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家内宅花园中设了空中长廊,自长廊中穿行而过,每一扇花窗看下去都是一种景致。许是管家瞧着那上百级台阶望而却步,只将他们送到了长廊下,交待了一下他们院子的位置,便
唐昭夜正站在梨花窗边看着下面半池子荷花,突然瞧见池子中央的小亭子内,隐约是程雨菲的身影,站在她对面的还有一个少女,两人不知因何事争论不休。
之前唐昭夜听程雨菲提起过,她后母所生的女儿叫程雨晴,是程家的二小姐,最是得父母宠爱,也最是飞扬跋扈。
现下看来,亭子中那位张牙舞爪的小姑娘,应该就是程雨晴。
他们之间的位置太远,唐昭夜并不能听清她们究竟在吵些什么,只能看见程雨菲正在面红耳赤地辩解着,但是程二小姐却始终趾高气昂,甚至伸手推了几下程雨菲,将她直往栏杆边上推去,稍微向前一点就会掉下去。
人在高处能看的风景便比旁人多些,唐昭夜稍微扭头,就瞧见了躲在假山后头的程夫人,看样子并没有急着要去阻拦。
程夫人倒是明白得很,知道这件事若是她不插手,无非就是孩子们之间小吵小闹,即便程雨菲真的被欺负了,之后小小斥责程雨晴几句也就罢了。
可若是现在插手,肯定要当众阻止程雨晴,她可不想让自己女儿在众人面前丢了颜面。
眼瞧着程二小姐就要将程雨菲给推下去,唐昭夜忙喊住南弘修,让他给自己一颗金豆子。
南弘修倒是很直接干脆地从腰间掏了粒金豆子,等放到她手心时才想起问:“做什么?”
“除恶扬善!”
唐昭夜站在窗前,眯着眼睛,将手中的金豆子对准亭中的程雨晴,手腕发力,金光一闪便飞了出去。
程雨晴本以为无人发现,正要将程雨菲推下池子,肩上猛然一痛,疼得她整个人向前头栽去,一不小心绊在栏杆上,扑通一声掉进池塘,一头栽进荷叶堆中。浮上来时头顶上还挂着几缕水草,甚是狼狈。
唐昭夜怔怔地看着自己方才丢金子的手,她不过是想小惩大诫,吓唬吓唬程雨晴。谁曾想这现世报来的也太快了些,还真是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
“准头不错。”南弘修站在她身旁,颇为认可地赞道。
刚才还躲在暗处瞧热闹的程夫人,见自己的宝贝女儿掉进了池塘里,立即带着人冲去救人。程夫人从地上捡起那颗金豆子,气愤地四下寻找始作俑者,仰头向空中长廊这边看来。
“快躲起来!”
唐昭夜忙推着南弘修的肩膀躲到两扇窗子中间的墙后,因着两扇窗子只见距离只能容纳一人,她便下意识与他叠站在一起。
一抬头,鼻尖正好撞上南弘修的下巴,惊得她连连向后退去,却被南弘修拉住胳膊,又拽了回去,下巴磕在他肩上,被他按住肩膀难以动弹。
唐昭夜略有些别扭地仰头看他,小声嘀咕着:“方才是无意冒犯将军,可是您现在这样,就是故意吃我豆腐了。”
头顶上传来的声音低沉,“别动,她还在往这边看。”
闻言唐昭夜只好乖乖地站着,她感觉到即便是盛夏时节,南弘修身上似乎也透着丝丝凉意,似是镜台山终年不化的皑皑雪山。
她微微仰头,望着南弘修淡漠清冷的眸子,忽而有一丝似曾相识的感觉,那年她在镜台山寒潭边也看到过这样一双冷若寒霜的眸子,即便她早已忘了那个少年的样貌,却将他的眼睛记得格外深刻。
“将军,你曾去过北疆吗?”
“关你什么事。”南弘修一把松开她,探头看了一眼下面,程夫人他们已经带着程雨晴离开,“快走。”
他一边向前走着,还一边往衣摆上蹭了蹭方才握着唐昭夜肩膀的那只手。
唐昭夜深吸一口气,她真是瞎了眼了才会认错,当年她在镜台山认识的少年那么温柔,怎么可能是南修罗这般讨厌的人,嫌弃她不说,竟然还做的如此明显,真是气煞她。
白先生过世没多久,程大人也病故身亡,故而程二小姐的课业就耽搁下来,如今已有一个月没有念书,所以程夫人的意思是希望唐昭夜越快开课越好,最好是明日就开始。
一听说明天就要开课,可是愁坏了唐昭夜,她在屋内左思右想,最后还是毅然决然地敲了南弘修的房门。
里面过了好一会儿才打开门,南弘修只披了外裳,看样子已经准备就寝,微微眯眼俯视着她。
“有事?”
