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眠从睡梦中醒来,颈后的腺体一阵阵发疼,头晕脑胀,脑袋里像塞了团棉花,乱七八糟。他抓了抓鸡窝似的头发,坐在床上呆滞了两三秒。在学校图书馆后门的记忆缓慢地回笼,从被一帮混混堵住,穆雪期被标记,再到他向穆静南求救,饿虎扑食般啃穆静南的脖子……
等等,他都干了什么?
他茫然地摸了摸颈后的腺体,酸疼如针扎,还有破皮的迹象,身上残留着冷杉的香气,昭示着他已经被穆静南临时标记。最后的画面定格在脑中,是他软塌塌窝在穆静南怀里,与穆静南拥抱亲吻的模样。唇间的温软触觉似乎还在,他能清楚地回忆起穆静南嘴唇的味道。甘甜、微冷,似乎在吻一抔雪。
啊啊啊啊——
老天爷啊,他不仅和穆静南亲了,还被临时标记了!
在这个世界,临时标记是确定关系第一步。Omega一旦被临时标记,就会分泌一种特殊的性激素,从生理到心理上都会对Alpha产生难以抑制的依赖。正如催乳素使母亲分泌乳汁哺育孩子,降低母亲的攻击行为,提升母亲对孩子保护行为,Omega亦会在激素的作用下依赖标记他的Alpha,甚至产生一定程度上的分离焦虑。
方眠记得阿狸说过,从临时标记开始,自然规律和身体结构使Omega不由自主地为结婚做出准备,第一步是分泌多巴胺和荷尔蒙,无法抑制地爱上Alpha,第二步是生殖腔标记之后分泌促产素,其目的为何不用说,大家都明白。
似有乌云笼罩头顶,方眠眼前阵阵发黑。那几个可恶的混混,如果不是他们给他打了发情剂让他发情,他又怎么会丧失理智生扑穆静南,然后被临时标记?值得庆幸的一点是,只要不完成生殖腔内的永久标记,临时标记将会随着时间代谢掉。而穆静南标记他不过是安抚他的无奈之举,那家伙承诺过,他很快就能离开白堡了。
易感期之外的穆静南,人品还是值得信任的……吧?
浴室的门打开,穆静南赤裸着上身从里面走出来。蒸腾的水气犹如云雾,从里头氤氲而出。他一头湿湿的黑发,平日里冷酷的锋棱像收进了鞘。那一身流利的肌肉线条,多一分则太过强悍,少一分又过于瘦弱,骨肉匀停,肌理分明,刚刚好。熹微的晨光透过窗帘布照在他身上,水滴划过他的肩头腰侧,淌出迤逦的线条。这一瞬,他好像在发光。
方眠看得呆滞,心里像有一只大鹞子,扑啦啦拍着翅子,要飞到云端去。
穆静南伸出一只手,在方眠面前晃了晃。
方眠猛地清醒过来,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傻兮兮盯着人家的裸体看。他是疯了吗?看一个男人还能看入迷?穆静南身上的东西他也有,有什么好看的!?一定是激素,可恶的激素在作怪!
他抬起头正要和穆静南说话,冷不丁地对上穆静南金色的眼眸,他感觉自己好像进了什么蹩脚的网页游戏,穆静南的脸加了金光特效似的,发出的光潮水一般把他淹没,他的视野一片空白。
方眠捂住脸,“啊啊啊——”
“你怎么了?”穆静南蹙眉看他。
“你快把脸蒙起来!”方眠大声道。
“为什么?”
他迟迟不动,方眠闭着眼,直接掀起毛毯把穆静南兜头蒙住。
“不许动,就这样!”方眠看不见他的脸,终于好了一些,脑子清醒了,理智回笼了。
穆静南真的不动了,任他把自己罩住,只是从毯子底下伸出手,指向衣架的方向,“帮我拿一下衬衫,谢谢。”
他的手修长洁白,五指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整齐圆润,没有半点倒刺。晨光落在他那一寸指尖,像是透明的,仿佛也在发光。方眠望着他的手,心里蓦然升起一个匪夷所思的欲望——
想舔。
想嗦。
想啃。
方眠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尔后拉上毛毯,遮住穆静南的手。
“不许动,不许把手伸出来!”方眠道。
穆静南:“……”
方眠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心情,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蛋,直到确定自己恢复了理智,才问道:“小妹怎么样?”
