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第三十九章 中元节(一)

南弘修借着夜色瞥了她一眼,道:“你倒是不害怕。”

“所谓阴兵都是假的,我倒是觉得是有人故意借这个传说装神弄鬼,城中最近丢了那么多姑娘,难道将军你不觉得这两件事之间似乎是有联系吗?”唐昭夜说完,期待地看着他。

听着唐昭夜的分析,南弘修倒是颇为赞许地点了一下头。

“神思敏捷,不错。”

唐昭夜乍一听觉得他在夸赞自己,随即意识到他似乎只是在赞许她想到了这些,说明南弘修可能早就已经意识到了阴兵只是空有名头。

真是浪费她一番口舌。

按照程家下人指的方向,白氏大概就葬在荒木村的西南一角,那里大都是些有墓碑的坟,时而还有人会去拜祭。

才刚下到山谷之中,身边的雾气便开始渐渐升了起来,唐昭夜神色有些慌乱。“将军你发没发现雾气又上来了?”

“嗯,跟紧我。”

“这地方还真是邪门,上次也是我们来到山谷后,就开始起大雾。将军你相信有鬼神之说吗?”

南弘修冷哼,神情很是不屑:“鬼神何惧?”

也对,就他煞气这般重,即便是鬼看见他估计也要绕道走。一想到这里,唐昭夜又往他身边靠了靠,只要跟紧南修罗,就相当于带了块活的护身符。

在西南角的一众墓碑中找了一圈,因着雾气太重只能一个一个去找,耗费了不少功夫。

一阵冷风吹过,从唐昭夜轻薄的衣袖间穿过,她不禁打了个冷颤,这炎炎夏日怎么会有如此阴冷的风?

风声刚息,突然自不远处传来低声哭泣,与上次他们听到的哭声一样,分辨不出来是男还是女,似是在压抑着声音,小声呜咽着。

“装神弄鬼。”南弘修冷冷道。

唐昭夜尽力让自己不去注意这个哭声,忽而想起了什么,问:“将军可知道魅人?”

“略有耳闻。”

魅人非男似女,雌雄难辨,在长安许多乐坊中都有魅人的身影,有一些特殊癖好的贵族格外喜欢,甚至在家中豢养。不过绝大多数的魅人都只是模仿女子说话的男子,他们的身体和男子无异。

唐昭夜曾在一本杂闻录中看到过,真正的魅人需得从小便开始养起,要遭受许多痛苦,很多人还没来得及长大就已经被活活折磨死,故而后来乐坊的坊主们便开始培养假的魅人,以此来节约本钱。

唐昭夜小声地说着:“魅人的存在,说明男子是可以模仿出女子的声音,这个哭声或许就是有人故意学出来的。”

她很想将这个装神弄鬼的人抓出来,一扭头看见南弘修正在仔细分辨着哭声的来源,似乎也和她有一样的打算。

“那边!”南弘修猛然指向斜前方。

两人立即飞奔而去,四周浓雾环身,离哭声越来越近,就在马上要抓住声音来源时,哭声戛然而止。

南弘修还在环顾四周,警惕地看向浓雾之中,忽而衣袖被轻轻拉了一下。

唐昭夜指着他们面前的墓碑,惊道:“将军你快看,这是白氏的坟。”

石碑上刻着白氏的名字,还有程夫人找人写的一段碑文,在石碑前插着三支还未熄灭的线香。

“线香还未燃尽,刚才的哭声又是在这里响起的……”唐昭夜觉得他们已经离真相极近,猛然抬头看着南弘修,“所以刚才在墓碑前哭泣的人,说不定就是白氏的孩子,是咱们要找的人!”

之前散落的线索,瞬间拼凑起来。

如若刚才哭泣的人是白氏的孩子,那上次他们来荒木村听到的哭声也是他,由此可见,人一定还在金陵境内,而且与白氏一定有暗中来往联络。

话音刚落,自混白的浓雾中,一支飞镖破空而来,直直地朝着唐昭夜的身后而去。

南弘修抓着她的手腕,瞬间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堪堪躲过了飞镖。

“敢偷袭我!”唐昭夜气急,立刻拔了刀身形一闪便冲了过去。

浓雾中只看见一高大身影一闪而过,此人蒙着面巾并不能看清面容,唐昭夜与他对阵几招,不相上下。

南弘修想要速战速决,明光剑尚未出鞘,剑鞘重重地打向那人膝弯处,那人吃痛单膝跪在地上。

就在唐昭夜准备去抓人时,那人抓起地上一把黄土,冲唐昭夜眼中扬去,她情急之下挥了一把手中佩刀,刚好划破那人手臂,但沙土全都进了唐昭夜的眼中,迷得她难以睁眼。

那人趁着这个空档,立刻拔腿开溜,瞬间隐没于浓雾之中。

南弘修本欲去追,却看了一眼正捂着眼睛的唐昭夜,便没有继续追下去。他见唐昭夜被扬了一脸的沙土,发丝和衣衫上全都是,双手死死地捂着眼睛,表情痛苦。

“别揉,我看看。”南弘修抓着她的手腕,将她的手拉开。

此时唐昭夜只觉得世界一片灰暗,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她却看不清眼前人的样子,只感觉到他离自己很近,近到能感受到他轻缓的气息落在自己鼻端。

