”
而见着肖嚣沉默，西装男微微放低了声音，生怕惊动到肖嚣似的，低声说道：
“我们之前对你进行过调查，你患有严重的头痛病，有时候甚至分不清现实与幻觉。”
“但是，按照我们医生的分析，那只是你压力太大，导致了精神层面的一些感官失调，这本来只是一种只要吃药并进行心理辅导，很容易控制住的病情，但这样的人，却恰恰是她们最喜欢盯上的目标，精神越脆弱，越容易被母体捕获，她就是在那时诱导了你，催眠了你。”
“……”
“怎么可能？”
听着这个西装男的话，肖嚣忍不住开口打断了他，内心里生出了强烈的对抗情绪。
他脑海里清晰的浮现出了之前自己遇到杨佳的场景。
当时的自己，处于严重的恐慌之中，周围全都是怪物。
他们在城市意志的驱使下，都对自己抱有着无穷无尽的恶意，甚至想要吃掉自己。
如果不是杨佳的出现，自己其实已经被吃掉了吧？
明明是杨佳带着自己认清了这一切，明白了这个世界，但这个西装男却想告诉自己……
……是杨佳催眠了自己？
“肖先生，我研究过你的案例，也知道你当时的感觉……”
西装男见肖嚣的沉默有些异常，只能放缓了声音，试图努力的说服他：
“我知道，被母体捕获的人，最大的特征，就是看到整个城市都变成了怪物……”
“但是，请你想想……”
他声音都微颤，似乎处于严重的紧张：“如果这城市真的是一只巨大的怪物……”
“为什么你一开始没有看到，反而是在她的提醒下，才看到的？”
“……”
“唰！”
肖嚣听到这里，已经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忽然转头，向那个西装男看了过去。
“我从来没有试图与原住民讨论这个问题。”
他看起来很冷静，但更像是一张冷静的壳子，声音里已经多了些说服自己的味道：
“但是，你说我遇到的一切都是假的？”
“其实，在一开始，我怀疑过，不知道自己遇到的怪物是真是假。”
“毕竟我有过分不清真假的经历……”
“但是，到现在为止，我已经经历过太多事情了……”
“……”
一边说着，肖嚣一边冷静了下来，刚才那巨大的恐慌，也稍稍得到了缓解。
他甚至觉得有些好笑。
诚然，这个忽然冒了出来的异乡人，让他有些诧异，也有些不理解。
但自己可以事后去找杨佳问清楚。
至于他说自己遇到的一切，都只是在一场巨大的幻觉里，这……难道不是个笑话？
从离开了那个宅居四年之久的卧室，直到如今，自己见到了恐怖而变异的畸变生物，认识到了痛苦物质，赚取到了那些可以让自己变得强大的积分，甚至已经拥有了自己的痛苦之犬与老旧唱片机，就连街头卖肉的屠夫都买下来了，这栩栩如生的一切，你却说是幻觉？
“你……”
可是迎着肖嚣冷静又质疑的眼神，西装男也微微沉默了一下。
然后，他才低声道：“肖先生，你愿意看一些我们搜集到的有关你的资料吗？”
“嗯？”
肖嚣挑了一下眉梢，但没有拒绝。
西装男抿紧了嘴唇，很快便联络了什么人，半晌之后，他从身后的一位白色防护服人员的手里，接过了一个巨大的金属箱子，将箱子打开，操作几下，便有投影，落到了墙壁上。
肖嚣看着那些投影，表情逐渐变得有些惊悚。
“肖先生，看看你们做过的事情吧……”
西装男操作着金属箱子里的仪器，低声道：“9号地铁站里，就在你家附近，一直有一帮流浪汉聚集在那里，他们属于被城市遗忘的人，甚至有人将他们视为肮脏的老鼠。”
“有时候，他们中的某一个也会因为病老去世，却又因为这座城市对他们的漠视，久久不被发现，我们调查到了这个监控，上面显示，你曾经和那个叫杨佳的女人，去为一位病死的流浪汉收尸……这似乎是一件好事，但是也从那时开始，你开始深陷在了母体之中。”
“我们还查到，下城区有一片被遗弃的废弃工厂，那里曾经有绝望的人烧碳自杀，久而久之，居然开始吸引了更多走头无路的人过去，在那里结束自己的生命，但我们调查到，你曾经和另外一位逃离组织的成员前往那里，为那些已经开始腐烂的尸体，举行了葬礼。”
“葬礼的结果，是将那片仓库付之一炬。”
“我不知道在你们的想象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
