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八章 逼迫(四十七)

    一阵重箭箭雨,横扫青狼骑队列。

    位于第三列的玄甲骑,以上视下,选用的是重箭平射。在他们面前,都插着一排破甲重箭,一支发完,另一支又飞快抿上弓弦,然后撒手放弦。

    青狼骑仍然维持着大致完整的阵列,向上涌来。山道之中,大概可以肩并肩展开七八人的正面,后列前列之间就一步距离,形成完整而密集的方阵,毫不停歇的向前。

    只有这样的阵列,才能形成足够的动量和冲击力,同时也要有能承担伤亡的能力,才能撕开对面同样密集的防守阵列!

    青狼骑向来是以骑战为先,今夜大雪夜中山道却是步战密集而前准备拼人命,青狼骑真的是红了眼睛了!

    破甲重箭没入青狼骑阵列当中,血花飞溅,有的青狼骑面门中箭,惨叫着倒下。有的青狼骑身上中箭,闷哼一声软到,后列立刻前进补位,维持着密集而完整的正面。此时此刻,无人停步。

    当来到距离胸墙不过十步的距离之后,青狼骑的嚎叫声骤然拔高,每个人都在声嘶力竭的呼喊,这些已经大汗淋漓的青狼骑,挺着长矛,开始奔跑,狠狠的撞向面前这道伸出一排排长矛的胸墙!

    胸墙之后,押着前面阵列的火长,冷冷看着眼前涌动的突厥战士。

    火长姓魏,大号长有。

    名虽长有,实则一生颠沛流离。

    他是雁门郡人,突厥当年击破雁门郡,被父母带着妹妹逃难而出。隋军勤王救驾,但慑于突厥兵势,一时在雁门郡南面裹足不前,反而在地方大行抢掠。魏长友母亲和妹子就没于这些独孤家所领的援军之手。

    魏长有被父亲带着只能掉头逃向马邑郡方向,那也是个冬日,父亲将最后一口吃的留给魏长有,自己在雪地中冻饿而死。而魏长有在雪地之中挣扎前行,晕倒野外,迷迷糊糊以为自己将要一家团聚之际,一双大手将他拉起。

    魏长有还记得那时场景,一个白须飘拂的老者,带着两个孩童,正在雪地中牵马而行。

    两个孩童,一个身形超出岁数的高大结实,背着一面柳木盾牌。而另外一个,年少之际就已经眉清目秀,剑眉如漆,穿着一身翻出毛领的皮裘,宛若观音座前侍童。

    老者将他在雪地中扶起,看了一下就吩咐:“阿乐,拿热酒来,给他灌下去,还能抢过来!”

    那俊秀孩童就从马鞍袋旁边翻出酒囊,奔行过来,半跪着小心的给他灌还温热的烈酒。然后还和另外那个高大孩童,用烈酒给他擦手心脚心,擦心口处。总算是将他这条命抢了回来。

    后来魏长有才知道,老者就是徐家闾主人徐敢,俊秀孩童就是他的孙子徐乐,高大一些的孩童就是徐乐自小的玩伴韩约。当时正是徐敢带着二人,去停军山处习练武艺的。

    那时徐乐不过八岁,魏长有也才十二岁年纪。

    从此以后,魏长有就在徐家闾中过活,忙时耕作,闲时练武。徐乐虽然整天笑嘻嘻的,又是一副世家公子的模样,但是练武却比他们还要能吃苦耐劳得许多!

    在徐敢的照拂之下,魏长有过了几年的安稳日子,直至长成一个壮健青年。他以为这样的日子就会长久下去,过去家中的遭际,也渐渐变成了一场只是会偶然袭来的噩梦。

    但是突然之间,风云又变。徐敢老太公,死于停军山。

    乐郎君脸上的笑意再没有了,而是带着他们,排成阵列,狠狠的撞向马邑越骑,击败了他们,最后又追到了神武县城之中,将他们斩尽杀绝!

    这老天爷给过魏长有两个家,全在这个世道中毁灭了。而今而后,魏长有就下定决心,跟随乐郎君,将这仇报一个干净彻底!

    魏长有时时刻刻,准备死在战阵之上。只要乐郎君一声号令,自己这条性命随手抛洒也没什么。

    可魏长有突然发觉,老太公教导他们的那些武艺,那些战阵上的厮杀之法,那些用大棍子挨个敲打练出来的东西,在这战阵之上,真的派得上用场!

    既然如此,就一路厮杀下去也罢。这世道不让人好好过日子,那么就追随乐郎君,结束这个世道也罢!

    魏长有平端长矛,前七后三,距离胸墙一步,突然之间,一声大喊:“杀!”

    身边袍泽,和他一起同时弓步而进,借用腰力,狠狠将手中长矛送出。

    就是这些突厥人,击破雁门,一家凋零。现下终于在战阵上撞见了他们!

    近十支长矛刺出,既稳且狠,第一排的青狼骑,如同撞上了一面无形的墙壁,顿时停住。一片令人牙酸的金属入肉之声响动,鲜血立刻狂涌而出。后面青狼骑还在朝上涌来,在胸墙前两三步处,挤做一团。

    魏长有怒吼:“退!”

    一火玄甲骑,拧腕抽矛,侧身而退。而在后列的玄甲骑同样侧身而进。正是步军战阵换列之术。

    密集的步军战阵,前后列互换,从来都是精锐步战之士才能做到。战场上箭矢乱飞,长矛互捅,阵列还要尽可能的紧密,这样前后交换,真是当年徐敢不知道打折了多少根棍子,才让徐家闾这些青壮才习练出来的!

    青狼骑冲在前面的一排人,几乎全部被捅倒,手中长矛丢了一地。最好成果也不过是有青狼骑临死递出一矛,结果扎在胸墙之上。

    后列踉跄而进,大声呐喊,因为胸墙阻隔,只能将长矛高举齐耳处,两手都是阴手握持,准备递出去。

    而后列玄甲骑已然上前,阴阳手交替将长矛握得稳稳的,怒吼声中,又是一矛递出!

    第二列青狼骑脚下踉跄,还要将沉重的长矛举高递出,顿时又被捅了一个着实,因为位置较低,中矛之处不是面门咽喉,就是胸口,精铁点钢矛锋撕开肌肉骨头直入,这一排青狼骑又发出不类人声的惨叫哀嚎之声,纷纷倒下!

    转瞬之间,胸墙之前已经横七竖八的倒下一片青狼骑,鲜血将雪地染得通红。这种面对面的厮杀残酷之极,空气中的血腥气味道,一时间浓烈得连呼号的山风,都吹之不散!

    青狼骑攀山仰攻,凭着的就是一股血勇。冲在前面的都是最为亡命之士,结果两列就这样几乎无还手之力的被一扫而空。后面虽然还有几排持矛青狼骑,这个时候也被震慑,前面倒下的两排也让他们前行为难,一时间都不敢上前,只是呆呆的看着胸墙之后那些戴着铁盔的敌人又完成了换列,长矛再度从胸墙前伸出,矛锋犹带血痕,只是这样森冷酷烈的对着他们![!--empirenews.page--]

    魏长有再度站到前列,浑身血脉贲张,对着脚下黑压压的一片青狼骑大声怒喝。

    “胡狗,你们倒是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