“都是属下无用,刚才没能抓住他,还白白中了圈套。”唐昭夜觉得这个时候应该及时认错,只要她认错认得快,南修罗就来不及斥责她。

“别说话。”

唐昭夜乖乖地闭上嘴,她真是出了幻觉,方才听着南弘修的声音,竟觉得有几分温柔,似霜雪消融,冷寒中的东风席过。

冰冷粗粝的指尖将她的眼睛扒开,气息不疾不徐,刚好将她眼中沙土被吹落。

视线渐渐恢复清明,唐昭夜眨了眨眼,看见近在咫尺的南弘修,惊得向后仰去,脚下不知踩到了什么,瞬间跌坐在地上。

摔死她了。

尾骨磕在地上,疼得她龇牙咧嘴,唐昭夜仰头一瞧,南修罗竟然幸灾乐祸地笑出了声,她有生之年第一次瞧见他笑,却是在牺牲了自己的情况下。

她揉着尾骨踉踉跄跄地站起身,煞有介事地对身边人说:“将军,我觉得你以后可以多笑笑,书上说笑一笑十年少,您要想长命百岁总板着脸是不行的。”

南弘修嘴角还挂着笑容,抬脚向前走去,轻哼:“那你要再加把劲。”

让她加把劲?

唐昭夜想了一下,随即才意识到南修罗竟以她出丑为乐趣,枉她还好心相劝。

见他已经走远,唐昭夜忙小跑追上。“将军将军!”

“又干嘛?”

“还好你晚上没吃韭菜。”

“……闭嘴!”

他们连夜赶回了程家,在经过湖心亭时唐昭夜特意往亭子的方向看了一眼,想起自己那日撞见程夫人奸情之事,不过今夜那里倒是空无一人。

这夜折腾到如此晚,以至于唐昭夜一觉睡到了次日正午,幸亏今日府中有大事不需要去学堂上课,不然她定是要被唐飞给笑话死。

程夫人在道观中请了位高人,晚上在府中办法事,超度程大人的亡魂,白日里祭祀所用的祭坛便已经摆好。

不过唐昭夜身为外人,并没有被强制要求前去观礼,再加上她本来就对鬼神之事不感兴趣,便从一开始就没准备前去参加。

她听说每年盂兰盆节,城中都会有鬼把戏,百姓们还会戴着鬼怪面具在街上巡游,甚是热闹,她打算晚上去街上瞧瞧。

唐昭夜问了一圈,唐飞要陪着程雨菲在家中观礼,南弘修对巡街这等凑热闹的事情也不感兴趣,到头来没有一个人愿意跟她去外面过节。

既是如此,唐昭夜只好在日落时一个人出了门。府里的管家听说她要去街上,还特意给她拿了几盏河灯,装在竹筐中让她带着去水中放灯。

这是他们江南的习俗,盂兰盆节在河中放河灯,可以为故去的亡魂指明方向。

许是因为最近接连有少女失踪,街上大都是男子,偶尔能瞧见一两个年轻姑娘,也都是由家人和随从作陪,不敢单独上街。

唐昭夜见行人脸上都戴着鬼怪面具,只有她一个人格格不入,便在卖面具摊子前停下脚步,想着给自己挑一个。

肩上突然一沉,一张黑脸长舌鬼歪着脑袋凑了过来,吓得她拳头立刻招呼过去,被那人堪堪躲了过去,但是面具却被打落在地上,面具下赫然是秦怀山的脸。

“你这丫头怎么还这样暴躁,差点伤到老子。”秦怀山弯腰将面具捡起来,拍了拍灰,往她身后瞄了一眼,随口问道,“你男人呢?”

唐昭夜随口胡诌道:“他……病了,天气转寒不小心染了风寒。”

“我就说那个小白脸娘们唧唧的,就算是武功好又怎样,那身板还不是抗不过一点寒气!”秦怀山逮到个机会就开始数落南弘修。

事到如今,秦怀山对于没娶到唐昭夜这件事已经不再挂怀,不过他对于自己比武竟然输给南弘修,依旧是耿耿于怀,每每想到都觉得懊恼不已。

他刚要将面具戴上,就见一块石子飞了过来打中他的手背,手一抖,面具又落在地上。

秦怀山气急败坏地喊道:“他奶奶的,哪个孙子暗算老子!”

只见不远处,南弘修提着一盏荷花灯,缓步而来。

作者有话要说:空有一颗想要日万的心,希望我今天能写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