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狸怎么会嫁给苏锈?方眠十分震惊,从前在绿珠湾,贫民窟里也有苏锈的势力,他们囤积药品,走私枪支,招募年轻健壮的Alpha参与反抗帝国军的活动。帝国军时不时展开突击,有时睡到半夜,方眠和阿狸被枪声吵醒,第二天起来,大着胆子到附近一看,一栋楼的人都死光了,基本上是反叛军的Alpha。
这也罢了,毕竟方眠和阿狸作为低贱的下等人,也是贵族压榨的一员,他们并不支持那些高高在上的上等人。可苏锈的军队从不是Omega的军队,他们为下等人战斗,而Omega连下等人都算不上,姑且只能算是下等人的附庸罢了。那些反叛军Alpha尸体身边,常常躺着Beta娼妓和大着肚子的Omega尸体。
更重要的是,阿狸十二岁的时候被反叛军士兵用枪指着脑袋,眼睁睁看他的父亲绑着炸弹走向帝国军的政府大楼。这之后不久,他的母亲忧伤过度抑郁过世。现在,穆静南告诉方眠,阿狸嫁给了苏锈。怎么可能呢?
难道苏锈就是那个杀千刀的富商?
刘医生说富商四五十岁,看来极有可能是苏锈假扮的,作为反叛军的领导者,四五十岁很正常。不行,方眠一定要把阿狸救出来。可是凭他一个人,要怎么救阿狸?请穆静南帮忙么?进黑枫镇至今,穆静南一向行事低调,就是为了不引起注意,顺利查到他们想要的答案。如果把救阿狸排入日程,他们很可能要冒着暴露的风险。
方眠抿了抿唇,他不想欠穆静南。现在两不亏欠,到时候他便能说走就走。要是欠了穆静南的,以后还怎么逃跑?
“我会想办法。”穆静南说。
方眠郁闷地看着他,“你能有什么好办法?”
穆静南摸了摸他脑袋瓜,“信我。”
他说完,站起身,方眠看他要走,猛地拉住他,“你去哪?”
穆静南顿下脚步,目光落在方眠拽着他的右手上。
方眠手一僵,连忙松开,问:“你要回家么?”
“不回,在这陪你。”穆静南解释道,“胖墩来了,我去找一下胖墩。”
胖墩是谁?
方眠起身跟着穆静南,穆静南只好帮他举着点滴,带他来到楼梯间窗边。窗户上落下一只大胖雪鸮,方眠认出来了,这是当初被他逮住后来又被穆静南卖掉的胖墩!
“它怎么在这儿?”方眠问。
“它是穆家的军禽。”
穆静南从胖墩脚脖子上解下一个小盒子,打开盖子,里面装着钢笔模样的摄像头和微型骨传导通讯设备。穆静南把微型耳机贴在方眠耳后,自己也贴上一个,又把钢笔摄像头别在胸口的口袋上。
方眠明白了,“原来当初胖墩来咱们家,是给你传递消息。”
方眠伸手想要摸胖墩,胖墩很警惕,退后了两步。穆静南凉飕飕的目光投在它身上,它委屈地咕咕叫了两声,低下头,任方眠摸。
“它好听话。”方眠感叹,“胖墩,你是不是特爱吃?等回家了,我给你做好吃的。”
这鸟可能属狗的,一听有吃的,胖墩兴奋了,一改刚才警惕疏离的模样,脑袋在方眠手上蹭来蹭去。穿戴好装备,穆静南还送了方眠一把军刀防身。准备妥当,穆静南把方眠送回走廊病床,自己去打探医院,摸清路线。反叛军医院很大,四处净是前线送下来的伤兵,最近两方战况相持,伤兵少了很多,但床位依旧是满的。穆静南到配药室查看,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各个楼层均走了一遭,地下层有士兵看着,进不去。
他神色微凝,转身正要离开,胸口忽然一震。易感期才会有的感觉又出现了。进入黑枫镇后,他们每日都会用试纸检测病毒,并无感染迹象,问题恐怕出在他多年来的痼疾。
他拧眉,难道是易感期紊乱,提前了?自七岁以来,他的病情一直很稳定,只是会在易感期之时控制不住自己的兽态罢了。现在看来,他的病情有加重的迹象。等回白堡,要好好查一查。
驻足深吸几口气,那种感觉渐渐淡去,他四处走了走,忽然迎头撞上昨天那两个高矮反叛军,他们手里拎着补品,估计是来看战友的。
高个儿见了穆静南,眼睛一亮,说:“嘿,你怎么也在这儿?呃……不会是检查身体的吧?你做都做了,现在才知道害怕,有点晚了吧哥们儿。”
穆静南给他们递烟盒,“送你们的。”
高个儿笑嘻嘻接了烟,看着穆静南多了几分赞许的神色,“不错不错,会来事。既然是你送的,我们就不给钱了。”矮个儿咂舌说:“老高昨晚还怀疑你们有猫腻,跟你们到酒店。”
高个儿拍他脑袋,“废什么话,怎么什么都往外说?……兄弟你别介意,这不最近城内严查,我也是公事公办嘛。放心,我们没待多久,你俩刚把衣服脱光,我们就走了。”
穆静南眉头一皱,“当真?”
