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上的少女在天亮前大都已经被自己的家人给带走,唐昭夜与唐飞一直在忙着照料她们。
好几次南弘修想要上前同唐昭夜说话,她都被各种事情给叫走,愣是连一句话都没有说上。
唐昭夜刚将一个姑娘送上回家的马车,一扭身看见秦怀山正在一旁跟自己兄弟们喊话,额头上一块伤口还在往外冒着血,她迟疑地走过去。
“秦镖头?”
难得见唐昭夜主动跟自己说话,秦怀山憨笑道:“怎么样,没受伤吧?”
“我倒是没受伤,就是你……”唐昭夜指了指他的额头,“你不用处理一下吗?”
秦怀山随手往自己脑袋上一摸,瞬间疼得龇牙咧嘴,摊开手一看发现竟然都是血,大喝道:“怪不得老子刚才就觉得疼。”
唐昭夜随手拿了一只洁白的帕子出来,心想着他们这些江湖好汉还真是不拘小节,连自己受伤竟然都不曾察觉,这么大的伤口若是再不处理,回头怕是要发烧的。
其实她是打算将帕子丢给秦怀山,让他自己随便包扎一下,谁知刚拿出来就被人在半空劫走。
修长的手指拿着帕子,南弘修冷冷地看着秦怀山,下一瞬竟然亲自上前给他包扎了头顶上的伤,手法很是娴熟,连秦怀山自己都还在惊诧当中时就已经被包好了。
唐昭夜心想,今晚邪门的事情还真是一桩接着一桩,南修罗先是安慰程雨晴,后是给死对头包扎伤口,难不成他忽然看破红尘,打算以后宽仁待人?
管他呢,反正跟她没关系。
见唐昭夜又要逃走,南弘修随手便拉住她的手腕,幽深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她。
“我有话跟你说。”
“还有很多姑娘等着我去照顾呢,将军还是先送二小姐回程家吧。”唐昭夜觉得他应该能明白自己的意思,如此好的与佳人独处机会,若是南弘修真的对程雨晴有点别的意思,他应该会欣然接受才对。
关大哥曾经教过她,做下属就要有做下属的样子,最重要的便是有眼力见,知道上司在想些什么。
“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南弘修终于忍无可忍,厉声怒道。
唐昭夜瞬间回过神来,她好心好意替他考虑,他竟然还吼她?
兴许是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态度实在有些不好,南弘修缓了缓怒气,同她道:“程雨晴被抓走时,被人灌了药,如今嗓子已废,方才我救下她的时候,她正欲自尽。”
他的话听得唐昭夜心惊胆战,她惊恐于劫匪的心狠手辣,又忽而想到最开始劫匪的目标是程姐姐,只是误打误撞劫走了程二小姐,若不是当晚程雨菲听从她后母所言去了树林……
接下来的事情唐昭夜不愿想下去。
唐昭夜叹了口气,“程夫人与付太守勾结,到头来却害了自己的亲生女儿,也算是罪有应得。”
只是程二小姐总归是无辜的,被无端卷入这场风波中,还落得这样的下场。
他们一直在岸边等到天亮,最后几个姑娘也被镖局的人平安给送回家,南弘修将罪证交给连夜赶来的江浙巡抚,让他上报给皇上,定夺付太守的罪责。
等到一切都处理妥当,这才坐上回程家的马车。
为了防止程雨晴再想不开做傻事,唐昭夜同她坐一辆马车回去,这一路上程雨晴一直在小声呜咽,她的嗓子如今说不出话来,只能小声沙哑地支吾着。
好在他们终于平安回到了程家。一下马车,就瞧见程夫人站在门口急切地等候。
唐昭夜拉着程雨晴从马车上缓缓走了下来,程夫人立刻上前喊着她的心肝肉,冲过去直将程雨晴往自己怀中搂。
母女俩哭成一团,哭着哭着程夫人便听出来了不对劲,换作往日程雨晴肯定早就将抓她的人祖宗十八辈都给骂上一遍,怎么今日如此安静,只一味地哭泣。
程夫人松开程雨晴,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的嗓子……”
唐昭夜见此,只好上前对程夫人轻声道:“我们赶过去的时候,二小姐已经别歹人灌了药。”
这里所有人怕是程夫人是最晓得程雨晴到底被灌了什么药,想当初还是她建议付太守这样做,却没想到最后竟然害了自己的亲女儿。
如今太守府已经被人看管起来,想来离查封也没有多少日子,当初程夫人给付太守提供了不少金陵中年轻姑娘的名单,朝廷只要严查,最后必然会查到她头上来。
事已至此,已没有退路。
程夫人擦了擦眼泪,举止依旧优雅得体,忽而转向南弘修,冲他微微颔首:“这位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她平日里都是叫林公子,今日却没有冠上姓氏,想来已经猜到了他的身份。
南弘修并未犹豫,直接随程夫人的脚步,同她去了正厅。
彼时正厅内只有程夫人与南弘修二人,连程雨晴都只是被吩咐送回房中。
程府正厅屋舍后的竹林小路上,唐飞哈欠连天地被唐昭夜拽着,两人一路来到正厅窗子下。
唐飞又打了个哈欠,不满地抱怨着:“唐昭夜,你不觉得偷听若是南将军知道,咱俩都得完吗?更何况昨夜一晚没睡,我现在只想回去补觉。”
唐昭夜硬是拽着他的手臂,不让唐飞离开。
“你懂什么,程夫人可是个人精,我担心南修罗在人情世故上涉猎不深,一不小心就中了对方的道。”
别看平日里南弘修凶巴巴的,其实在与人交往上就是一根筋。
“你这么关心他,该不会是……”唐飞一副看破了她心思的模样,还佯装吃惊地捂住嘴。
唐昭夜不自然地问:“是什么?”