“无事。”
“那些混混呢?”方眠又问。
“杀了。”
这哥们儿真狠,不过那帮混混死有余辜。强奸犯都是垃圾!方眠道:“你查出来背后是谁作怪了吗?”
“嗯。”
查出来就好,其他的自有穆静南去处理,不用他操心了。方眠放了心。
“你标记了我?”
“嗯。”
“算了,不怪你,毕竟我那会儿不太正常。”方眠头疼万分,用力抓头发,“现在有一个问题,你在我眼里,跟个电灯泡一样,会发光你知道吗?你有没有办法治一治我这毛病?”
穆静南沉默了一会儿,说:“你的腺体,要查一下。”
“我腺体有问题?”
“你的腺体无法散发信息素。”
“不是,大哥,我要治的是我的眼睛,我看见你会发光。”
“……一起治。”
穆静南动了动手,方眠打了个激灵,下意识把他抱住,防止他把手伸出毛毯。怀抱里的人不动了,方眠心里轻轻一跳,隔着毛毯,这样抱着他,依然能感受到他松竹一样挺拔的身条儿。方眠的脸蛋好像被加热了,迅速升温。
“你要干嘛?”方眠问。
“穿衣服,带你看病。”
“呃……你、你进浴室穿。”方眠隔着毛毯拉起他的手,“我牵你进浴室。”
方眠牵他到浴室门口,把他推进去,又把他的衬衫外套一股脑全塞了进去,砰的一声关上门。穆静南换好衣服,出来一看,方眠戴上了他的墨镜。
“这样好多了,”方眠拍拍他肩膀,“走吧。”
***
穆静南带他去医院做了检查,包括抽血化验和腺体彩超。方眠头一次如此清晰直观地观察到自己的腺体,毕竟上辈子的他根本没有这个匪夷所思的器官,而在这个世界,人人都有,还跟香薰似的会喷出香气。医生在灯下看了许久方眠的片子,扶了扶眼镜,道:“上校,方先生的腺体的确有些问题,我得私下跟你说。”
“不是我的片子吗?为啥避着我?”方眠心里浮起不好的预感,“我得癌症了?我要嘎了?”
“放心,您没有得癌症。”医生笑道,“等我跟上校讨论之后,会告诉您的。”
穆静南按了按方眠的肩膀,道:“没关系,直说。”
“上校,这涉及到您的隐私,”医生压低声音道,“是关于您的母亲。”
方眠一头雾水,他的腺体有病,和蓝娅有啥关系?
穆静南淡声道:“直说。”
“好吧,”医生摘下眼镜,道,“方先生,从彩超结果上看,您的腺体曾经动过一次手术,这次手术使您的腺体外层结构完全闭合,丧失了散发信息素的功能,却又不影响性激素的分泌。依我看,您不需要任何治疗。无法散发信息素,某种程度上可以让您避免许多潜在的危险,毕竟Omega情热期无意识地信息素释放极易引来图谋不轨的Alpha。
不过,我还有一点想说。腺体结构复杂,要达成手术目的又不伤害您的器官,难度极大。根据方先生腺体的恢复情况,手术时间不会超过六年。据我所知,只有一个人曾经成功实施过这项手术。这个人就是上校的生母,安心博士。”
“啊?”方眠愣了,“我……我不认识他生母啊。”
不对,方眠突然想起来。他是穿越的,他不认识安心博士,可原来那个方眠或许认识。
难道方眠穿越之前,安心博士给原来那个方眠动过手术?
“可是,”医生蹙起眉关,“安心博士不是早在二十年前就去世了么?”
“谢谢您的诊断,”穆静南站起身和他握手,“希望您对今天的就诊结果保密,我的副官会和您签署保密协议。”
医生很识相,不再追问关于安心博士的任何问题。
“上校,您放心,今天的事我守口如瓶。”
穆静南点了点头。
方眠急忙问:“医生,我眼睛好像有点问题,现在看穆静南会发光,你帮我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治?”