他分明记得,方眠说,他们俩一直在偷窥。
“真的啊,骗你干嘛?”矮个儿道,“我俩又不是偷窥狂。行了,不跟你说了,我们还得去看莫长官呢。”
穆静南沉默半晌,把烟盒塞到他们手里,道:“谢谢。”
他转身离去,两个士兵攥着烟盒,愣呆呆看着他背影。
矮个儿说:“早说他脑子有病嘛,我们偷窥他,他还说谢谢。”
高个儿啧啧感叹:“可不,那个男妓那么多病他都上,脑子病得不轻啊。”
方眠一个人坐在病床上,望着走廊上的护士走来走去,一门心思等起天黑来。到晚上,周围的嘈杂声小了,方眠忽然听见哪里传来兽类的呼号。他的龙猫耳朵竖起来,警觉地左右转动。推着输液架来到窗边,只见医院铁栅外面便是一片丛林,黑漆漆的。
呼号声多半是从那儿传来的。方眠看了一圈,铁栅完好无损,那些猛兽应该无法穿过栅栏,便放下心来。现在找到了阿狸,他很高兴,一来高兴和阿狸重逢,二来高兴和穆静南的交易结束,他不用再为了探得阿狸的线索给穆静南嗦叽了。想办法逃跑的事儿可以提上日程了,他暗搓搓想着,又不自觉看了看手表,穆静南走了这么久,怎么还没回来?
等了半天,穆静南终于拎着晚饭回来了,他又开始期盼阿狸,说好的晚上再见,却久久不见他人影。
方眠向换药的护士打听阿狸,护士小声道:“苏首领来了,路医生去见苏首领了。你们没事不要往医生办公室去,苏首领很吓人的。”
她离开后,方眠拔了针头,急急就要去医生办公室。在贫民窟,Alpha酗酒家暴就像吃饭喝水那样稀松平常,方眠无法忍受阿狸被责打,像那个绿头发妓女一样满身淤青。穆静南拉住他,眉头紧蹙,“冷静。”
“你能忍受你妹妹被丈夫打得满地爬么?”方眠一字一句道,“松手。”
“现在出头,你将失去带他离开的机会。”穆静南冷声道。
方眠咬着牙,道:“那我也要过去看看。万一他被打死怎么办?”
穆静南拉着他,“跟我来。”
白天摸清了地形,穆静南已经把医院地图记得差不多了,知道医生办公室怎么走。这医院又老又破,没有监控摄像头,只要不碰见别人就行。二人左拐右绕,避开医护人员的视线,到了医生办公室的走廊外。磨砂玻璃窗后有人影挪动,隐约有说话声传来。
穆静南仰头看了看天花板上的通风管道,方眠明白了,要从那儿爬到办公室上面。
穆静南单膝跪地,示意方眠踩自己上去。方眠也不跟他客气,踩在他的肩膀上,攀上通风管道口。方眠注重锻炼,腰力还行,吸气一挺,整个人爬进了管道里面。他探下身,本想给穆静南搭把手,拉他上来,结果穆静南仅仅踩着墙壁向上用力一跃,就攀着管道边缘爬上来了。
方眠尴尬地收回手,挠了挠头,往办公室蹑手蹑脚地爬去。到了办公室的通风管道上方,方眠停了下来,底下传来人声——
“你怎么又受伤了?”是路清宁的声音。
紧接是一个年轻Alpha的嗓音,带点恶劣的调笑味道,“我故意的,我一受伤你就哭。你知不知道你哭起来很好看,我看了会硬——啊,轻点——”
穆静南从他背后爬上来,与他头并头往下看。一个高挑的Alpha赤着半身,坐在椅子上,他的轮廓很有棱角,眉锋刀一样锐利。似乎是只狼,银白色的短发里露出两只毛茸茸的狼耳朵。原本称得上英俊,可惜右眼上方有道刀疤,切断眉尾,差点就要毁掉他那双炯炯有神的墨绿色眼睛。因着这条刀疤,整个人添了几分杀伐气。
这就是苏锈?原来他不是那个四五十岁的富商。方眠暗自感叹,看模样,二十岁左右,年龄应该和方眠一般大。想不到人家年纪轻轻,已经是反叛军的首领了,而他方眠,却只能给穆静南嗦几。
路清宁站在一旁,给苏锈肩膀上的伤口缝线,血滴从伤口里渗出来,经过他起伏的肌肉线条,划出迤逦的线条。
“医院里麻药不够,不给你打了。”路清宁说,“忍着。”
“忍!”苏锈咬着牙,拳头握得死紧,额角青筋暴露,“我一点儿也不疼。”
缝完伤口,苏锈出了一身汗,喘了口气道:“荆家负隅顽抗,胜利近在眼前。等这场仗胜了,我们就能长驱直入,过河打南都穆家。早就想会会穆静南,终于有机会了。”
“穆静南是谁?”路清宁心不在焉地问。
“穆家的勋贵。”苏锈道。
“很厉害么?”
