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昭夜本想去春香楼投奔明月姑娘,小住几日以躲避她大哥给她安排的相亲宴。
谁知她连家门都还没有出,就被唐兆给抓了回去,凭她哥的武功能将她打得没有任何还手之力,故而唐昭夜连挣扎都懒得挣扎。
唐兆将她按在房中,让沫沫给她家小姐梳妆打扮,说是今日就去见见他的那位好友。
按照唐兆所说,这位赵公子为人忠厚老实,祖上立过战功,祠堂中现在还摆着开国皇帝赐的宝剑,论家世只比他们侯府差了一点,不过赵家父子都是憨厚好相处的,唐昭夜嫁过去肯定不会受罪。
唐昭夜听着她哥说的如此天花乱坠,总觉得他隐瞒了点什么呢。
“小姐今日去见赵公子,还是换条长裙吧,奴婢把之前侯夫人为了侯爷寿宴而给您做的几件衣裙都找了出来,小姐选一套。”沫沫手中拎着几条裙子,等着唐昭夜挑选。
比起唐昭夜,沫沫倒更是兴奋积极一些,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要去相亲。
唐昭夜的手随意扒拉了几下,指着其中一条水红束胸裙说:“就这个吧。”
倒也不是她觉着有多好看,只是别的裙子都要束腰,吃饭时勒得慌,就这条裙子能让她撒开了吃。
为了彰显自己对这次相亲的“重视”,唐昭夜还特意让沫沫将那三朵压箱底的绢花拿了出来,红红绿绿的大花戴在头上,登时有几分像村口话家常的媒婆。
全部装点完毕,唐兆在门外等着她,看见她出来时还很是诚恳地赞许了她头上的花,说很能彰显他们侯府的富贵。
相亲地点定在月华楼,不过对方又突然改了主意,说是临时有事赶不过去,将地点换到了西市另一家新开的酒肆。
唐昭夜出门时,硬拖了唐飞与自己一同前去,此时唐飞满脸的不情愿,抱怨说:“这小子说的酒肆我怎么从没听说过,有来西市的功夫,都足以去到月华楼了,他该不会是舍不得花钱才换地方的吧?”
“应该不能,赵家好歹也是大户人家,不会做这种小家子气的事情。”唐昭夜不知道对方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说不定也是被硬逼着过来的,她打算直接跟对方讲清楚,省得大家都麻烦。
他们在集市上找了一圈,最后发现了藏在犄角旮旯里的王记酒肆,看起来也不算是太寒酸,只是比起月华楼来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我还是去月华楼吃酒去吧。”唐飞看见酒旗掉头就要走,却被唐昭夜硬生生给拽住胳膊,“你快放开我,这是你自己要遭的罪,可别拖上我一起。”
唐昭夜却死也不松手,连忙劝说:“酒香不怕巷子深,难道你不好奇大哥给我找了一个什么样的相亲对象吗?”
“经你这么一说,我倒是真有些好奇,大哥眼中配得上你的男子究竟是什么样?”唐飞突然来了几分兴致,昂首阔步地走进了王记酒肆。
这家酒肆很小,只有二楼一间单独隔间,唐昭夜她本想要安静一些的隔间,谁知小二却说二楼已经被人包下了,他们也只能在一楼大堂。
在众目睽睽之下相亲,倒也有几分尴尬,于是她找了个角落的地方坐下,趁着赵公子还没来便与唐飞先点了菜。
这位赵公子姗姗来迟,生得不算出众,属于丢进人堆里就再也找不到的那种。
唐昭夜见他只干杵在座位旁边,呆头呆脑地看着自己,有些别扭地指着自己对面的位置说:“赵公子请坐,这位是我家中堂兄,因不放心我一个人外出,故而过来一起,还请你不要介意。”
“不……不会。”赵公子一副憨傻的模样,连跟唐昭夜说句话都能脸红结巴,活脱脱是个娇羞的大姑娘。
来之前唐兆只说是个老实的,可也没有告诉唐昭夜,这个人呆头呆脑分明就是个傻的,跟他说一句话要么不讲话要么就慢吞吞答上几个字,说了和没说一样。
趁着菜还没有上完,唐昭夜清了清嗓子同赵公子坦白:“其实我并不打算这样随随便便找个人嫁了,来相亲也不过是因为家里人逼迫,你应该也是吧?”
“对……”
唐昭夜一听便眉开眼笑,“那咱们今日就一起吃个饭,然后各回各家。”
“对……对不起,我不是。”赵公子猛吸了一口气,将刚才没说完的话讲了出来,“其实我仰慕,仰慕姑娘许久,想想,想……”
他后面这句话憋了半晌都没有说出来,急得唐飞双直手抓桌子,恨不能将自己的嘴借给他,让他把一句话说利索。
“想什么你倒是说啊!”唐飞急得大喊。
赵公子憋得面红耳赤,嘴巴张了半晌才吐出三个字:“想娶你!”
唐昭夜嘴角一抽,这个小结巴开什么玩笑,他们才刚见第一面就说想要娶她,也太随便了些。
“赵公子真会开玩笑,咱们先吃饭,吃完饭再说。”
等到熬完了这顿饭,唐昭夜打算跟她哥好好说一下,若是真的嫁给这个小结巴,那她早晚有一天会被活活憋死。
酒足饭饱,小二拿着食帐过来找他们算账,笑呵呵地对他们三人说一共是三两银子。
“给我食帐。”赵公子伸手向小二讨要,这句话说得倒是十分利索。
唐昭夜和唐飞两人疑惑地对视一眼,唐飞立即说:“还是不用看了,这顿我们请便是。”
他说着就拿了三两银子要给小二,谁知被赵公子一把按住手腕。
“不可,在下也吃了怎能都让你们来付钱?”
