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川大学冰球队今日的进攻性变得非常强,激烈的碰撞和华丽的技巧,让赛事的观赏性提升了不止一个档次。对手明显被他们打懵了,以为来了一支崭新的队伍,到最后几分钟才缓过神,抢机会连续进球。
上半场结束,双方的比分悬殊巨大。
两支队伍的水平明显不在一条线上。准确来讲,是陈嘉佑的水平远超他们,他俨然成了整场比赛节奏的领导者,惊人的反应速度和对冰球轨迹精准的预判,令人叹为观止。
观众席上的尖叫声不绝于耳,连看不太懂比赛的梁雅彤也难免被氛围渲染,跟着吼了几嗓子。
唯有南诗表情严肃——
不对劲。
非常、非常不对劲。
陈嘉佑从不是这么过激的风格。
他昏了头,不顾战术,把赛场当作个人秀场,仿佛带着强烈的敌意,见人就撞,见球就截。正因此,对方逮住他们的站位漏洞,把球带过蓝线,单刀进入门前。幸亏贺然反应足够快,扑救及时,在对方第一次射门失败时及时把球清出危险区。
没成想,陈嘉佑接下来为了截球,加速之后借着惯性狠狠地撞上对方球员,将人抵在界墙上,力道之大,连带着整块界墙哗哗作响……
如果不是今天的比赛明令禁止切磋,双方就该在场上打起来了。
界墙猛烈抖动时,梁雅彤以为上面用来加固的透明板要碎了,下意识往后躲。缓了几分钟,她抚着胸口,心有余悸地喃喃:“这么激烈啊……”
南诗咬着下唇,面上乌云笼罩。
她抱起他的外套,借口去卫生间,弯腰从另一侧离开观众席,因为戴着工作牌,工作人员没有拦她,南诗径直进入后场。
与此同时,场上哨响。
进入十五分钟的中场休息。
南诗和其他在后场等待拍摄花絮的宣传部成员聊天,转眼见教练揽住陈嘉佑往这边来。
他摘了头盔,眉宇间结着冰碴,下颚线紧绷,低头听教练的训斥。外教指尖狠狠点着他的胸口,情急之下说起英语,语速极快,陈嘉佑从小在国外长大,对他而言,听懂不是难事,于是气压更低。
跟着的其他人脸上的表情都不太对,没有分毫喜悦,迷茫中掺杂着憋闷。
季烁经过时,冲他们打了个手势:别拍了。
南诗了然,可她现在不在宣传部,说了不算,只能往前站一站,试图挡住部分镜头。
休息室的门虚掩上,随即传来一记重重地声响,该是谁砸了东西,随之传来助教地怒吼——
“陈嘉佑,你搞什么幺蛾子?!”
“现在滚出去瞧一眼门口挂着的横幅吧。你知不知道今天打的是总决赛,关乎整支球队、整个学校的荣誉,是集体赛事,不是你这个大明星展示个人魅力的舞台!”
“赛前教练布置的战术你是一点儿不管啊。上场之后,队友打的信号、站位的安排、防守的重要性,你全忘了,只知道闷头横冲猛撞。怎么的?对面有你的仇人,你趁这个机会公报私仇来了?!不怪教练骂你,搁谁谁不骂你,你打这么多年的比赛全打到狗肚子里去了,当自己是个混混痞子吗?!”
“……”
门外的人面面相觑。
南诗小声请求:“关了吧。”
反正,这些内容,录了也不能发出去。
有个学妹先关了机器,其他人纷纷效仿,结伴走远一些,避开这个尴尬的节点。
南诗犹豫不决,站在原地没动。
休息室的门突然被拉开,陈嘉佑出来,身后的队友们没一个敢拦。
外教用生涩的口吻嚷:“让他去静一静!”