“比起那些枪都端不起来的贵族,的确算是个对手。不过,当然没我厉害,”苏锈咧嘴笑,露出一口大白牙,“一个奔三十的老光棍而已,恐怕雕都立不起来了吧,不足为惧。”
方眠下意识看了眼穆静南,Alpha面无表情,金色的眸子毫无波澜。
苏锈缝好伤口,却不穿衣服,站起身,把路清宁抱上办公桌,一颗一颗地解他的扣子。路清宁的白大褂脱下来,西装裤也脱下来,露出里面穿的白色蕾丝内裤和袜带。方眠万万没有想到,阿狸平日看起来那么正经,西装革履之下居然穿着那种东西。更让方眠疑惑的是,路清宁身上多了许多伤疤,看起来是旧伤,一道一道横亘在他洁白的身体上,触目惊心。
这场面少儿不宜,方眠默默侧目看穆静南,他已经闭上了眼。现在倒是懂得非礼勿视,当初方眠不知道他是Alpha,要他帮自己搓背按摩的时候,他咋不把眼睛闭起来呢?
“你真的穿了?”苏锈的声音发着飘。
他伸出一根手指,勾起那紧绷的袜带,然后松开,袜带啪的一下打在路清宁白皙的大腿上,泛起一道红痕。路清宁垂下脸,似是羞赧的意态,轻声道:“今天是你的生日。”
苏锈低声骂:“草,我等下还有个军事会议。”
“那你快去吧,正事要紧。”路清宁推他。
苏锈搂着路清宁的窄腰,不忍撒手,心一横,道:“算了,让他们等着。”
霎时间,满屋子灰烬的信息素味道,Omega的白茶香味糅杂其中,仿佛是白茶花瓣被碾碎了,榨出许多芳香的汁液。方眠待在上面,十分尴尬,更别提旁边还有个Alpha。这管道过于狭窄,二人挤作一堆,方眠觉得自己要喘不过气来。他感到难受,动了动身子,不小心碰着了身上的大蟒蛇。不知道撞到穆静南哪里,只听他低低嘶了一声,似乎吸了口凉气儿,紧接着窸窸窣窣调整姿势。顿时,有个炙热的柱体戳住了方眠。与此同时,他在方眠耳边哑声低语:“不许动。”
方眠才不怕他,想着往前爬一截,不和这条gay蛇挤做一堆。谁知他刚动了动,穆静南低下头,蛇牙伸出,咬住了他的脖子。
被咬后颈,就像被天敌捕食。动物本能作怪,这下方眠不敢动了。
下面办公室里,路清宁一面喘息,一面问:“前天你们在关卡截下来的Omega怎么样了?”
“又是一群想逃去天国的Omega,”苏锈亲吻他耳垂,“有几个首领对天国很感兴趣,派人去查了,说是要把躲在里面的Omega都抓回来。”
路清宁抓住他的臂膀,“逃跑的Omega一旦被抓到,都要处以鞭刑,阿锈……”
“放心,”苏锈低喘,“我把他们弄回来了。”
“你把他们放哪了?”
“还有哪,当然是军营。”
路清宁神色一怔,蓦然把苏锈推开,温雅的眸子露出鲜见的薄怒。他厉声问:“你把他们放在军营,和杀了他们有什么区别?”
“一帮Omega违反禁令逃跑,当然是要挨罚的。当军妓,总比被鞭子打死强。”苏锈问,“你怎么总是为了一些不相干的人和我生气?路清宁,你别忘了,今天是我生日。你之前怎么说的来着,今天你要让我高兴!”