医生失笑,“这是因为您被上校临时标记,体内激素大量分泌。用药抑制激素可能会影响您的身体,产生更多副作用,比如心脏病、血栓之类的。我建议您等标记被自然代谢掉,那些药还是不要用了。而且您刚刚被标记,躯体症状严重是正常的,等过几天就会轻一些了。”
“要多久临时标记才能完全消失?”方眠问。
“大概一个月左右吧。”
居然要等一个月,方眠很沮丧。转念一想,过几天穆静南就要去黑枫镇出差,他也要搬出白堡,只要看不到穆静南,自然不会继续被闪瞎,这样一想,一个月尚可忍受,方眠心情好了一些。
出了诊室,他道:“走吧,回家看看小妹。”
隔着墨镜,黯淡的视野里,穆静南的神色冷淡如常,看不清楚端倪。可没来由的,方眠感受到气氛有点沉滞。
方眠之前听说过,穆静南的妈妈在他七岁那年过世,后来穆擎右娶了续弦,生下了穆雪期。可是刚才那医生明明说,穆静南的妈妈曾经给方眠动过手术。手术时间不超过六年,方眠又是绿珠湾贫民窟的孩子,从未来过穆家,更没来过南都,远在千里之外,又如何跨越时空接受穆静南妈妈的手术呢?
难道穆静南的妈妈尚在人世?
就算穆静南这家伙面上毫无波澜的样子,应该是想知道他妈妈境况的吧?他妈妈为什么要离开,穆家又为什么要对外宣称她死了呢?
方眠小声道:“对不起啊,我五年前出过一次车祸,撞到脑子,十五岁以前的事儿我都忘了。我不记得我动过手术,也不记得你妈妈。”方眠挠了挠头,“话说,你那时候才七岁吧?她和你爸处得不好么,所以跟你爸离了?”
穆静南站在落地窗前,淡漠的目光望向清晨大街上来来往往的车子和行人。阳光落在他的眉睫,疏疏落落,像细细的尘埃。
半晌,穆静南终于出声,“因为她恨我。”
方眠:“……”
气氛更沉重了,方眠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接话。恨?一个母亲,怎么会恨自己才七岁的孩子呢?而且穆静南这小子长得好看,脑子也聪明,做事也稳重,除了一进易感期就好色蔫坏的,绝对是个百里挑一的好男儿。他的母亲为什么会恨他?
方眠拍拍他肩膀,“算啦,以前的事情不要去想了。你现在不也还有你老爸,你老妹和你继母吗,他们都对你很好啊。再说了,不还有我呢么,咱俩共患难这么多次,算得上是好兄弟了吧。”
想起昨晚的亲吻,方眠一时有些心虚。
亲过嘴的兄弟,还能算是兄弟么?
——算,肯定算!他又不是gay。
方眠拳头放在唇下咳嗽了几声,道:“反正我们大家都很喜欢你!”
穆静南蓦然看过来,金色的眼眸注视着他,“是么?”
方眠被他看着,墨镜也挡不住他灼灼的目光了,浑身燃起火,连灵魂都烧了起来,心脏怦怦直跳,好像要蹦出单薄的胸膛。
“是……是吧。”
“艾娃找到了带走路阿狸的Alpha,”穆静南忽然说,“在黑枫镇。”
方眠眼睛一亮,“所以你之前说要去黑枫镇出差,是想要帮我找阿狸?”
“嗯。”
方眠举手道:“我也要去!带上我!”
“可以,”穆静南道,“安抚我。”
“啊?”方眠愣了。
穆静南提醒他,“一次安抚,换一条线索。”
“你不是脱离易感期了吗?”
“不在易感期,也可以接受安抚。”
方眠气得两眼发黑,这个穆静南,之前还说要放他走,怎么现在一下子就变了副嘴脸!?方眠瞪着他,两眼如两簇熊熊燃烧的黑火。而穆静南平静地迎着方眠愤怒的目光,神色淡然,仿佛刚刚那番混账话不是出自他的口中。
“你忘了,我们是兄弟啊!”方眠试图唤回他的良知。
穆静南摸摸方眠的脑袋瓜,说:“昨晚你亲了我,现在你依然认为我们是兄弟。那么作为兄弟的我们,上床又有何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