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 23 章

兵甲相护,医堂跟前围观不少。

夜上归家,孙时贵特意询问一番。

孙豪瑛倒没觉出什么了不得,“总将夫人家的素花宴是招待县里官吏家眷的,若不是为看病,我去做什么?再说了,那日原定好要去乡里义诊的,有些穷苦地的女家就等着我去呢。”

秦素月听她语气坚定,很想劝劝:“义诊是好事,家下并不拦你。只是将军夫人的宴是高门宴,人家既然邀请,便是青眼相加于你。去了虽不是看病,却能在县里头露露脸。”

这是多光彩的事情,保不齐宴会上哪家夫人瞧得上,作配一个青年才俊呢?

这话她不说,孙豪瑛猜到几分。

正是因着猜到,推拒的念头越发强烈。

“再说吧。”

秦素月的目光投向一侧的丈夫。

孙时贵举箸的动作一僵,“夫人,若不然就不去了吧。二娘还小,那地方人来人往,你不陪着,万一官眷子嗣们联合起来欺负她呢?”

他光是想想偌大一个宴会,要辨识多少人,就很烦恼。

秦素月翻个白眼,“好端端的,总将夫人诚邀,谁敢欺负?”

可惜父女两个头铁,任她说破天,无动于衷到饭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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稀事传街巷,翌日孙豪瑛开堂问诊,情形便与之前大不一样。

郝管事很撑得住,一连同时上门好几个,分而划之,先安顿在外堂廊下。

好入口的莲子茶呈送上去,大约问过对方是什么病症,逢孙豪瑛得空,一并报上去。

既是看病,便有轻重。

号脉开方,取药付诊金,一应都很流畅。

唯独一位幕篱遮住脸,说话时声低得像蚊子哼唧,孙豪瑛一把脉,眼神略动,看向她身后神情慎重的妇人。

“小娘子年方几何?可曾来过葵水?”

这便是女医的好处。

问起这些,大家都是女子,没什么好忌讳的。

“今岁十七,葵水也来过了。”

孙豪瑛:“上回来是什么时候?”

“我...记不太清了。约莫有一个月了。”

孙豪瑛沉吟了下,“你最近可曾喝过什么药?”

隔着幕篱都分辨出这位女子的紧张:“我前几日苦夏,吃什么都不香。家里头给熬了驱暑的乌梅粥。”

说是粥,“所以,算不得是药吧?”

孙豪瑛便说是。

脉象很分明,便露出点笑意:“小娘子这脉象往来流利,珠滚玉盘状,像是喜脉。”

不及说完,对方高兴地捂住胸口,侧身伸手同那婆子紧紧抱在一块。

“妈妈,我可算是熬出头了。”

孙豪瑛等她们说完,才继续道:“只是脉象不很明显,娘子不妨等上半月再来一回。”

小娘子并未放在心上,做大夫的人都喜谨慎,明明拿捏准的事情非得留上三分余地。

“我懂的,我懂的。那今日用得着开方子吗?”

孙豪瑛提笔写好,递过去:“小娘子初为人母,须得谨慎。不妨在一侧稍待些,我与你这婆子说些平日该留意的。”

小娘子笑呵呵地跟杂役坐到一旁。

估摸对方听不见了,孙豪瑛对上婆子的眼眸,“你是素日伺候她的贴身婆?”

婆子见她面容一改对待娘子时的温和,悬心不已:“我是娘子的奶妈妈,一应食务大小都在照应。”

孙豪瑛方才见她是真切地高兴,又听她是做奶妈妈的,这才坦诚开:“你家娘子脉象确有几分孕迹,可我觉得这喜脉有些悬。并不是怀相不好,倒像是吃了什么药物虚弄出来的架势。”

婆子吓了好大一跳,下意识回头看向自家娘子,“怎么会?娘子她最近并未吃什么......”话说一半,止住了,想起方才提起的乌梅粥,不晓得联想到什么,脸色发白。

“既只与你说,便是要你细心些。”

孙豪瑛示意她冷静:“日子太短,我品脉无法言准。既避开你家娘子,便是要你留个心眼。不必太久,半月足矣。”

婆子稳稳心神:“您是说,这脉象也有可能是真的?”

孙豪瑛点点头。

不排除的确有孕,但几率不大。

因着早些年姐姐孕事艰难,她曾专研喜脉表征。当初为了看出喜脉与其他脉象的区别,还曾调配过药水给自己喝下。

眼下这位小娘子的孕脉与当初自己喝药后的假孕脉十足十一样呢。

得了话,婆子面上遮起担忧。

与她家小娘子起身离去时,回头感激地拜了拜。

落葵望着她们消失在街角,凑在孙豪瑛跟前嘀咕:“我瞧着那婆子有些眼熟呢。”

孙豪瑛瞪她一眼:“既是询医,莫要探究来处。”

落葵吐吐舌头,忙说好,只是控制不住地在想:究竟是在哪里见过呢?