无人察觉,陈嘉佑的目光直愣愣停在她身上。
——他没料到南诗会在这儿。
陈嘉佑的眼神凉的可怖,戾气陡生,碰上她的瞬间,锋利的刺立刻蜷缩起来。
没给她留下太多窥探的时间,他转身往相反的方向去。
南诗不放心,紧紧跟上。
只是没想到,他真去看横幅了。
陈嘉佑孑然站在入口处,冷寡孤傲,仰头盯着寒风中簌簌作响的横幅,拴着的细线瑟瑟发抖,好似快要崩断。
南诗看过太多次他的背影,常有一种错觉,他这样锋利凌锐的人,目的性和界限感都极强,没谁能真正走入他的心里。
她亦一样,没什么必要的理由成为他原则中的意外。不过是比别的追求者命好一些,能在他人生中暂时停驻。
纠结几天的问题在此刻轻易得到答案,南诗竟然没觉得有多伤心,也可能是最伤心的时候早就过去,现在她不过是重新拾起自欺欺人的勇气。
南诗携着衣服,缓慢地靠近,斟酌道:“别泄气。今天的比赛还没结束,先赢下来,再去反思。”
陈嘉佑一直知道她在,闻言,微微低头,眸色漆黑幽深,有几分病恹,淡讽:“愿意搭理我了?”
“……”
南诗一顿,没有理睬他的阴阳怪气,继续说:“我知道你想拼尽全力赢下这一场比赛,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冰球是一项集体运动,单靠你自己的力量是不行的,有时候,你要学会依赖队友……”
“——所以,你这会儿是消气了,还是觉得无所谓了。”她的话,陈嘉佑一个字没听进去,眼皮耷拉着,冷淡戾气逐渐浓重, “南诗,我们在一起三年,彼此之间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吗,你为什么宁愿相信子虚乌有的传闻都不肯信我?”
南诗垂下头,嗫嚅:“没有不信。”
陈嘉佑轻嗤:“骗人。”
“……”
预告的暴雨迟了好久才降临,耳畔全是噼里啪啦的雨点声,南诗以为听错了他的话。
偏偏,人就在眼前。
凉薄的神情告诉她,没有听错。
……他就是在怪她。
这件事从始至终,闹到如今的地步,都怪她没有给他信任。
可他就没一点点错吗。
他不许她和别的男生接触,哪怕是正常往来也要吃醋计较,自己反而伪装的彬彬有礼,安抚一个陌生的、被婉拒的追求者。她作为女朋友,亲眼见到这一幕,也不能‘小心眼’的嫉妒一下吗。
他分明是捏准了她不会发作,或者,她发作,他也不在意。
最坏的结果无非是分手了事。
反正他又不是非她不可。
南诗抽了抽鼻子,一颗心坠入无底深渊,声如蚊蝇:“我真的没有。”
从前有过,但现在没有了。
——她的执念太深,回不了头也输不起。
所以她愿意退一步,捂住眼睛,堵上耳朵,继续装傻充愣,沉入这场瑰丽的美梦中,扮演他最满意的恋人。
陈嘉佑表情一滞,隐约察觉她应该又误会了什么,可异样一闪而过,他没能抓住。
墙上的钟表发出咔嗒一声,十五分钟快要结束,马上到上场的时间了。
陈嘉佑一眯眼,俯身,趁她没反应过来时,凑近,咬住她的下唇。
南诗霎时睁大眼睛,下意识抬手要推他,刚抵上他胸膛,力气顿时被抽的一干二净——他挑开她的牙关,缠绵又凶狠地吮了几下。
陈嘉佑泄愤似地嘬一口她的面颊,意犹未尽,复又轻咬了一口,嗓音低沉,下了最后的命令——
“和好。”
“脱了其他男人的衣服,穿我的。”
下半场比赛开始,南诗没有回去。
梁雅彤发微信问,她借口说馆内太冷,不如值班大爷这儿暖和。其实是,陈嘉佑咬破了她的嘴角,鲜红的小口子,有碍观瞻,也没法儿解释——有经验的人,必然一眼就能发现她这是怎么伤的。
南诗换上陈嘉佑的外套,坐在马扎上,背靠暖气片,热烘烘的。
传达室里的陈设很简单,一张满是坑洼的木桌,吱呀作响的椅子,和折叠床。唯一的电子设备是立在桌上的液晶电视,一打开就是电影频道,正在播放《我的少女时代》。
大爷给她接杯热水,问:“怎么不进去看比赛?”