“你该不会是想要巴结他,攀着他这层关系往上爬吧?可真有你的,就凭你俩几次出生入死,若是你想升职,他肯定帮你。”
现在唐昭夜只想一个白眼,将他送到天上去。
她不再搭理唐飞,将耳朵贴在窗户边上,仔细听着里面两人的对话。
程夫人好像在与南修罗摊牌?
都到了这地步,程夫人说话时还底气十足,平稳和缓。
“阁下想必是朝廷的人吧?从你们第一次来程家,我便觉得阁下并非病弱之人,只是当时并不知道你们所图,事到如今,我也不再询问,就当做是与你交换的诚意,不知阁下可否愿意与我做笔交易?”
唐昭夜忙捂住唐飞蠢蠢欲动要说话的嘴,皱着眉头听下去。一般来说,谈判时要做交易,那肯定是对方准备下套了。
南弘修冷哼:“你现在还有什么可与我谈的?”
言下之意,是已经知道了程夫人的所作所为,她早晚也是要被官府给带走的。
“付太守背后的势力极大,这不是他第一次做这种事情,只是以前他绑架的少女并不多,以至于并未引起重视,此番是上头要的紧,他不得不铤而走险,阁下若是肯答应我的条件,我便告知付太守背后的势力究竟是谁?”
其实程夫人也是从付太守同她说过的只言片语中猜测出来的,她猜背后的人应该就是邱家。
付太守说过,这些姑娘都是当做礼物送给京城的达官贵人,以此来拉拢人心,为他上头的人所用。
普天之下,怕是只有皇后与三皇子背后的母家,才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做这种事情。
本来还以为程夫人有什么机密,原来只是一个大家心照不宣的秘密。一时间屋内的南弘修和屋外的唐昭夜,都失望地微微叹气。
南弘修抬眼看她,嘴角挂着冷笑,一字一顿:“不需要。”
程夫人没想到他回绝自己如此快,之前还端着的架子瞬间便垮了下来,她突然起身走到南弘修面前,提着裙子对着他跪了下来。
“这是做什么?”南弘修站起身闪到一旁,没有受她这一跪。
“我愿献上程家全部家财,只求阁下能照顾小女一辈子,我儿今年不过五岁,更不会与你争夺家产,你们成亲后整个程家都是你的!”程夫人跪在地上执拗地不肯起来,殷切地看着南弘修。
此时躲在窗外的唐飞瞬间清醒起来,他小声同唐昭夜嘀咕着,说这个程夫人真是不会算账,与其将家产都给一个陌生人,还不如将财产都留给两个儿女。万一南弘修是个始乱终弃的人,那她所有的盘算不都打了水漂?
唐昭夜轻哼,“她才不会做亏本的买卖。”
程夫人能猜到南弘修是朝廷的人,必然也知道他敢和付太守作对,身份一定也不简单。这个时候唯有将程雨晴许给他,才能将整个程家拉出来,不然最后落得个抄家的下场,什么都留不下来。
说起来,程家也算是金陵数一数二的富户,光是这栋宅子就有不少人眼馋,再加上江南富庶之地,他家的田产肯定也有不少,确确实实是一笔极为丰厚的嫁妆。
只怕是放眼长安城,也没有几户人家嫁女儿能出的了这么多嫁妆。
“要不要打赌,我猜南将军会答应,你赌什么?”唐飞拿了一两银子出来,笑嘻嘻地看着唐昭夜。
瞧着他一副笃定的样子,唐昭夜就莫名火大。
将荷包里全部的十两银子一股气都倒了出来,唐昭夜将银子狠狠地扣在唐飞的手中。
“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