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个无忧无虑的人呀,他还真把死人搬进了客厅,让它和着民谣《看看兮》的音乐跳起舞来,房东被吓得魂飞魄散了……
——第三代柳家小さん(落语家)
落语《らくだ》
“所以呀,怀着莫名其妙的心情和约翰道别后,我上了车,在车上再一次确认他的签名。接着我就变得十分想睡,那可不是一般的困意,根本就是被睡魔附身,害得我第二天早上睡过了头,纽约也没去成……”
听到这里,哈斯博士把录音机关掉,哈定律师的声音随之中断。
博士对格林说道:“以上就是哈定和约翰昨夜见面时的部分经过。后面哈定说他应该是在某个时候被人下了安眠药,不过也没人知道是真是假。那个男人,一旦事情扯上自己,就会大惊小怪的。”
令人震惊的史迈利失踪事件发生后的傍晚时分,格林终于找到了哈斯博士。因为昨天夜里博士是和警方一同前来的,所以朋克小子不能强出头,厚着脸皮讨论案情。不过对格林而言,等待是值得的,如今哈斯博士在搜索阵营中已位居要职,警方到手的情报他几乎都可以掌握到。会变成这样,大部分源自特雷西警官跳进墓穴那件事。大理石镇警署署长担心特雷西的精神状态,也不放心部下卡拉汉和福克斯等人,于是他默许哈斯博士以特别顾问的身份,拥有和在职警官相同的职权。这固然出自对博士的信赖,但也是目前警力多用于侦查万圣节女高中生命案后,大理石镇警署人手不足的窘况下的权宜之计。
格林一直待在哈斯博士的资料室里,两人关在里面,一边看监控录像带的备份,一边听截至目前警方掌握到的线索和证词。现在格林听的是下午刚结束的对哈定律师的审讯录音带,审讯由考虑周全的哈斯博士主导,因此内容很详细,连当时的对话都准确地还原了。格林尤其注意到哈定最后的那段话。
“我记得晚餐时哈定匆匆忙忙地走了进来,一坐下就拿起约翰的酒大口喝。”
“真的吗?如果是这样的话——”
“也许在晚餐时,有人偷偷往约翰的酒里下了安眠药。”
哈斯博士都忍不住露出厌烦的表情。
“又一个喜欢下毒的杀人魔登场了?我都要神经衰弱了。若真如此,那么没戴面具的‘面具人’可能在晚餐前就已经若无其事地在殡仪馆里闲晃了。”
“说到‘面具人’,法林顿那条线追得怎么样了?”
“那条线是那个叫福克斯的娘娘腔刑警在追,他还没回来报告。这事扯上了那个獐头鼠目的南贺平次,要搞清楚也很困难。”
“我觉得,不管‘面具人’是谁,这起案子还是要朝遗产继承谋杀案的方向去查。那次茶会是整个事件的起点,接着又有恐吓信的事。”
“这样啊……对哈定的审讯结束后,我也跟特雷西警官说这是一起遗产继承方面的谋杀案……”
格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你食言了?你把我已经死了的事跟他说了?”
“没有,这个我没说,茶会的事我一个字也没提。我是跟他说之前发生的史迈利宣布更改遗嘱的事、家族成员起了冲突、史迈利喜欢捉弄人,以及最后遗产怎么分配这些。不过特雷西似乎不太感兴趣。虽然他说要重新调查史迈利的死因,但也不知道进行得怎么样了。现在,为了追查失踪的尸体,他就已经一个头两个大了。”
不愧是前所未闻的尸体失踪案件。从昨晚开始,警方已对这一带进行了多次搜索,还围起了封锁线,但约翰、“面具人”(法林顿),还有下午不见的史迈利的尸体依旧完全不知去向。格林想起刚才特雷西要回警署前神情恍惚、一个人喃喃自语的样子——“尸体全都不见了。被害人、凶手、目击者,这些人明明都已经死了,却嘲弄我,逃得远远的……”
格林决定回到之前的话题。
“录音里哈定也说,虽然不知道约翰是何时、又是怎样收到恐吓信的,但约翰似乎很怕史迈利死后就会轮到自己。”
哈斯博士神色凝重地说:“所以他才也立了遗嘱吧?虽然伊莎贝拉不知道有这么一封遗嘱,但从遗嘱的内容来看,她又变成最有嫌疑的人了。”
“可是,若她知道遗嘱的内容,应该不会傻到让别人怀疑到自己头上来吧?因为就算不那么做,约翰也说了财产要留给她……”
“对,毕竟他们早晚都会结婚嘛,她没有理由这样蛮干。我们来把这些情况整理一下吧。不是约翰的遗产继承有问题,而是一开始的史迈利的遗产继承有问题,但我怎么也不相信这是桩谋夺遗产的杀人案。”
“怎么说?”