南诗一张嘴,不小心牵动唇上的伤口,疼得嘶声,缓了缓,答:“里面太冷了。”
大爷表情隐晦,明显是看见了刚才大厅里那一幕,却没有多问。他把遥控器放在南诗手边,出去找保安支桌子下象棋。
南诗没换台,随着《小幸运》的旋律,思绪缓慢拉扯,回到十五岁初见陈嘉佑时的那个寒冷冬季。
这部电影在内地上映时,南诗正在读高一。
前一晚下过大雪,路上开车不安全,原本应该监督晚自习的老师提前打卡离开,临了不忘交代南诗和副班长管理班级纪律。
南诗的性格太软了,空有班长的头衔,大家都不听她的。老师前脚刚走,后脚,副班长就帮着他们一起怂恿南诗放电影。
南诗拗不过,指挥他们拉上窗帘,关了灯,然后找出片源播放。
大家聚精会神地盯着投影幕布,唯有南诗的心思不在这上面,正偷偷关注坐在她斜前方的少年——那位刚转来没半个月的新同学。
忽明忽暗的光下,男生的侧脸棱角分明,刀削斧凿般,白皙肌肤吹弹可破,浓眉大眼,高鼻梁,唇薄却弧度完美,完全没有经历青春期颜值尴尬阶段的痕迹。
当时班上有个很文艺的女生,私下说,在一众忙着学习而灰头土脸、满身疲倦的高中生之中,他是最亮眼的那一抹色彩。
南诗内心点头如小鸡啄米,格外认同。
男生初到班级那天,周到的给每位同学都带了礼物,站在台上微微笑着的样子,让小说中描写的风光霁月的少年郎一下具象化,轻而易举就博得了所有人的好感。
老师替他解释:“陈同学之前一直在国外生活,刚回国内没多久,语言体系还没转过来……他能听懂中文,但口语上不太熟练,大家平时和他交流要多些耐心……”
老师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他的名字——
陈嘉佑。
好听好记又有含义,南诗一直以为选自哪句古诗词。
后来陈嘉佑告诉她,不是的。
他的名字来头不小,嘉是他们家族的一个辈分,地位比较高,旁支见了要毕恭毕敬地喊一声“小爷”,只有他曾祖父这一脉的长子能用。佑是他奶奶问卦得字,祈求上天庇护。
十五岁之前,没人告诉他还有个中文名,冷不丁的,他像接受了一个全新的身份,需要一个漫长的适应期。
有一回,南诗负责发英语小测试卷,站在讲台上念:“陈嘉佑同学,满分。请上来领一下卷子。”
底下‘哇’声一片,纷纷向他投去佩服的目光。男生却坐在位置上一动没动,低头翻看课本,弯曲的脖颈突棘明显,周围的热闹似乎与他全然无关。
南诗又叫他:“陈嘉佑,请领一下试卷。”
这下,他终于有了反应,抬起头,神色茫然,愣了两三秒才起身。
南诗当下最直观的感受是——
吃什么才能长得这么高?
她很快回神,将试卷递过去,由衷地拜服:“这次小测的题很难,全年级得满分的只有你,真厉害。”
男生漆黑又湿漉的眸子盯着她,气势有些迫人,一开口却颠三倒四地:“刚刚,抱歉,忘了。”
他在解释,刚刚没动,是因为没想起他叫陈嘉佑。
南诗不甚在意地笑了笑,继续叫下个人。
……无人知晓,她的心早乱作一团。
捏着单薄的纸张一角,快要掐烂。
那是他们第一次说话。
看电影这一晚,是第二次。
漆黑一片的教室中,大家都顾着关注电影,无人分出精力给旁的。只有南诗知道,陈嘉佑弯腰凑到她身边的一刹那,电闪雷鸣,山崩地裂,翻山倒海,眨眼的功夫,被她悉数掩盖在平静之下。
借着投影仪微弱的光线,南诗看清男生双眼皮狭长的褶皱,尾部藏着一枚小小的、颜色很浅的痣。他丝毫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魅力,淡笑,低道:“笔记,借一下。”
南诗故作淡然,等把一抽屉的笔记都搬到桌上,方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夸张。昏暗掩盖住她泛红的耳尖,南诗垂着眼睑,指尖蜷缩,卷起笔记的边角,紧张到和地面说话:“需要哪一科?”
