熄灯之前,黎稚拿着校讯通到外面给黎伟成打电话。
一天下来积攒的情绪,在听到父亲声音的那一刻全然爆发,一开口就是浓浓的哭腔:“爸爸...”
黎伟成应该是刚睡下,听到女儿这一声咕哝,立马清醒:“小稚,怎么了?”
只是考差了而已。
黎稚突然有些愧疚,只是一次考试,大晚上的在这儿哭哭啼啼,让爸爸也跟着担心。
“其实就是没考好而已。”黎稚迅速收起眼泪,笑笑,“没什么大事,可能就是才分班不习惯而已。”
黎伟成松了一口气,轻声问:“考了多少?”
“第十二名。”
“全班多少人?”
“四十九个人。”
黎伟成笑了,黎稚都能想象他脸上绽开褶子的画面:“这不挺好的嘛,不差呀!”
黎稚:......
果然亲爹对她的滤镜太重,只要不是考了最后一名都叫不算差。
“刚分了科总要有个适应阶段,你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放轻松,以你的实力会赶上来的。”
“爸爸明天来看你吧,顺便给你带点吃的。”
“不用,学校吃得挺好的,跑一趟挺麻烦的。”
大人对学校的印象还停留在学校伙食不好,学生不爱吃食堂的饭,就爱往小卖部跑。
其实他们学校两栋食堂一共有六层,什么样的价格和菜式都有,味道也不错,基本能满足所有学生的需求。
而且黎伟成因为工作性质的原因,休假时间集中在几天,平时需要请假才能离开岗位。
“那好,有什么需要就给爸爸打电话。”黎伟成接着说,“你骆叔叔说骆里这几天就要转到你们学校了,到时候你们可以相互有个照应。”
黎稚:“这么快吗?上周末拿到手机问他他还说不知道什么时候转过来呢,定好去哪个班了吗?”
“没听你骆叔叔说呢,反正是文科的,就算没和你分在一个班也离得挺近的,骆里这孩子挺靠谱的,有他在爸爸也就不担心有人会欺负你了。”
“没人欺负我......”黎稚小声嘟囔了一句。
这么多年了,虽然爸爸很努力地在填补母亲这个位置留下的空洞,填是填上了,但大概是不专业,选的材质略显粗糙,品质上差了点。
黎稚当然不会埋怨爸爸,她知道做到这一步他已经很努力了,只是性别差异天生摆在那里,没办法做到百分百细腻。
爸爸关心她的方式笨拙又简单,就是努力平衡工作与陪伴,绝对不对她发脾气,做什么都依着她,尽自己所能给她最好的物质条件,以及用他认为最方便可行的方式来保护她。
骆里就是被他“利用”的工具人。
从小到大,黎伟成就对骆里说:“骆里,你是男孩子,你要保护好黎稚哦,她是你的妹妹。”
小两个月的妹妹而已。
骆叔叔也叨叨骆里让他保护好自己的姐姐陈星颖和经常和他们一起玩儿的黎稚,好像他生来的使命就是来保护这俩“公主”。
逆反的种子早已在小骆里心底萌芽,在大人面前装成忠心耿耿的护花使者,私下一起玩儿的时候,不是把他姐气得脸蛋子通红,就是扯黎稚的辫子把她痛得嗷嗷叫。
他平时是皮了点,但关键时刻,还是护着两个女孩子的,三个人就那么陪伴着彼此,懵懵懂懂地长大了。
直到后来,骆里和陈星颖的父母离婚了,明明是前后脚出生的龙凤胎,从小到大没分开超过一天,却被迫一个跟爸一个跟妈。陈星颖要和妈妈出国生活了,骆叔叔因为工作关系,要调到明城去,骆里也要到那边去上学。
黎稚以前常开玩笑说等边三角形最稳固了,他们不会散的。可青春到底是没有固定形状的,变幻莫测。
分别的那一天,两个小女生抱在一起流了数不清的泪,都说青春美好,可十几岁的年纪好像很难有自己选择的权利,被迫分开,被迫成长。
这一晚,黎稚又梦见了与陈星颖分开后的某一天,她独自一人逛街,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逛街,只因为还有三天就要成为高中生了,而在那个暑假,她爆发性生长,身上的所有物件从里到外,必须要换新才行。她得进行机械性的购物。
站在商场中央,满眼除了琳琅的陈设,还有手挽手逛街的小姐妹,全都素着一张脸,看起来和她差不多大的年纪,笑着闹着分享同一个冰淇淋。另一边还有因为审美分歧而吵起来的母女。奇怪,明明是在吵架,但更显得黎稚是最孤独的那个人。
孤独逐渐渗透到她的每一个器官,抽丝剥茧般地将她掏成空心,在那段极度敏感的日子里,她没有伤疤,因为她本身就是个伤疤。
四肢突然抽动了一下,她从梦中惊醒,捂着胸口坐了起来。
看向四周,只有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和室友此起彼伏的呼吸声,但黎稚却感到分外安心。
至少这一刻她没那么孤独。
......