“因为继承遗产的这些人,并不像外界所想的,对史迈利的遗产分配心存不满啊!一开始宣布遗嘱的时候就没人提出异议。詹姆斯认为自己的技术比金钱更有价值;威廉虽然需要钱投资戏剧,但他继承到的金额用在这上头是绰绰有余的;也没听说杰西卡和弗雷德这对夫妇特别贪财;而就莫妮卡而言,她是个不需要万恶的金钱来妨碍自身修行的人;负债最多的人就属约翰了,不过据说他继承到的金额是超出负债的!不是家族成员却也分到了好处的人有马里亚诺神父、玛莎,还有我。我们都得到太多了,我不禁怀疑,人真的都这么爱钱吗?嗯,或许这其中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可是,史迈利爷爷曾宣布说要修改遗嘱。”
“哦,确实!可是根据哈定的说法,这是史迈利一贯的整人伎俩,更改遗嘱内容什么的其实根本就不存在。当然也有可能因为这种不存在的事而引发杀机!但是,史迈利爱捉弄人的怪癖,众人应该早就见怪不怪了……”
“可是约翰不是很害怕自己会被从继承名单上剔除吗?”
“嗯,这么说来,史迈利被人下毒害死这件事,是约翰干的?巧克力和密室的谜都还没解开,偏偏知道内情的约翰又被人杀死了。”
无法突破史迈利被毒身亡案件瓶颈的格林又把话题说回到恐吓信。
“恐吓信上的字我们先不管,单看数字代表什么意思呢?”哈斯瞪大眼睛盯着恐吓信端详了半晌,“嗯,11:24、2:11,是什么意思呢?是时间之类的吧!”
“难不成是在预告要杀人的时间?”
“呵呵,若是侦探小说迷特雷西,肯定会赞成这种说法。十一点二十四分?的确,根据监控器拍到的画面,命案是在十一点左右发生的,难道凶手临时将作案时间挪早了一些?那‘2:11’又是什么呢?两点十一分?二月十一号?还是十一月二号?二号那天有发生什么事吗?”
格林拼了命地回想。
“一号是举办茶会的日子,我是在那天死掉的。第二天我和柴郡去十字路口咖啡馆,回来后……对了,史迈利爷爷发表了临终宣言。”
“然后,那一天半夜,史迈利就被人下毒害死了。嗯,这和第二位死者收到的恐吓信有什么关联吗?这种数字,怎么解释都行,根本毫无头绪,就像那个八点十八分的广告之谜一样。”
“八点十八分的广告之谜?”
“你不知道吗?商品目录或商店橱窗里的时钟大多都会停在这个时间,有人说这是林肯总统死亡的时间。”
“是这样的吗?”
哈斯博士得意扬扬地说:“林肯的死亡时间确实是上午七点二十二分。”
像这种没营养的知识,格林知道得也不少。
“有一个两点四十五分的典故,你知道吗?虽然和恐吓信上的两点十一分应该不一样。”
没有概念的哈斯博士一脸遗憾地摇摇头。
这回换格林得意了。“在《安全至下》(Safety Last!)这部电影中,哈罗德·劳埃德吊挂着的大楼时钟所指的时间是两点四十五分。”
走火入魔的两人凑在一起闲聊倒也无伤大雅,但如果特雷西也在场的话,一定会一边挠头一边大叫:“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格林也马上意识到他们俩是在讲废话,这种找碴儿游戏再玩下去就更难发现真相了。哈斯博士大概也察觉到了这一点,所以将话题拉了回来。
“对了,说到时间,我想到……约翰那只坏了的怀表,你怎么看呢?”
“那个有点奇怪,怀表坏掉的事我怀疑是人为的。我觉得那是凶手在故布疑阵,这么做应该是想嫁祸十点半左右拿刀进来的伊莎贝拉吧?”
