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举行的前一天, 谢茂、衣飞石与两位妈妈都去了香山别墅, 最后走一遍流程。
婚礼弄成了一个中西合璧的大杂烩, 谢朝婚仪与华夏历代婚仪都有极大的差别, 谢茂与衣飞石都没有坚持古礼的想法。当初谢茂与衣飞石微服出宫,也曾撞见民间嫁娶, 谢茂就曾遗憾不能与衣飞石正式举行婚礼。初到新古时代时,二人在非洲订婚,衣飞石也有很多想法……
或许是经历得太多,到了现在,二人对婚礼本身都没有了太多的计较。按部就班,在合适的条件里选择最好的方案,重点是结婚, 而不是婚礼。
所以, 什么才算是结婚?不能从民政局领到的结婚证?还是拜天地、敬父母?
谢茂觉得,那些都可以商量。有也行,没有也行。
重点是, 夫妻之间得互相礼敬那一拜。从此后, 你重我, 我重你,夫妻并重,携手不离。
衣飞石就更光棍了,他连夫妻对拜这点形式都不在意。只要谢茂和他在一起, 说一句, 我们结婚了, 婚礼就算圆满完成了。
所以,最后整个婚礼弄成了一个大杂烩,他俩也没觉得多违和,照着程序走呗。
总共也没有多长的流程。
别家婚礼还涉及到迎亲、接亲、离家、拜公婆,谢茂与衣飞石完全没这个准备。
迎亲?早就同居了,住在一起,床左边迎到床右边?
离家就更不需要了,你想让谁搬出去?人家是要结婚,不是分手!
拜公婆?谢茂的公公容锦华早就挂了,婆婆宿贞和亲妈徐以方住在一起。衣飞石的公公谢润秋也挂了,婆婆和亲妈宿贞住在一起。
两口子就是去酒店交换个戒指,说一声我愿意,宣布结成伴侣,再挨桌敬酒而已。
当然,戒指要换,谢茂坚持夫妻对拜也要拜。可不就是中西合璧大杂烩么?从央家借来的司仪表示小菜一碟,您这算什么?我还主持过一边拜圣母玛利亚一边拜天后妈祖的婚礼呢,大家也很和谐嘛。
既然中西合璧,需要谢茂和衣飞石操劳的地方比较少,其他配置倒是非常齐全。
比如说,西式婚礼上萌哒哒的小花童。
太子的夫人李延女士带来了八个小孩子,四对金童玉女,长得玉雪可爱,宛如天使。
“都是相熟人家的孩子。”李延女士介绍说。
她所谓相熟人家的孩子,除了自家亲戚之外,基本上就是政治上与徐家极其靠拢亲密的盟友。
在几个孩子里,大部分家里的祖父、曾祖父都是开会坐在第一排的大长老。也是李延女士的面子,才能把这些孩子轻而易举地“借出来”。
“这是宝儿。”李延女士拉住一个满场疯跑的女孩儿,“宝宝,快看,姑太太来了。”
这女孩儿就是太子的亲闺女徐宝妍,不到五周岁,聪明伶俐,白嫩可爱。
见徐以方来了,徐宝妍就不理会小玩伴了,上前抱住徐以方的小腿:“姑太太!”
徐以方和这小姑娘见得倒不少,亲热地牵着她的手:“宝儿,来,这是谢表叔。这是石表叔。”
既然结婚了,太子也承认谢茂与衣飞石的婚姻,那就是一家人。徐以方把衣飞石当儿子看,就让侄孙女一样称呼。
宝儿仰头看着谢茂,在他满面春风的脸上瞅了一眼,歪头牵住了衣飞石的裤子:“石表叔。”
衣飞石最讨厌小孩,偏偏哪一世都极有孩子缘,小小个的孩子都喜欢他。反倒是谢茂,除非他可劲儿哄着孩子拼命宠着溺爱着,孩子本能地就想离他远一点……
谢茂摸摸自己的脸,不禁好笑:“我长得太可怕了?”
他事先就知道李延女士把女儿借出来当花童的事,初次见面,总得准备见面礼。
给徐宝妍与其他几个花童的礼物自然不同。所有花童都送了一枚白玉平安扣,又额外多给了徐宝妍一对玉石珠花。听说平安扣带护符能效,保姆们都小心地给少爷小姐们戴好。
李延女士客气两句,说:“表哥等你呢。”
太子也来了。
太子已确定明天不会出席婚礼,不过,他安排妻子出席,女儿给谢茂当花童,又特意提前一天来婚礼现场见谢茂,可见他对谢茂婚礼的看重。
“你跟我去。”谢茂吩咐衣飞石。
婚礼现场来来往往不少工作人员,为了减少安防压力,太子待在隔了两层岗哨的偏院书房。
谢茂与衣飞石由太子的秘书亲自接进去,一路上过了五层明暗岗哨,方才抵达太子的办公室。
守在太子身边的依然是射日弓器灵阿舍,斯斯文文一副随行翻译秘书的模样。太子待在家里也不得清闲,正在和人电话联络,见谢茂和衣飞石进来,他才挂断了电话,摘下眼镜,说:“来了啊,快坐。”
对谢茂而言,距离上次和太子见面已经很久了。可按照目前的时间线,他和太子也就一年没见。
太子苍老了许多。
哪怕有家里源源不断地保元丹养着,过度的思虑与操劳依然拖拽着太子的精神,让他疲惫不堪。
谢茂在太子跟前挺放松,指了指他的眼镜:“老花?”