唐飞尴尬地将银子收回去,心想这小结巴还挺有原则,便说:“那要不咱们按人头分,一人一两如何?”
谁知赵公子一听更是焦急,“当然不可以对半分,正如这道元宝虾仁一共有八只,我只吃了一只,剩下的唐姑娘吃了五只,唐公子吃了两只,故而这道菜我只用出二钱银子,还有这条松鼠鱼,在下只吃了鱼脊背处几块肉,顶多算是吃了十之一二,便出一百零二文……”
唐昭夜目瞪口呆地看着方才还口齿不利索的赵公子,此时他嘴皮子一开一合利索得很,他不去做账房简直是屈才了。
彼时二楼包间内,南弘修已然落座,面色沉重地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老人。
老人是南大人找来的宁王府故人,看他的衣着神貌如今过得并不算好,那衣裳上的补丁比南弘修衣襟上的纹饰还要多。
“老先生,父亲说您曾在宁王府侍奉过,不知您可否还记得当年的事情?”南弘修神色恭敬。
老人眼中满是恨意,“老奴正是当年宁王府的管家,我即便是死也不会忘记那帮贼人,他们颠倒黑白诬陷主人,连累着夫人怀着身子也要陪着主人一起发配到宁州苦寒之地,老奴本以为少主人你也死于那场战祸,没想到你竟还活着,主人与夫人的在天之灵若是知晓,定然会十分欣慰。”
这些事情,南弘修也略有耳闻,在史书中清清楚楚地记载着,永昌二十年宁王因对圣上不恭敬,而被发配宁州,次年宁王携上万大军无召回京,意图谋反,被斩杀于城墙之下,悬尸三日以儆世人。
“我想知道当年的真相,究竟是谁害了他们?”南弘修一向波澜不惊的眸中有几分急色。
这些话老人已经憋在心中二十多年,如今看着他徐徐道来:“主人是先帝原配的嫡子,本是最应该继承皇位之人,就因为主人拒绝了迎娶继后邱家的嫡女,被邱家记恨上,诬陷主人私吞进献给先帝的贡品,意图对先帝不敬,就被先帝打发去了宁州封地……”
南弘修静静地听着老管家回忆当年发生的重重,双手渐渐攥紧,手背青筋突出,压抑着不断燃起的怒火。
老管家说当年宁王到了宁州,邱家还不断派人前去暗杀,又听闻继后撺掇先帝诛杀忠臣,一怒之下决定带兵回京清君侧,以肃朝纲。谁知被邱家扣上了造反的帽子,先帝也听信了谗言,命上百飞骑在城门外屠杀乱臣贼子,之后事情便如史书所载的无二。
“这皇位理应是主人的,若是没有发生那些事情,如今少主人说不定已经做了太子,又何至于多年隐姓埋名,过得这般辛苦。”老管家说着竟红了眼眶,一时间老泪纵横。
南弘修并不遗憾与皇位失之交臂,他本就对那个位置不感兴趣,他相信父王也是一样的,他们想做的无非是阻止外戚专政,铲除奸佞小人。
出来已经太久,是时候该回去了。
南弘修告诉老管家自己在京郊给他置备了一处宅子,供他颐养天年,还叮嘱他日后没什么事尽量不要来城中,以免被人认出来累及性命。
待交待好一切,南弘修便让老管家先一步离开,他独自在包间内等了约莫一炷□□夫才下了楼。
他才刚到大堂,就看见唐昭夜和唐飞正与一个陌生男子在吃饭,不过瞧着他们杯盘空荡应该已经吃完了。
那名陌生男子正在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手中拿着食帐站在桌边指指点点,引来满大堂的人纷纷侧目,连酒肆伙计都放下手中的活站在一边瞧热闹。
南弘修问离自己最近的那名小二:“这是怎么了?”
小二嬉笑着说:“小人还是头一次瞧见一起吃饭将银钱算得如此清楚的,我若是对面那位姑娘,定然再不会来这家酒肆吃饭,可真是太丢人了。”
“他们花了多少钱?”
“也不多,就五两银子。”
南弘修从钱袋中掏了银子丢给小二,“我替他们结,不必找了。”
小二乐呵呵地接过银子,心想着还是这位公子出手阔气。他连忙走过去告诉唐昭夜他们,已经有人替他们借了饭钱,不必再为了五两银子争执了。
唐昭夜已然被赵公子算账算得头晕脑胀,忽而有人救他们与水火,她连忙向小二所指的方向看去,面上一喜高声唤道:“将军!”
赵公子在他们二人只见来来回回看了几眼,登时气恼地对唐昭夜说:“你们怎么能先一步交了钱,难道是认为在下付不起吗?竟然如此羞辱我!真是太过分了!”
他说着便拍案而起,气得甩袖离去,倒像是受了奇耻大辱一般。
“终于走了,真是要了我的命。”唐飞绝望地往椅背瘫倒,“我再也不陪你出来相亲了,这都什么妖魔鬼怪。”
唐昭夜在桌子下面踢了唐飞一脚,转而笑盈盈地看着南弘修说:“可巧今日在这里碰到将军了,您来这里是见朋友?”
南弘修在她对面坐下,缓缓道:“总归,不是来相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