忙过了这一日,孙豪瑛看看今日的出诊记录。

一共接了七位,三个是来探喜脉的,有两个并不看病,上门言语热情是来打探昨日那位总将夫人的,都被郝管事应付过去。剩下的三个为家人代诊,拿了方子配药就走。

她看过留底的方子,是寻常妇人养身的,便放下心来。

这也算是医堂步入正轨的好征兆。

故而下工归家,心情甚好。

出得门,见对面的杂货计人来人往,打量几眼,没看到眼熟的人影。

大约是不在,倒不是记挂着他,只是前几日他见医堂寥落,问过几句。如今既然好了,路过顺便说说,好像也是应该的...吧。

“二娘子,下值了吗?”

闻声去看,竟是孙节生驱着卷棚车迎面来了。

孙豪瑛微不可见地顿了下。

无他,赵端肃查出家中厨下的账目问题后,自己便有意回避见到管家亦或者孙节生。

眼下人到跟前,面上摆出笑意:“你从哪里来?”

孙节生从车架上头蹦下来,从车里翻出个杂花细圈套在她头上,又从袖子里头掏出个巴掌大的莲蓬,见她眼神发亮,心里头欢喜:“乡下药田新收了一茬药,我和铺子里头的伙计一同拉货回来。”

“那你吃过了吗?不会空着肚子吧?”孙豪瑛摸着花冠子问他。

见她喜爱头上花草冠,一时腾不开手,孙节生又将莲蓬取过来,扣下一颗,泛青的皮就跟她身上这件夏衫似的,里头是甜津津的果儿。

他自然而然地递到她嘴边:“我记着你爱吃这个,摘了便送来,不曾吃过什么。”

听闻孙二娘子在街对角寻自己、匆匆而来连衣角灰都没工夫掸去的周宴凉凉地咳嗽一声,自认为险之又险地抢在孙二娘子张嘴前,生生打断这两人的亲近!

“二娘子,今日医堂很忙吧?”他套着近乎。

孙豪瑛转瞬便被他的到来吸引注意。

“不忙不忙,但比前些时候好很多。”停顿一下,“劳你记挂了。”

“你我,不须这么生分。”

周宴说了,脑海中突然想到杨四几人教授自己的、所谓‘招女娘好感’的万全技艺,“二娘子并非碌碌,既开了医堂,便一定能成事。我是信你的!”

孙豪瑛听了有些动然。

说实话,她自己晓得自己本事,只家下爹娘总不看好,觉得她开医堂是闲着无聊,外人多是看她笑话。

真切算起来,周宴是头一个正般般地直白说信任她的呢。

再错眼看他。

今日穿了身泛灰绞纹的圆领袍子,腰间束着筘青玉的款带,他人身材修长,宽阔挺拔,好看的丹凤眼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时,似含情的湖面一般泛着晶光。

险些盯着他失神,急忙眨眼不与他对视,“你铺子里头不忙了?”

忙。

刚收上来的山货,而且还附带了山里传回来的消息。

只是不甚紧要,不能由着孙家这下人在她跟前献媚。

于是道:“不忙。”

孙节生适时开口:“方才瞧着您家伙计探头了好几回呢,想是有事情。二娘子,家里头老爷夫人还在等呢。”

周宴:“......”

他眼眸流转,朝着这个不顺眼地横了一把眼刀子,语气却是如常温和:“二娘子,听闻你收了总将夫人的邀函?”

刚涌起的辞意瞬间没了。

孙豪瑛笑着说:“周郎君知道这宴会?”

“我当兵时曾在总将手下办过差事,如今虽不在营里头,旧日同僚还是有几个的。他们的家眷曾去过总将夫人的宴上,所以听过。”

周宴解释过后,“二娘子既要去,不若与我同行?正巧我去县里有些事情,山路不好走,也是个照应!”

照应?

又是照应!

孙节生想起上回这人也是用这个借口,一路上和小娘子叽咕没完,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孙豪瑛却面露为难:“真是不巧。”

孙节生面露惊愕。

“那日我已有旁的事情,总将夫人的宴会是去不得了。”

孙节生险些笑出声,瞄见姓周的坏水同样一副意料之外的神情,只觉神清气爽。

他再次开口:“二娘子,时辰不早了。上车吧。”

“周郎君,下回再见。”

她蹲个礼,礼貌地笑笑,顺着孙节生的搀扶上了卷棚车。

人消失了,孙节生终于笑了起来,扯上骡环打弯,跟周宴擦肩而过时,发出一声嘲弄的哼声。

周宴平复下心情。

筹谋的见面机会没了,虽有些失望,可他不气馁,随着卷棚车一并走了起来,隔着车上的纱帘同里头说话:“二娘子那日是要去做什么?”

孙豪瑛抠着腰间的环佩,恍觉自己竟不反感他询问。

“嗯......家中旧例,我要去乡下义诊。”

义诊?乡下?

好高节的人,总将夫人的门楣多少人求都求不到,可她却只把对方视作寻常病患,不沦为攀附的手段。

周宴真是爱惨了她这样的选择。

“那我与你一块去吧。”他道。

孙豪瑛挑挑眉头,没理会落葵挤眉弄眼,半晌后,“还是不用了。”

她对他只是有些好感,实在做不到劳烦人家随伺在侧。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周宴:真是爱惨了!!

孙豪瑛:嗯~~怎么说呢,有些好感吧。(慢热型保守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