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森把车停在南冈德拉街上的那幢公寓前,他向附近的香烟摊借了一具公共电话。
梅森投了一枚硬币,拨了办公室的电话号码。
他听到葛蒂的声音说:“你好,这里是梅森律师事务所。”
梅森说:“我是梅森。到我的办公室,告诉戴拉离开一下,要她用一支没有人能听见她说话的电话。懂了吗?”
葛蒂说:“请等一下,我去叫她。”
一会儿之后,梅森听到戴拉压低着声音说:“我是戴拉。”
梅森问:“事情进行得怎么样?”
“没问题?”
梅森问:“他们有没有不耐烦的样子?”
“没有。你还需要多少时间。”
“我想再十分钟。”
“我这边至少可以再拖住他们十五分钟。”
“好,我只是问问一切是不是顺利。”
戴拉警告说:“小心一点。”
梅森说:“没办法。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然后挂上电话。
他横过马路,用稍早收到的第一把钥匙进入公寓。这回他直接放弃电梯爬上楼梯,很快地就到了二〇八室。
梅森先按了两、三次门铃,确定没有人在房中,然后拿出钥匙,打开房门。
屋内已经整理过了,烟灰缸已清理干净且擦得亮晶晶的。床整理好了,厨房中的碗盘、杯子已全都洗好,水槽一尘不染。
梅森大声喊道:“有人在吗?”
他的声音在空无一人的房中回响着。
梅森从口袋中取出那把书桌的钥匙,走到书桌前,将钥匙插入抽屉的锁孔中,转动了一下,锁应声打开。梅森拉开抽屉。
抽屉里十分混乱。几封信件躺在较下方的位置里,上方的空隔中有作废的支票、银行帐目报表,还有一些通讯录和备忘。
右上方的空隔中有一本小型的真皮笔记本,和一把左轮手枪。
梅森拿起那本笔记本,在倒数第二页找到了一组车牌号码,很明显可以看得出来是用铅笔匆匆记下来的。
其他的笔记都很整齐——名字、约会、电话号码,还有一些像是现金帐的奇怪数字,不过梅森没有时间去解读它们。
他迅速地抄下那组车牌号码后将笔记本放回,又突然决定看看那把左轮手枪。
梅森用一条手帕包在手上,以免留下指纹,然后拿起那把枪。
那是一把史密斯·威森点三八口径的左轮手枪,枪柄上的号码是五六五〇八八。
梅森记下左轮手枪的编号,然后他把手枪放回原处,轻轻地关上抽屉,把锁锁好,将钥匙放回他的口袋,用手帕包住手以免指纹留在门把上,然后打开房门。
梅森走下楼梯,迅速地穿过马路,回到他的车旁。上了车后,迅速地离开那里。
他把车向前开了半条街后,停在一家商店前面,下车走进一个电话亭里,打电话回他的办公室。一听见葛蒂的声音,梅森立刻说:“葛蒂,叫戴拉来听电话。别用电话叫她。去……”
葛蒂打断他说:“我明白。等一下。”
一会儿之后,梅森听见戴拉焦虑的声音:“老板,怎么样了?”
梅森说:“一切都很顺利。”
戴拉说:“你找到了吗?”
“找到了,事情进行得如何。”
“我这边还可以留住他们五分钟。”
“不用了,你现在可以打发他们走了。”
“好的。”
“尽量装作没事。”梅森说。
“有麻烦吗?”
“我不确定,戴拉,我想我可能得修正先前的看法了,说不定她真的只是想拿到那一百元的酬劳。可是又希望那小伙子认为她是诚实的。”
“你是说,他是她的男朋友……”
“我不知道。”梅森说:“不过不管他是什么样的人,我已经找到这组车牌号码了,说不定这是个陷阱的饵,一个超乎我想像的复杂陷阱。但是,只要真有其事,过个两、三天,她就会来找我们要那一百元酬劳的。不必担心,戴拉,一切都没问题。”
梅森挂上电话,拨电话给保罗·德瑞克。
梅森说:“保罗,我找到一个车牌号码,我想知道车主是谁,你赶紧帮我查一查。”
德瑞克问:“车牌号码几号?”