“你送来的药是好,吃下去就能恢复健康。过个十天八天就不行了。”太子摇摇头。
保元丹是救命的丹药,不过,它更大的功效是治疗意外伤患,对自然衰老的功效有限。身体老朽了,哪怕用保元丹恢复了健康,很快也会故态复萌,这是一种整体地衰败。诸如老花等症状,吃一颗保元丹管不了多久健康。
“您就天天吃着。回头我给您多送些来。”
谢茂也不好告诉太子,家里熊孩子熬更守夜出了黑眼圈都要嗑一颗。
他其实很明白,太子不是吝惜药丸子,单纯是不想把健康完全交给保元丹——这等于把命交给了谢茂。一旦谢茂把药给他断了,他怎么办?要他去问谢茂要药方子,这事做起来也不好看。
太子笑一笑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看了衣飞石一眼,说:“年轻人里,你们倒是难得的踏实。”
二十出头的年纪,认认真真谈了两年恋爱,订婚,同居,结婚。没听说谁在外劈腿乱搞,偶尔生气吵架,似乎也没有影响彼此的感情。在许多年轻人还呼喊着青春和疼痛的时候,他们就要走进爱情的“坟墓”了。这看上去确实一点儿都不酷。
衣飞石露出含蓄乖顺的微笑,很明白自己此刻应该保持怎样的姿态。
“姑姑来问过我。民政局能不能给你们俩办一张结婚证出来。”太子突然说。
这倒是完全出乎谢茂的意料之外。
他从来就没有想过这件事。婚姻本质上是一份经济契约,保障的是夫妻之间的共同财产。
谢茂和衣飞石不存在经济上的继承问题,有没有结婚证,对他们来说并不重要。
就如同在谢朝,官府有专门的部门管理婚契、婚书,百姓们依然很少去官府过这一道手续,一则看乡间耆老是否见证,也就是是不是摆过酒,行过亲迎大礼,二则是看妻室是否被记入族谱。乡人说着某某是某某的妻室,那就是了,不用官府去提档查婚书——很可能根本就没有。
那时候分财产也和现代不一样。无依无靠的寡妇死了丈夫,婆家族老就能把产业瓜分了,莫说继承遗产,遇上心狠手辣的亲族,直接就把没儿子的寡妇提脚卖了,哪儿还有继承遗产这回事?
所以古代妇人拼了命地想要生儿子,多生,早生,死丈夫时儿子长大了,才能保住家中的产业。
到了现代社会,大部分地方的宗族势力都一扫而空,夫妻成为彼此遗产的第一顺位继承人,被法律认可的“婚姻”成了继承财产的凭证,所以结婚证才显得那么重要。
同性婚姻法之所以难以被大多数人接受,并不是因为大多数人“谈同色变”,归根结底,这仍旧涉及到姓氏和财产的继承问题。对大部分家庭而言,男娶女嫁,结婚了就是一家人,儿子(女儿)的财产留给他们的小家,留给孙子(外孙),父母都是能够接受的。
就譬如一对夫妻掏空家底给女儿买了房车,女儿还未生下孩子就死了,财产大部分让女婿继承,老两口心中能乐意吗?但若是女儿女婿有了孩子,在女儿死后,女婿约定把家产全部留给外孙继承,老两口还会那么愤愤不平么?
同性结婚,难在无法拥有后代。就算用代孕的方式生了孩子,两家也无法真正地进行血脉和财产上的结合,A男的父母愿意把自家的财产给B男代孕的孩子继承吗?绝不可能愿意。
婚姻的本质在于此,同性婚姻难以实行的门槛也在于此。阻止它的并非观念,而是赤裸裸的利益。
——若说观念,华夏人民数千年前就敢叫嚣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各种生猛造反层出不穷,最擅于打破陈规陋习的民族,舍我其谁?
谢茂很早就看明白其中的门道。
换了他在太子的位置,内忧外患之下,也绝不会仓促去弄什么同性婚姻法。
国内目前需要费心的事情太多了,与随时凿穿国防的压力、数亿贫困的百姓而言,仅仅是涉及经济利益契约的婚姻法,完全可以缓上几十年再谈。
真正想明白这件事的人,也可以和谢茂和衣飞石一样,去公证处把自己的财产和其他权利做公证,指定给自己的爱人。公证处对异性恋、同性恋一视同仁。
“政府对这方面是关注的。”太子说。
卫生部门每年都会做大量的公益活动,针对同性恋的各种安全生活方式做讲座,培训,免费发放册子,对于感染艾滋病的患者更是做足了免费发放药物、严格保障隐私等等工作。
除此之外,民政部门还有专门的亲友会,定期组织同性恋的亲友进行宣讲,心理辅导。在亲友会里,除了有出柜同志的父母做分享,还有许多被骗婚的同妻加入进来,接受志愿者的关怀和帮助。
若说歧视,社会歧视是无法避免的。
可是,政府在这方面不仅没有歧视,某些省市还做得非常先锋先进。
“事,实实在在地做了。没有功夫腾出手来认真宣讲。”太子叹气,宣传口全面溃败,政府每年花钱用心派人手做了大量的实事,抵不上微博上高喊一声被迫害。
“所以,你知道我为什么让宝儿出席你的婚礼了?”太子问。
知道。
这就是政府想要释放的立场。
我们尊重每一对认真对待感情生活的伴侣。
如谢茂和衣飞石这样,二人都拥有正当的职业,健康的生活方式,不滥交,不骗婚,大大方方地交往,那么,他们的生活和事业,都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也许,不是所有人都能这么幸运得到太子的关注和护航,但,这是太子的立场,也是官方的态度。
政府无法强行摁头消除民间对同性恋的歧视,不过,在有条件的情况下,政府愿意尽全力解决同性恋被民间歧视的问题。谢茂和衣飞石的婚姻,就将会是一次消除歧视的完美安利。
所有人都猜测太子会反对。
太子为什么要反对?太子又不是深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