“语文、数学、政治、历史……”
他数了数,最后说:“全部。”
南诗的笔记上都贴着标签,一本一本的查看,确认没遗漏。
她问:“周五之前能还给我吗?”
周末开家庭会议,杨雪会检查。
紧接着,南诗闻到一股清冽的香味。
顿时,天旋地转。
灵魂出窍,再被他的声音捉回来。
陈嘉佑单手撑在桌面上,指尖无意地拨弄了下笔袋上的毛绒挂饰,“好的。谢谢帮忙,班长。”
“……”
电影接近尾声。
场内的比赛早早结束,采访等一系列的工作已经完成。
梁雅彤问她在哪儿。
南诗回:传达室。
梁雅彤:准备回去了,你在原地等着吧,我们过去找你。
南诗:好。
过了几分钟,大巴车停在门口,宣传部的同学们成群结伴的往这儿来。紧跟着的,是来时和他们一趟车的那几个冰球队的男生。
陈嘉佑单肩背着装备,没穿外套,风一吹,单薄的卫衣紧贴在他腹部,隐约可见肌肉轮廓。
南诗无端觉得有些赧,匆忙移开视线,将外套还给徐尧。徐尧转手递给一旁冻得不行的男生,继而注意到她身上的衣服,“哎?这是——”
南诗忙解释:“冰球队的队员借给我的。”
她没说是谁,徐尧也没追问,只顾着梁雅彤。她看手机看得入迷,环着徐尧的胳膊,懒洋洋的由他拽着往前走。
南诗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唇上结了血痂的新鲜伤口,刺痛锥心,她及时收手,不敢再碰了。
这一幕被陈嘉佑收入眼中。
上车之后,他故意似的,用身体挡着南诗的去路,强迫她往前走,单独选了个位置。
梁雅彤见她孤零零坐在后面,和一堆男生待一起,赶紧推了推旁边的徐尧,让他给南诗腾地方。
同一时刻,陈嘉佑起身放装备,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眸光幽深晦暗。
南诗读懂他的暗示,忙道:“不了,我就在这儿坐吧。”
徐尧双手合十,向她摆了摆,表达感谢。
南诗唇上有伤,不敢笑,缩回脑袋怯怯的和他对视。意外的,陈嘉佑唇角有淡淡的弧度,眉眼舒展,仿佛一束照进车内的日光,连暴雨天也显得没那么讨厌了。
忙活一上午,大家都累得不行,赢了比赛,心中的一块巨石随之落地。车子发动之后没多久,都陷入沉睡。
南诗没有倦意,阖上眼睛假寐。
直到身旁空出的位置有人落座,轻轻拽住她的发尾。
南诗一个激灵,霍然睁眼,猝不及防撞入陈嘉佑深暗的眸中,欲念毫不掩盖——他要,亲她。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将于2023年12月15日,自11章倒V,V后每晚九点日五或日六,有加更会提前在作话说明。防盗比例70%,12小时,看过的内容请勿重复购买,新章节内容待防盗时间结束可正常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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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大有两大招牌:
一是飞行器制造专业;
二是该王牌专业的优等生周知忆。
宿舍聚餐时,室友说完他堪称传奇的学业成就,难免提一嘴他优越的外在条件,捧着手憧憬地道:“有机会必须得见一见真人。”还怂恿梁韵到时一起去。
“不见,没兴趣。”
梁韵果断拒绝,无所谓地点评:“他帅他的,关我什么事。”
中途,她出来接电话。
经过拐角时,梁韵蓦地被人扯入黑暗,密不透风的细吻接踵而至。
外人口中聪慧识礼的优等生此刻全然变样,神情阴鸷,宛如扭曲阴暗的兽。
梁韵挣脱无果,眼里含着怒火睇他。
周知忆浑身的刺顿时收敛,讨好的用侧脸轻蹭她的脖颈,低喃:“和好行不行?你一不理我,我就难受的心脏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