梅森念道:“九Y六三七〇。”
“你现在在那里?”
“我在岗顶路的一座公用电话亭。这具电话的号码是六七四九二,我在这附近逛逛,一有结果,立刻打电话给我”
梅森到旁边的商店里买了瓶可乐,点了根烟抽着,一会儿,电话响了,梅森走进电话亭。
德瑞克说:“佩利,车主的姓名是史蒂芬·阿及尔,住在西赌城大道九三八号,那是个豪华住宅区。”
梅森说:“好,我准备去赌一把。”
德瑞克说:“那是一部别克轿车,纪录里没有关于颜色的资料。你是怎么弄到这组车牌号码的?佩利。”
梅森说:“现在没空告诉你,再过十或十五分钟后,戴拉就可以告诉你详细情形。那对男女现在在我办公室里。”
德瑞克说:“好的,我会等你消息。需要任何协助的话,打电话给我,住址抄好了吗?”
“抄好了。”
梅森挂上电话,走回车子里,直接开车到西赌城大道九三八号去。
那是一幢白色的巨宅,红瓦屋顶,门前有一道长长的走廊,走廊上搭建着遮雨棚,屋外的庭院占地很广,草地修剪得十分整齐,整个房子连同庭院被树篱围住。靠近正门的这一侧有一条车道,车道的尽头有三个车库,一辆黑色的别克轿车正停在车道上。
梅森停好车,悄悄地走到车道,开始审查那辆别克轿车。
他仔细地检视这辆轿车,汽车后轮的挡泥板有重新板金的痕迹,车身的后半部有几个地方的烤漆很新,像是才刚处理过的。此外,汽车的右后轮轮胎也是新的。
梅森正检视这辆车的后保险杆时,门开了。一个宽肩,下巴方正的男人充满火药味地说:“你在干什么?”
梅森抬头看着他,无笑容地说:“你是阿及尔先生吗?”
那男人说:“不是。”
梅森说:“他在家吗?”
“你为什么在这里鬼鬼祟祟地游荡?”
梅森说:“我不是在游荡,我在检查这部汽车。你是阿及尔先生的亲戚吗?”
“不是,我在这里工作。”
“真的吗?你的工作是什么?”
“我是他的私人司机兼管家。”
梅森从口袋中掏出名片夹,拿了一张名片给他,说:“你对待客人的态度应该恭敬一点。请你把我的名片交给阿及尔先生,告诉他我有很重要的事跟他谈。”
那司机接过名片看了一眼,说:“好吧。”转身走回屋内。
梅森跟在他的身后。
司机说:“等一下,你在这里等。”
他走入屋内,关上大门。一会儿之后再度出现,说:“先生,请进来吧。”
屋内的装潢十分奢华,昂贵香烟的香味从右方房间传出来。那位司机指了指门,说:“阿及尔先生在里面。”
这是一间兼具书房和办公功用的房间,除了书籍和舒适的皮椅之外,还有一些猎物标本,以及大型的相片。书房一角有一个小型的酒吧,吧台上林立着各式美酒,靠近皮椅的地方摆了一杯威士忌加苏打水,一位年逾五十的男士坐在皮椅上。
梅森走进书房后,他站了起来,说:“梅森先生,是那位律师吗?”
梅森说:“是的。”
那位男士伸出手,说:“我叫史蒂芬·阿及尔,很高兴能见到你,久仰大名。请坐,喝杯酒好吗?”
他瘦得几乎只剩下骨头,手指修长,颧骨颇高,头发稀疏而灰白。高高的鼻梁上架了一副眼镜,一条黑色的带子垂在两旁,给人一种威严的印象。
梅森说:“谢谢。请给我一杯威士忌加苏打水。”
阿及尔向管家点点头,管家走到吧台,放了冰块在杯中,倒入威士忌和苏打,无言地将酒递给梅森。
梅森说:“这间房间真好,给人一种像在家里的舒适感觉。”
“我大多数的时间都在这里度过,要来根雪茄吗?”