昨晚半夜醒了之后,黎稚一直睡得不安稳,第二天早读的时候头昏昏沉沉的。
对于她来说,早自习偶尔一次不清醒是个例外,但对许多同学来说,这就是常态。
英语老师一走进教室就皱着眉头,让坐在窗边的同学把窗户打开给大家醒神。见这一招没什么效果,她拍了拍桌子:
“你们没吃早饭吗?全班起立,站起来读,今天上课前十分钟默写。”
教室里陆陆续续响起椅子摩擦地面的声音,大多数人都不情不愿的,磨磨蹭蹭地站起来,刺耳的声音持续了一分钟才平息下来。
陆琳趁着老师在教室里巡查的时候,找黎稚聊起天来:
“你看李云华今天背的这个包包,和林书美是同款诶。”
“她这周的衣服,和上周的又不重样,每天都在换,不愧是英语老师。”
“optimistic...乐观的...optim...”
听到她突然从闲聊转移到读单词,黎稚都不用抬头就知道是老师路过了,很快她就又切换回娱乐模式:
“昨晚上我们寝室熄灯后说话被查了,扣了纪律分,估计会被老陈叫去骂一顿,然后罚一周的卫生。”
黎稚皱眉:“你们聊什么聊这么久?”
“就那些八卦呗。”陆琳像贼一样小幅度地四处张望了一下,确定安全后,朝黎稚那边移了一点,小声说,
“就昨天和你说追边礼的那个施美云,她之前居然和徐林浩在一起过,还是她甩的徐林浩,然后你也知道他是个得不到就毁掉的疯批,到处造人家女生的谣。我说怎么老有人说施美云只是长得好看但人品不好呢,原来都是这男的一张嘴搞事情。”
陆琳越说越激动,声音提高了点,虽然有早读声音的掩盖,但黎稚怕她太投入没注意到老师的经过,还是提醒她小点声。
“梨子,还好你只是看上去很甜很好骗,没被那个渣男几句花言巧语骗上钩。”
“你这是在夸我吗?怎么听着怪怪的?”
“resistant...抵制的...”
陆琳一双眼睛转得跟陀螺似的,瞟见老师走了之后,又开始嘀咕。
黎稚有时候在想,她到底是真克制不住自己想说话,还是想在课上寻找刺激。
“施美云喜欢边礼有一段时间了,只是一直没有表白,然后徐林浩就说...removal,去掉......”
“徐林浩就说...remote remote 遥远的...”
“就说.....encounter......”
黎稚憋笑。
这徐林浩是说不出口了。
“不是,她怎么老在这儿晃啊!烦死了。”陆琳咬牙切齿,“算了,不说了,你也不认识边礼他们。”
陆琳又开始自言自语:“我还是想不通,你怎么会不认识边礼呢,你们以前不是一层楼吗,怎么会不认识呢...”
李云华在讲台上坐了下来,黎稚说话就大胆了点:“还有一种可能,你记错他的班了。”
“不可能吧。”陆琳戳了一下前面那个男生,问他,“你以前是不是十三班的?”
男生点头。
“边礼是不是你们班的?”
男生摇头:“他是二十三班的。”
陆琳一脸不敢相信地看向黎稚,黎稚耸肩,表示:我说的对吧。
“难怪。那十一班和二十三班,就离得远了。”
“下课后要不要去理科班那边逛逛?我带你看看边礼,绝对比你的crush帅。”
黎稚笑意清甜:“哟,学会这个词的另外一个意思了?”
“看不起谁?怎么样,是不是很贴你和你家邪剑仙的状态?”
黎稚:“你还说我,你每天边礼来边礼去的,你是不是喜欢人家?”
陆琳头摇得像拨浪鼓:“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我那是欣赏,谁不喜欢帅哥美女?如果是你说你喜欢边礼,倒还可信一点。”
“走嘛走嘛,陪我去逛逛,理科那边很多男生,比我们这尼姑庵好多了。”
黎稚意志坚定:“不去。你都说一节早自习了,下课快背单词吧,要默写呢,你又想被拉到办公室里去重新默写?”
哪壶不开提哪壶。
但迫于李云华的压力,陆琳不情不愿地背起了单词。
很快,下课铃声就响了起来。
早自习下课只有五分钟的时间,大多数同学选择了就地休息,吃吃早饭或者趴桌上眯五分钟。
黎稚端起水杯,还没喝上一口,就有人拍拍她的肩膀:“外面有人找你。”
谁下早自习就来找她?
她走出去,迎面撞上一个气喘吁吁的男生,手里拿着一张纸,一只手局促地挠着后脑勺,磕磕巴巴地开口:
“我画好了,你看看。”
黎稚这才后知后觉,他是昨晚那个男生。
她不过随口说说而已,所以连班级姓名都没有留下,没想到他真的画了并送到她手上。
黎稚有点惊讶,一时半会儿不知道怎么回应。
“其实你不用......”
言语和眼神躲闪间,她瞥见了站在陈新宇身后的那个男生,视线瞬间定格住。
太阳不过才开始明朗,却有一束恰好落在了他的脸上。他靠着墙,一只手插在兜里,清晨朦朦胧胧的阳光削去了几分他的冷冽,他微眯着眼,漫不经心地看着她和陈新宇,像没睡醒。
他的五官、身材以及每一个微小的动作,都开始慢慢填满那晚的那个轮廓,微醺的阳光就是粘合剂,将他们完美地,一寸不差地重合在一起了。
黎稚的心跳忽然漏拍。
这张脸,比她脑海里的草稿还要干净清冽上几分,无可挑剔。
是他吧。
是他。
作者有话要说:来晚噜 这本要慢热一点哦 也不是青春疼痛啦 不是救赎 男女主都挺幸福的 只是女主那段时间有点emo
这章给大家发个小红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