“那片街区，本来就是破产者的天堂，有人死在那里，本来就是一件最正常不过的事情。”
“还有上城区……”
“……”
他一边操作者，一边投出了另外一幅影像，依稀可以看到混乱的街道与咖啡店：“这里也曾经出现过一场混乱事件，有人谎报安装了炸弹，引起了众人恐慌，甚至在这份恐慌里，还出现了一件令人心痛的事件，某个深受霸凌的女人，刚刚出院，便找上了曾经的霸凌者。”
“那是咖啡店里的一位店员，她杀死了店员，又开枪自杀……”
“这本来是一件悲伤的事故，但似乎，对你也影响极深……”
“还有……”
“……”
他一边说着，一边放出各种监控录相，并一一解释，但肖嚣却已经隐隐觉得头痛。
“够了……”
他忽然开口阻止，哪怕一开始不认可这些原住民，如今居然也控制不住的想要反驳他：
“你想解释说，这都是我们的妄想？”
“那么，扭曲而恐怖的老鼠人是怎么回事？我甚至开枪打死了它……”
“让人窒息的人偶又是怎么回事？”
“那片绝望的沼泽，又是……”
“……”
“肖先生……”
但还不等肖嚣说完，西装男便忽然开口，打断了他，低声道：
“母体，是一种共生性的集体幻象。”
“时刻处于这庞大幻觉影响中的你，会表现出强烈的妄想症状，你会看到一些不存在的东西，也会快速的根据现实中出现过的一些细节，为自己编织出一套巨大的，甚至对于你个人而言逻辑缜密的谎言，而你与她们共享同一套幻觉，彼此之间，又加深了这种谎言……”
“我们手头上研究过一个案例，有一位普通的中年男士，头脑清晰，冷静理智，但他深信自己是某个国家的政要，只是为了躲避政敌的刺杀才躲在了精神病院，周围的护工与医生，都是暗中保护他的保镖，医生在为他进行治疗时，也曾经想过打破他的逻辑，却发现很难。”
“因为他会不停的为自己编织出一些理由解释这一切，为自己的另一个身份形成佐证。”
“而你们，便拥有与他一样的特性。”
“只不过你们是共生性的，甚至彼此之间构建了另外一套生存法则……”
“便如，你提到地铁站里出现了名为老鼠人的怪物，是你开枪打死了它……”
“但是，你曾经在那里，发现过弹孔或是弹壳吗？”
“……”
肖嚣忽地怔住，发现这个问题居然难以回答。
地铁站里，当然找不到任何痕迹，因为那都已经被城市的血肉吞没并复原了。
甚至，窒息人偶也找不到证据，因为一切都烧成了灰烬……
“肖先生，你可以仔细的分辨一下，你经历的这些事情，是不是真实存在过的……”
而西装男，已经切换了最后一组投影，那是一个酒店的包厢，可以看到一张张熟悉的脸，肖嚣甚至可以在其中看到自己，看到自己沉默而警惕的坐在众人之间，显得内向而怯懦。
“我们调查过你与杨佳的第一次相遇……”
西装男鼓起勇气，看向了肖嚣的眼睛：“通过一些询问，也了解到了当时发生的事情，你有一位名字叫作江诚的同学，他一开始试图隐瞒，但后来还是告诉了我们，他说那天确实在洗手间里，对你说过一些威胁的话，因为他也喜欢杨佳，希望你不要痴心妄想……”
“你当时表现的很激动，甚至一拳打烂了镜子，也让他感觉到了害怕，再没提起这些。”
“只可惜，卫生间里没有监控，否则我们也可以让你看到这些画面。”
“……”
“江诚……”
肖嚣的身体，忽然微微颤抖了起来。
不是说，在击退了城市的恶意之后，这些原住民会丢失那一段的记忆吗？
可是，江诚居然还记得？
只是，他记得的是另外一种形势的真相？
某种被质疑的不确定感，使得他心里越来越恐慌，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想到了曾经在那间粉红色的办公室里，看到码头上的录相时那怪诞的经历，下意识便调动起了三只眼睛。
是了，通过这三只眼睛，可以看到真相。
只是，还不等他将三只眼睛调转向投影的位置，西装男身体上的监视器忽然剧烈闪动。
他脸色一变，急声阻止：“肖先生，停下……”
“你是在试图调动母体的力量吗？”
“那只会加剧你的感知扭曲，让你看到她想让你看到的内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