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静南那边不再说话了,夜色如帷幕般遮住人间,帐篷里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四野寂静,只听得见彼此的呼吸。方眠和穆静南背对背睡着,中间特地隔开一段距离。背后空空的,方眠回头看了看那边,穆静南那儿是沉郁的一团黑。
方眠裹着被子,忽然出声:“你睡了吗?”
“没有。”
“之前为什么不愿意去找天国?”
穆静南没有回答。
方眠心想这家伙不至于那么恋爱脑吧,纳闷地说道:“……别说是因为想留在我身边啊。”
穆静南开口了:“她的生活,我不想打扰。”
不用刻意说明,方眠知道他口中的“她”是谁。
其实隐隐猜到了是因为这样……方眠心里酸酸的。穆静南这家伙,有时候让人挺心疼的。要不是方眠逼他,他恐怕宁愿死在南都也不愿意去找天国吧。为了治病,方眠又不得不逼他。
“唉,你这人,”方眠劝他,“你别老觉得她恨你,她干了这么坏的事儿,将来下了阴曹地府,说不定会被阎王爷责罚。你去找她,是给她一个弥补的机会,知道不?”
穆静南其实不知道方眠说的“阴曹地府”“阎王爷”是什么,不过他知道,方眠是在安慰他。
“嗯。”他低低回应。
他回复简短,却让方眠感到一种深邃的悲哀。其实方眠自己也知道,安心要是有心弥补,岂会拖到现在?穆静南这个家伙,明明遭遇了那么多坏事,却还如此平静。要是方眠被自己亲妈下毒,方眠得恨死她,可穆静南永远如此宁静,像一口深邃的古井,丢进再多尖锐的石子,也不会有任何波澜。
太平静了,让人几乎要忽视这下面绝望的本质。
正因他不抱任何希望,接受所有最坏的结果,才能这么平和。
不行,不能让他继续消沉下去。
方眠深吸一口气,道:“穆静南,我这个人的确很心软,看不得你流浪街头。不过,你要是真变大蟒蛇了,我是没办法一个人养你的。你自己多大一只,你自己心里清楚。你放心,我不会把你放生,也不会把你送到动物园。我会带着你嫁人,让人跟着我一块儿养你。”
穆静南没说话。
方眠再接再厉,“反正那时候你也认不出我了,不记得我了,我嫁人,和别的Alpha一起饲养你,你也无所谓吧。说不定到时候你在笼子里,还能看见我和别人激战,昏天暗地,夜以继日,一时不知日月几何……”
方眠喋喋不休,正要说自己会用什么姿势,颈后猛地一痛。穆静南击中他后颈的穴位,他顿时卡壳,悠悠晕了过去。穆静南低头看他,晕过去,终于安静了。低下头,惩罚一般,重重咬了一下他的嘴唇,他的唇色顿时浓郁鲜红了一些。咬了一口,就忍不住要细细地添舐,还要得寸进尺地深入关口。晕倒的方眠很乖,不会反抗,躺在穆静南的怀里承受,对他做什么都行。
这么多年,好久没有这样好好拥抱过他,亲吻过他。现在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穆静南从神明手里偷来的时光。他无比珍惜,又无比不舍。穆静南吻了唇,仍不够,把他翻过来吻后脖子,吻后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留下吻痕。终于吻够了,穆静南擦干净他的唇,又把他圈进怀里,抱着他,闭上眼。
第二天方眠醒来,脖子酸酸的。回头一看,旁边的位置已经空了,爬出帐篷看,穆静南正在收拾东西。方眠挠了挠头,昨晚怎么睡着的来着,跟喝了酒似的,断片了,全忘了。方眠怎么想也想不起来,起身收了帐篷,放回后备箱。
穆静南递给他一个三明治,他揉了揉后颈,狐疑地问:“我脖子怎么酸酸的,是不是你对我干了什么?”