“可是,是她自己主动拿刀过去的,凶手怎么能事先料想得到呢?她和威廉都说约翰在电话中指名拿刀前去的人是威廉呀!”
“也许凶手猜不到,但他有眼睛可以看呀!如果‘面具人’从‘升天室’的门缝里看到伊莎贝拉拿着刀子过来,那么他就很可能在杀害约翰后想到把怀表时间往前调,好嫁祸给伊莎贝拉。怀表上有指纹吗?”
“没有,半个指纹都没有。‘面具人’戴着手套,想从指纹上找线索算是没指望了。其实,侦查会议上大家也倾向你刚才说的方向,不过我试着往更深的一层去想。”
“是什么?”
“从约翰在‘黄金寝宫’的举止来看,我认为他应该知道真正的凶手是谁。为了让真正的凶手——也就是法林顿——摆脱嫌疑,他故意把怀表弄坏,调整时间,来误导发现人。可是伊莎贝拉碰巧在那个伪造的时间点上拿刀过来,变成了嫌疑人,所以约翰当时才会那么着急,极力澄清伊莎贝拉的涉案嫌疑。”
“这么说,在怀表上动手脚的不是凶手,而是死而复活的约翰自己?”
“应该是吧!但他是出于什么原因要袒护‘面具人’,我就不明白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约翰应该发觉了你装的监控器吧?因为是在有人看见了‘面具人’的前提下,他才需要动这个手脚啊!但这就怪了,应该没人知道监控器打开了吧?”
“嗯,是这样没错……”
似乎哈斯博士也被搞糊涂了。这时格林突然想到……
“监控器的事先放一边,如果说约翰想要袒护某人,会不会和过去发生的那件恐怖事件有关?和杰森有关……”
“杰森?”
格林说出他在十字路口咖啡馆听到的关于二十年前杰森的事,听完他的讲述后,哈斯博上显得一脸疲惫。
“又是杀人魔复活的传说吗?难道‘面具人’的真正身份不是法林顿,而是复活了的杰森?真让人头痛啊!关于这件事,我也略有耳闻,不过当时我还在芝加哥大学任教,详细情形并不清楚。哈定做证时提到,约翰对万圣节那天的事有些在意,如果这指的不单是前些日子的万圣节,而是也包括二十年前那个可怕万圣节的话,这一点就该纳入考量了。”
“以前的事,只要找个人问问就清楚了吧?”
“嗯,家族的旧事该问莫妮卡,不过这件事关系到自己的儿子,她恐怕无法客观吧!我们总不能问些‘复活的杀人魔是你的儿子吗’之类的问题。而且莫妮卡最近似乎有点老年痴呆的倾向,言谈举止都怪怪的。玛莎很早以前就待在巴里科恩家了……不过,若说能将事件始末讲清楚、讲明白的人,那马里亚诺神父是最佳人选。”
讨论到这个阶段,格林心里突然升起一阵不安。虽然他们推理出了各种情况,但每种情况都只能推到一半,不仅如此,在推理的过程中,嫌疑人还不停地转换,理不出清晰的头绪。格林觉得,就像被害人、凶手、目击者以及被传讯的家伙接二连三逃之夭夭一般,推理中的假设和怀疑也正一个一个从自己的掌心中溜走。哈斯博士接下来说的话更让格林坚定了这种想法。
“还有件更奇怪的事……”
“你该不会是要告诉我,不只凶手和目击者,连负责侦查的特雷西警官也是个活死人吧?”格林略带讽刺地说。
“呵呵,那个男人目前的状态的确像个活死人啦!别看他平时正儿八经的,其实很神经质。不过我要说的不是特雷西,而是经理办公室里的指纹。”
“指纹?”
“对,鉴证科的报告上写着,那个房间里只有一枚清晰的指纹,就是印在保险箱上的那个。除此之外,别说凶手的了,连约翰的指纹都找不到。这绝对是有人故意抹掉的。”
“是凶手抹掉的吧?想抹去自己的指纹,却连约翰的指纹也抹掉了。”
“照常理的确可以这么解释,但你还记得录像带里的画面吧?正如我刚才所说,‘面具人’戴着手套,所以他应该没必要抹去自己的指纹……”
“那如果不是凶手,还有谁会去做这种事呢?难不成是约翰抹掉的?”