“把他们救出来。”路清宁硬邦邦地说道。
“人已经在军营,”苏锈不肯松口,“我下的令,不可能更改。你不懂,朝令夕改是军中大忌。”
事情还没办完,兵器还滚烫着,他低头正要继续,脸上忽有清脆一声响,紧接着火辣辣地疼起来。他震惊地抬头,墨绿色的眼眸有怒火升起,“你翻天了,敢打我?”
“滚。”路清宁冷着脸道。
他下了桌子,捡起地上散乱的衬衫白大褂和西装外裤,苏锈站在他身后,顶着一张被扇红的脸,气得脑门生火。一时压不住火气,抬脚便踹翻一张凳子。他力气大,凳子在他脚下四分五裂,断裂的凳子腿儿骨碌碌滚到路清宁脚下。
路清宁低头看那凳子腿,当下眼眶就红了。
“你想打我就打我,不用忍着。”
苏锈懵了,“我踹的是凳子,又不是你。”
“凳子是我的凳子,你踹凳子就是踹我。”路清宁一字一句道,“每次和你吵架你就摔东西,东西没惹你生气,惹你生气的是我。你想摔的不是它们,是我!”
一番话说的苏锈哑口无言,方才还在腾腾往外冒的怒火霎时间偃旗息鼓。他急忙道:“我不是,我没有!你别冤枉我,我读书不多,说不过你。行行行,大不了我不摔了。”他蹲下身捡起凳子腿儿,把凳子仔仔细细拼好,“看,恢复原样了!”
他松了手,凳子又一次散架。
苏锈:“……”
路清宁抿着唇穿好衣服,道:“最后问你一个问题,我被帝国军打坏了脑袋,那我的家人呢?他们还在世吗?”
苏锈连忙道:“你只有我一个亲人了。你不是梦见过一些片段么,记得不,我们以前总在一块儿捡垃圾。那时候我们住在绿珠湾的贫民窟,等这场仗打完了,我带你回去看。”
听到这话,上面的方眠差点气得吐血。捡垃圾的明明是他,当年他和阿狸在窝棚里一半的家具都是方眠从垃圾场捡回来的。阿狸在治病救人的时候,方眠修理垃圾场的吸尘器、收音机、破电视,蹬着小三轮拉到二手市场去卖,这是他们生活费的重要来源。
“还有什么想问的,”苏锈陪着笑脸,“老婆你说,我有问必答。”
路清宁看着他,眼神复杂。
苏锈神色一滞,眼眸色泽变深,“老婆,你是不是想起什么来了?”
“没有。”路清宁偏过脸道,“我去查房,你从后门走。来医院还带枪,我的同事都怕你。”
“遵命,”苏锈从善如流,“我马上滚蛋。”
说完路清宁就走了,脚步声渐渐远去,屋里静了下来,信息素的味道沉淀了下去,缓缓消散。苏锈打开房门左右看了看,确定路清宁走了,拨通了一个电话。“要你找方眠,找到了么?”
“他一个月之前回过绿珠湾,后来穆静南把他抓走了。我们查到,他是穆静南的配婚对象,被穆家强行嫁给穆静南。我们会潜入南都,想办法找到他。”
苏锈拧眉,“穆静南?怎么哪都有那个家伙。”
“是的,找到方眠后要把他带回来和夫人团聚么?”
苏锈冷声道:“团聚什么团聚,要是方眠让他想起了过去,你觉得他还会留下来么?”
“那……怎么办?”
苏锈道:“封锁方眠在南都的消息,以后我不想听见这个名字。”
“是。”
苏锈穿好衣服,打开路清宁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个绿色药瓶。他把绿药瓶里的药都倒了,从裤兜里拿出一包白色药丸,尽数倒进绿药瓶里。做好一切,他把药瓶放回原位,掏出手机照了照自己被扇红的右脸,嘴上嘀嘀咕咕,埋怨路清宁打他打得太狠,顶着个大红脸,一会儿让他怎么去开会,见其他首领?他憋得满肚子气,举起拳头想砸桌子,又不敢再弄坏路清宁的东西,拳头滞在半空,悻悻收回。一个人憋屈地立了半晌,忿忿地离开办公室。
办公室空了,穆静南还压在方眠背上。方眠用手肘戳了戳他,“走啊,下去看看那只王八狼换的什么药。”
身上人却不吭声,也不动弹。温热的呼吸打在方眠耳畔,方眠的耳朵被火苗烘烤着似的,慢慢红了。
半晌,他听见穆静南低声问:“阿眠,想做吗?”
穆静南的声音仿佛拥有魔力,只要在耳边响起,方眠的身体就会做出反应。方眠立刻夹紧腿,斩钉截铁地说道:“我不想!”
身上的人静了一瞬,尔后低沉的嗓音再度响起:“你撒谎,你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