穆静南淡淡道:“没有。”
“你发誓。”
“我发誓。”
穆静南这家伙一般不会撒谎,方眠点了点头,心想大概是落枕了吧。好多年没有睡野外,不习惯。穆静南问要不要给他按摩,他勉强同意,同时警告穆静南不要乱摸。穆静南很听话,给他放松了一下脖子。方眠一时有些愧疚,一路下来,穆静南挺守规矩的,他总是凶巴巴的,穆静南会不会伤心?
方眠继续开车,穆静南想接手,方眠不让他开。他得多休息,开车太累了。方眠体格好,中途休息休息就行,撑得住。连开了三天,越往北越冷,渐渐看不见梧桐树了,掉光了叶子的银杏多了起来。第三天气温骤降,他们进了绿珠湾的范围。
多年不曾回来,绿珠湾破败了许多。反叛军不同的派别相互争雄,城市遭遇了几番战乱,原先车水马龙的上城区,如今被炸弹炸毁了一半。到贫民窟看,街坊空了许多,留下来的人也不是当初认识的人了。方眠四处打听天国,没有人听说过,Omega们也纷纷摇头。只有一个卖皮鞋的老人说好像在北方,方眠买了一双她的皮鞋。
他们回到以前住的小房子,里面的家具都被搬空了,穆静南以前晒衣服的小院子塌了大半,方眠做的厕所倒是还在。隔壁的娜娜已经不在了,据说丈夫被炸死,她带着孩子逃了。战争是野兽,吞噬所有人的生活。垃圾场变成了坟场,尸体像垃圾一样堆在里面,被更多垃圾掩埋。方眠藏在塑料棚布的车居然还在原处,当初方眠就是用这辆车载着受伤的穆静南来到了绿珠湾。
他们驱车到机械厂的门口,发现机械厂已经关门大吉,只剩下一个看门的老Beta。老Beta说绿珠湾战乱,萧家老早就搬到别的城市了,产业也尽数挪走了。
穆静南侧目看他,“你在想萧择么?”
“是啊。”方眠随口答道。
一转头,发现穆静南这家伙眼眸冷淡,是不大高兴的神采。
方眠干咳两声,道:“想我最好一辈子也碰不上他,大家天各一方,各自安好,这样最好。”
穆静南脸上薄凉的姿态终于有所舒缓。
他们驱车继续向北走,高架桥被炸塌了,不得已只能绕道。车子的油快用完了,方眠标注了地图上的加油站,望着加油站去。北方战争频发,流寇也多,一路上他们小心警惕,轮流守夜,也不再扎帐篷,就在车上过夜。
到了加油站,天色已然漆黑。加油站没人,油倒是还有。方眠怕有盗匪在这儿蹲过路人,没把车开进去,躲在一旁观察。
“现在怎么办?”方眠拿着望远镜远眺那加油站,四处黑魆魆的,肯定藏了人。
穆静南看了看他,说:“你老大,听你安排。”
方眠:“……”
这混蛋。
方眠把狙击枪丢给他,指了指不远处的废弃高楼,“你去找个制高点掩护我,我去抢油。”
穆静南拿起狙击枪,转身离开。
过了一会儿,方眠拿起手机问:“小穆小穆,到了没有?”
耳机里传来穆静南沉静的声音:“我已就位。”
方眠一声令下,“行动开始!”
他蹑手蹑脚摸进加油站,直接拿了两桶油,迅速逃跑。他的担忧立刻被印证,刚跑出去,后面响起枪声,子弹打在脚边的水泥地,冒起青烟。方眠躲起来反击,他枪法好了不少,三枪能中两枪。远处穆静南趴在废弃楼顶,狙击盗匪,掩护方眠撤退。二人配合默契,穆静南一枪一个,盗匪缩起头不敢追方眠。方眠头也不回地开上车,以最快速度驶离加油站,接了穆静南,扬长而去。
大获全胜,方眠兴高采烈地开着车,“你老大牛不牛逼?”