“嗯,让我伤脑筋的就是这一点。如果是约翰做的,那他为什么不想让自己的指纹留下来呢?另外,如果昨晚和哈定碰面的人不是约翰的话……”
再一次,格林感觉自己被卷入了混乱的旋涡。
“你说和哈定碰面的人不是约翰……你该不会想说,那是史迈利吧?”
哈斯博士高深莫测地皱起眉头。
“嗯,哈定也说他总觉得那个人哪里怪怪的。而且,你不觉得戴着那副眼镜和假发的约翰跟史迈利实在是太像了吗?”
“嗯……我也有这个感觉。那么,是史迈利化妆成约翰的样子立下遗嘱,想把约翰的遗产分配给伊莎贝拉?可是那上面的签名是约翰的笔迹吧?”
“哦,这倒是。哈定也说那签名是真的……所以反过来想,是约翰伪装成了史迈利?嗯,这么想比较有可能。”
“他有什么理由这么做呢?”
“比如说,我们可以想成是‘死亡恐吓’。”
“死亡恐吓?”
“就是利用活人都害怕死亡和死人的心理进行恐吓。像在中国,直到近代都还有以死恐吓的习俗。比如把死去的穷人的尸体买下来,打扮成被害死的亲人的模样,去吓唬打官司的对方。在德国也有类似的事,日耳曼的古代法典《萨克森法典》中有一条:如果被害人家属不将死者下葬,而是将之抬到法院去告发凶手的话,被告的人要么用自己的项上人头做赌注和对方打官司,要么就直接向尸体认罪。”
“日本有一种名为‘落语’的传统曲艺,其中有一个故事,讲的就是让吃了河豚暴毙的男子跳舞,借此敲诈房东等人。”
格林被引得说出了这段话。但现在可不是展现学识的时候,他赶紧将思绪拉回来。
“约翰装扮成史迈利,打算恐吓某人。他是想恐吓‘面具人’呢,还是继承遗产的人?还有,为什么呢?啊,这实在难以理解。博士,我们一个接着一个地假设,却又一个一个地推翻,我已经乱成一团了。”
“是啊,我也越来越搞不清楚了。不过格林,我们这么苦恼的根源,你知道是什么吗?”
格林摇摇头,他已经没有多余的心力去想这个问题了。
“我想多半是因为我们现在所处的这个怪异世界。”
“怪异世界?”
“没错,死人复活的怪异世界。我们必须将死人复活这种前所未闻的棘手要素也考虑进去,这就是造成混乱的主要原因。不过也正因如此,我们反而知道该如何去推理。”
“怎么说?”
“换个方式说,我们必须掌握死人的心理。或许他们想的是活着的人根本不会去考虑的事。而能够充分了解他们的想法的最适合人选……”
“就是同为活尸的我……对吗?”
格林抬头望天。如果还活着,还有呼吸的话,他真想深深地叹一口气。
斯图尔特·柯林斯医生神经质地掸去躺椅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脑子里想着刚刚离开的病人。把今天也算在内,这位病人已是第三次来这儿看病了,然而柯林斯医生还是无法掌握其深层心理。
柯林斯医生很清楚,他一直只谈些表面的事。
他说他对自己的性无能感到不安,面对亲兄弟时心存自卑,因缺乏母爱而感到孤独——这些情绪在他的心中形成旋涡,变成巨大的不满与挫败感,导致他有时会以暴力的方式寻找发泄的出口。
柯林斯医生厌倦了病患们不时提出的哲学论调,通常不太理会,但这位病人将自己心中郁积的暴戾情绪用“死的冲动”这种过分专业的词语来形容,让他印象深刻。
最近,这样的病人明显变多了,柯林斯医生想。虽生犹死的一群人——活尸。今天来看诊的十个人中就有四个宣称他们已死,这让柯林斯医生感到讶异。之后在得知其中只有一个是真正的死人之后,柯林斯医生又在烦恼是否该放弃这份工作别做了。
变成令人讨厌的时代了,柯林斯医生心想。不管是心理层面还是生理层面,生与死的界线都越来越模糊不清。不过柯林斯医生是个忠于工作的男人,如果治疗对象是如字面意义上的活死人,他绝对不干。但若病人是心理层面上的死人,这可就是他的专长了。
不论是受胃病折磨的中年男子,还是罹患艾滋病、精神沮丧的同性恋,只要朝着病因一路追溯下去,就会发现大部分痛苦均源自幼时受到的创伤。最要紧的是耐心听他们说话,发掘出问题的症结所在,然后再帮他们除去心结。柯林斯医生觉得自己的工作和掘墓人很像——不,应该是推翻坟墓的人。
刚刚离开的那位病人,一定也在过去经历过什么足以影响他一生的事。来这儿的重症病患,大部分有过类似幼时被变态老男人带进仓库、绑在椅子上,强迫聆听理查德·瓦格纳的《飞翔的女武神》的经历,因此留下永难磨灭的阴影。
不过,借由治疗,那被压抑在心灵深处的过去终会有被唤醒的一天……
柯林斯医生对整理得干干净净的躺椅感到满意,接着他的思绪转到下一名患者身上。这名中年男子是这里的老病患,不过近来他变得像个活死人——当然,这是指他的精神状态。
柯林斯医生冲着候诊室的门喊道:“理查德·特雷西警官,请进来!”