“我自己有烟,谢谢。”梅森打开自己的香烟盒。
在他轻叩烟盒边缘准备拿出香烟时,发现那位管家兼司机似乎没有打算离开的样子。
梅森点燃一根火柴说:“很抱歉,这么冒昧地来打扰你。”
他将烟点燃,把火柴吹熄后丢到烟灰缸里。
阿及尔说:“我的时间很有限,请直说。”
梅森又回头看了站在吧台旁的司机一眼。
阿及尔并未做出任何要他退下的动作。
梅森充满把握地说:“这个月三号下午大约五点的时候,你停在外面的那辆别克轿车牵涉一件在希克曼大道和佛米西露街交口发生的车祸,当时驾驶的人是你,还是你的私人司机?”
阿及尔扬起眉,问道:“这是个问题吗?”
梅森说:“是一个有关谁是驾驶人的问题。关于车祸那部分不是问题,是声明。”
“梅森先生,我真是惊讶,惊讶得难以用言语形容。”
“我懂了,那么,当时不是由你驾驶的,是吗?”
阿及尔迟疑了一会儿,说:“不是。”
梅森看了司机一眼,司机的眼神突然转变,像是一只正潜近鸟儿的猫。
阿及尔小心翼翼地说:“事实上,你带来的讯息正加深了我的担忧;我相信那个车祸并不严重。”
梅森说:“那是件严重的车祸。你为何担忧?”
“三号下午我的车被偷了,警方在那天傍晚稍晚才找到那辆车,它停在市区一条街道上的消防栓前,油箱里的汽油已经只剩下一半,那辆车已被开了一百哩以上。”
梅森说:“动作真快。”
阿及尔说:“你是指警方的动作吗?”梅森微笑。
阿及尔皱起眉。
梅森说:“我代表鲍伯·芬其利。他的母亲当时是驾驶人,她被吓坏了,而车子被撞击得十分厉害,鲍伯·芬其利的腰骨折断了,日后是否能够痊愈,到现在还是无法确定。”
阿及尔说:“那真是太不幸了。我会和我的律师商量这件事。不过,依据我的了解,如果是我同意把汽车借给其他人使用而造成的损害,应该由我负责;可是,在车子被偷的情况下……”
阿及尔耸耸肩,将雪茄上的烟灰弹进烟灰缸里。
梅森说:“别再打迷糊仗了,你这个理由太老套了,没有用的。”
那位司机向前跨了一步。
阿及尔向他摇摇手,示意他退下。
阿及尔说:“梅森先生,希望你有话直说。”
梅森说:“好,我问你,这辆车是什么时候被偷的?”
“大概下午三点左右。”
梅森问:“那么你是什么时候向警方报案的?”
阿及尔说:“大约晚上七点左右。我把它停在俱乐部前的人行道旁,当我离开俱乐部后才发现车子不见了。”
“你立刻就向警方报案吗?”
“是的。”
“用俱乐部里的电话?”
“是。”
“汽车失窃的地点和被找到的地点相距多远?”
“大概不超过八到十条街吧!”
梅森说:“那个男孩伤得非常严重,恐怕得在床上躺上好一阵子,他的母亲也被这整件事吓坏了。结果这部车的情况却是这样。”
阿及尔说:“梅森先生,你不会认为我必须为此负责吧?”
“为何不呢?”
“我已经告诉过你,那辆汽车被偷走了。”
梅森咧嘴一笑,说:“既然你这么说了,无论如何,身为一个律师,任何情况的控告我都已经处理过了,等你听到我在陪审团前的控告时,一定会觉得很有趣的。”
阿及尔说:“当然,梅森先生,你不用怀疑我的话。天啊!我是个守法的市民呢!而且我的这辆汽车保的是全险,就算我应该负任何责任,我也非常乐意做些处理;更何况保险公司也会出面替我解决问题。”
梅森说:“好吧!如果这是你的选择,我会和你的保险公司谈谈。”
“是的,如果我有任何责任的话。”
梅森说:“哦!对了,你刚才提到的俱乐部叫什么名字?”
阿及尔说:“叫百老汇健身俱乐部。”
梅森站了起来,说:“很高兴见到你。”说完,走到门口。阿及尔站起来,迟疑了一会儿,又坐下来。
那司机看着梅森走到门口。
“午安,先生。”他说道。
不一会,门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