穆静南眼底有淡淡的笑意,他不吝惜夸奖,言简意赅地评价:“厉害。”
方眠十分骄傲,放了首歌庆祝。
油有了,干粮也还有剩,但是务必省着点吃。路上补给太少,方眠不得不去打猎。冬天没啥动物,方眠抓了两只麻雀回来烤。烤好了喊穆静南吃饭,车上人却没有动静。伸脖子往里看,穆静南靠在座椅上,额上满是虚汗。
“发病了?”方眠很紧张,试了试他额头,果真发起烧来了。
他素来沉默寡言,有病痛也忍着不言语,方眠一心想着晚饭的着落,竟然没有察觉到他的不对劲。
“什么时候开始的,怎么不告诉我?不是说了吗,有事要跟我说,我才是你老大。”方眠给他喂了药,打湿了毛巾,敷在他额头。药没什么效果,他脖子上的鳞片细细密密地长起来,这情形有些眼熟。方眠急道:“吃药怎么没用,怎么回事?你到底咋了?”
穆静南低声道:“是易感期。”
这次发病是因为易感期,难怪吃药压不下去。方眠愣了,结结巴巴问:“那、那我怎么帮你?”
穆静南静静看着他,方眠一时有些尴尬。易感期的Alpha能怎么帮,不就是亲身上阵安抚他么?
穆静南别开脸,道:“把我关在车里,不必担心。”
“这怎么行?”方眠摸了摸他额头,烫得能煮鸡蛋。
穆静南哑声道:“我说过,不会再碰你。”
他都这样了,还净想着对方眠的承诺。方眠心疼得无以复加,豁出去算了,又不是没做过,总不能看他这么难受。方眠深吸了一口气,道:“来吧!”
其实这些病痛对穆静南来说早已司空见惯,只是见方眠这样担心的神态,忍不住再让他心疼一些。穆静南微微皱了皱眉,方眠果然更担心了,“很难受是不是?”
眼前人却摇头,“阿眠,不必勉强。”
方眠看他这么冷静,比他还着急。这家伙易感期到了,不是应该大干特干吗?现在这个样子,不会难受到养胃了吧?方眠自己把裤子脱了,爬进车,挎在他身上,掰住他的脸亲了一口。
“勉强什么,你不办我就自己办了。”方眠道,“快一点,办完你就不难受了。我们俩谁老大,你到底听不听我的?”
Alpha的体温烫如烈火,方眠挎在他身上,觉得自己要被蒸熟。穆静南抿了抿唇,把他按倒在座椅上。车灯忽然熄了,方眠眼前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身后的人突然消失了,暴露在外的肌肤触到冰冷的鳞片。方眠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穆静南变成蟒蛇了,蛇身绕过他的窄腰,蛇尾缠住他的腿肚子。
“你你你你变蛇干嘛……”方眠有些慌了。
蛇吻贴近他的耳垂,方眠感觉到黑蟒特有的触感,坚硬冰冷,像一截钢铁。他听见穆静南低哑的声音响起,“听你的。”
方眠暗道这厮变得也太快了吧,好像就等着现在似的。
穆静南垂目望着他背部的线条,延伸向下,绵延起伏,流畅爽利。方眠的形状很好看,让人情难自抑。
穆静南的声音越发沙哑,道:“后面抬高。”
方眠依言颤颤巍巍地抬高后方,冰冷的蛇躯擦过双毂间,方眠忍不住发抖。不知道穆静南是不是故意的,他总在不可言说的地方摩挲,好久没有做过这种事了,身体格外敏感,粗糙而冰凉的蛇鳞轻轻擦过,小溪汩汩而出。黑暗中,依稀看得清穆静南的鳞片被浸湿的冷光。
穆静南低低喟叹了一声,问:“你在给我洗澡么?”
啊啊啊,这条色蛇在说些什么啊!他怎么能用如此冷淡的声音,说出如此羞耻的话?方眠气急败坏地说道:“只许干活儿,不许说话!”
穆静南又道:“两根一起。”
不是询问,而是陈述句。他永远是这样,强势冷硬,不容人拒绝。
“啊?”方眠懵了,“不行!我会爆掉的!”
“相信自己,”大蟒蛇鼓励他,“你可以。”
说完,穆静南双管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