“别傻傻地只会站在那里,去帮我把装面粉的罐子拿来。”
只要是站着不动的人,就算是总统——不,就算是死人,玛莎也要差遣一下。此时她正专心做着明天要吃的蛋糕,这番话是对头也不回地走进厨房的格林说的。
格林看着架子上摆放的瓶瓶罐罐,不知该从何处下手。
“哪、哪个罐子?”
“没写字的那个,画着青豌豆的绿色罐子。”
格林依照指令取出罐子,一边拿到她身边,一边说道:“什么嘛,这像是小孩子过家家用的罐子,为什么要用什么青豌豆的罐子来装面粉呀?”
玛莎就像是被人问到“为什么太阳要从东边升起”似的,一脸的不耐烦。
“是呀,这是少爷们小时候玩过的玩具罐。我的助手罗库拿来装剩下的面粉,他那个人啊,虽然小气,但爱囤东西的个性倒是帮了我的大忙。面粉用光了,没人愿意帮我去城里买,就连你也……”
格林眼看着矛头就要指向自己,连忙转移话题。
“没有砂糖罐吗?”
和哈斯博士讨论完案情后,不断地凭空推测已让格林厌倦,于是他决定坐而言不如起而行。虽然各种假设都碰到了瓶颈,但格林打定主意,要重回事件的原点——那场茶会——展开调查。只是,玛莎回答时依旧是一副爱搭不理的模样。
“在那个架子上吧?”
“没有,那个……那天茶会上用的陶制砂糖罐不在上面。”
架子上的糖罐是玻璃制的,和之前的那个不一样。玛莎看起来似乎更不高兴了,她停下搓面粉的手,双手叉腰,斜眼看着格林。
“怎么啦?难道装糖的容器变了,里面的糖就会变成盐了吗?”
“不是啦,只是我很喜欢之前的那个,所以想问问怎么换掉了。”
“因为摔坏了啊!”
“摔坏了?什么时候?在哪里?”
“你这个人真的很烦啊!就是那次茶会之后!手一滑,不小心摔坏了,就因为我忙这忙那的,又没人来帮忙……”
格林大失所望。茶会的事就因为巧克力这条线连不起来,才想来调查一下那个砂糖罐。早知道这样,当初早点儿下决心来问就好了。接二连三的突发事件分散了注意力,结果让到手的线索跑了。
格林不甘心就这么离开,他继续盯着平日放砂糖罐的那个地方,突然,发现了某样东西。玛莎一转过身去忙,格林立刻凑近架子想瞧个清楚。
架子上放了好几层瓶瓶罐罐,都是调味料,在最下层,板子与板子的缝隙间,有些白色的东西。如果这不是从新的砂糖罐里漏出来的,就可能是之前砂糖罐里装的东西了。格林连忙用刀把这些白色粉末挖出来,从一旁的旧报纸上撕下一角包好。
正准备走出房间时,又听到玛莎在他背后叨念:“真是的,自从发生那种事后,每个人都爱查东查西的。你那个不良少女朋友,也得意扬扬地说她知道凶手是谁了。有闲工夫做侦探查案,还不如来帮我忙比较实在。”
只要是站着的人,不管是总统还是朋克少女,都想使唤吗?格林苦笑。不过下一秒钟,格林突然有种奇妙的预感。他觉得玛莎说过的话中似乎隐藏着什么重要的线索,只是他想不起来是她刚刚讲的这些,还是很久以前讲的了。而且那句话和下毒事件没有什么直接联系,格林拼命地回忆,找寻拼图碎片。
艾汀小姐正在吹干湿漉漉的头发,暗自琢磨要不要从冰箱里拿罐啤酒喝。虽然啤酒的热量很高,但今天经历了那么刺激的事,真让人有点累,刚洗完澡来上一杯应该很不错吧?最终她打定主意,拿出啤酒来。喝了两口后,她又随手拿起放在冰箱上的报纸走回床边。
那是回家路上买的《大理石镇地方报》,她已经看了两遍了。头版以超大字体写着这样的报道标题:
特雷西警官挖坟掘墓
不用说,当然也登出了特雷西警官跳进史迈利的墓穴中的现场照片。烦恼的警官和空空如也的棺材,都大张着嘴巴愣在那儿。
看到今天早上刚为自己做过笔录的人竟然这么丢人现眼,艾汀小姐不禁有种自己被耍了的感觉。不过,看过了右下方的报道后,她心里的不快稍稍获得了平复。那篇报道的标题是《消失的法林顿先生——死人复活》,下方刊登了法林顿的画像,是根据今天早上她和詹姆斯的证词绘制的。虽然被卷进了可怕的事件,但自己的证词竟像这样风风光光地刊登在了报纸的头版上,也不算是件坏事。
其他版面还有《寻找所有尸体:逃逸的被害人、凶手和目击证人》《深夜灵车飙车 引发重大事故》等报道。总之,昨晚到今早发生的种种事件都被大肆报道了一番。而且不光聚焦事件发生的经过,甚至还有热衷侦探小说的记者在“面具人”的真实身份上大做文章。不但扯出二十年前的杰森·巴里科恩事件,还刊登了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约翰收到的恐吓信的翻拍照片。报道的字里行间充斥着对家人争遗产的暗示,任意发挥。
这么多情报全都毫无保留地摊在报纸上,这都要怪那个叫卡拉汉的白痴小队长,艾汀小姐心想。案发后,那个男人就在宅邸正门前,以俨然一副好莱坞影星出身的政治家的姿态,对着蜂拥而至的媒体陶醉地发表演讲,仿如总统的就职演说。那个叫福克斯的刑警也是,比起案情,感觉更关心她的电话号码。下属们都是这副德行,也难怪特雷西警官会神经衰弱了,她不由得同情起那位跳进墓穴的警官。
这样想着,艾汀小姐突然惊觉,要是媒体继续炒作下去,迟早有一天记者就会找上门来采访她。说不定自己还能上电视,接受第七频道唐·兰瑟的专访……艾汀小姐幻想着自己上电视的情景,自我陶醉了好一会儿。
和神秘的法林顿先生有过最后接触的悲剧女主角(虽然她自己也不清楚哪里悲剧!)。
太好了。如果上了电视,就可以向去过纽约的凯蒂炫耀一番了。
可是艾汀小姐又突然担心了起来,面对唐·兰瑟的访问时,自己能对答如流、妙语连珠吗?如果唐就时事问题问自己的见解该怎么办?现在恶补不知还来不来得及?
艾汀小姐急忙翻开报纸。要是报上有介绍探讨时事的畅销书,就买一本来读读好了。
就在这时,她看到一则新闻。
标题是《州历史文艺协会授以已故的奥布莱恩先生特殊成就奖》。报道中对《墓碑村、大理石镇一带的历史及民间传说》一书的作者,不动产商人弗兰克·奥布莱恩做了一番介绍。
不过,引起她注意的不是报道的内容,而是附在旁边的奥布莱恩的照片。
艾汀小姐盯着那张照片端详了一会儿,突然灵机一动,拿起放在边桌上的自动铅笔,试着在照片上画了起来。
她试着为奥布莱恩画上了眼镜和胡须,然后再翻到报纸的头版看。
反复对比着看了两三次后,艾汀小姐不禁喃喃自语道:“老天爷!不管怎么看,法林顿都和这个叫奥布莱恩的男人长得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