“我还在为明日讲课的事情焦头烂额,将军倒是乐得清闲,这么早就要休息了。”唐昭夜言语间带着浓重的怨气。
南弘修颇为理直气壮道:“我是病人,需要休息。”
唐昭夜被他一句话噎得哽住,见他马上就要关门,立刻抬手拦住,死死扒着门框哀求地看着他。
“救救我……”
南弘修无奈地叹了口气,侧身让她进屋,又重新点燃了屋内灯烛,这才在窗边小榻上坐下,闭着眼睛抱臂,满脸写着不耐烦。
“说吧,什么事?”
唐昭夜脸一垮,“程夫人让我明日就开始上课,但我实在不知道应该教些什么,怕是一开口就要露馅,有没有什么法子能让程二小姐晚些才来上课?”
他们飞骑军多的是古怪的玩意,兴许随便舍给她一个物件,就能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你的情信写的不是挺好的?”南弘修不解地看着她。
“我那半吊子文采也就只能写写情信,可要是教人念书,实在是有些牵强。”唐昭夜对自己倒是很有自知之明,知道即便是书本搁在她手里,她都未必能通顺地念下来。
南弘修想了一下,忽而抬眼看她道:“那就什么都不要教。”
什么都不教?
唐昭夜被赶出房间后还在呆愣地站在院中,她总觉得南弘修是在忽悠她呢?可转眼南弘修那屋子都已经熄了灯,完全是一副不打算管她的样子。
事到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顶上,唐昭夜始终觉得,临阵脱逃比当众出丑还要丢人。
次日一早,小厮便领着唐昭夜到了学堂外,说是学生已经在里面等候,让她快些进去。
之前程家适龄年纪的学生只程雨晴一个,却还是独独辟出一间院子用作学堂,可见有多重视宠爱这个女儿,明明都是一个爹生的,有娘亲和没娘亲的差别就是这般大。
此时学堂内,其实候着的学生有三位。
唐飞将自己座位挪到学堂最后头,百无聊赖地趴在书案上打瞌睡,他自入宫做内卫开始就再没看过一本书,没想到他都到了这把年纪竟然还要被囚在学堂中读书。
要不是为了陪程雨菲,他半只脚都不会踏进学堂。
外边传来缓慢又有力的脚步声,唐飞听着怎么感觉这位新的女先生是个练家子?登时好奇地抬头张望着,待看到女先生真容时,惊得差点掀翻面前的书案。
唐昭夜这死丫头在搞什么名堂!
“诸位小姐少爷安好,我是你们新来的先生林夜,你们叫我林先生就好。”唐昭夜在屋内正中央站定,含笑看着下首三位学生,目光扫到唐飞时,暗搓搓地瞪了他一眼,
别以为她看不出来,唐飞将脑袋藏在书本后面,肩膀却因为憋笑而不住地抖动,他现在肯定憋着一肚子酸她的话要说。
程雨菲的反应倒是没有唐飞那样大,她性子本就沉稳,在刚看到唐昭夜时先有微微惊讶,但是面上却看不出分毫。
“林先生,这两位不过是在我家借住的,没几日他们便要走了。您初来乍到,若有不习惯的尽管来问学生我便是。”程雨晴言语间颇为倨傲。
程雨菲目光一暗,这里本来也是她的家,如今她却沦为了借住在这里的客人。
唐昭夜平静地看着一脸嘚瑟的程雨菲,心想着好你个小丫头片子,一来就搞分裂,看姐姐怎么收拾你。
“如此说来,二小姐才算是我正经的学生。”唐昭夜见她脸上得意之色越发明显,继续说道,“那我更要严格对待二小姐才是,不如今日你便当堂做一篇文章,不得少于五页纸,想来二小姐如此聪慧应该不在话下吧?”
程雨晴惊诧,竟然要写五页纸,这个新来的先生简直比白先生还要严苛。
“不知先生要学生做何题目?”
什么题目?
唐昭夜在四周随意瞟了一圈,忽而看见门口台阶上窜出来几株狗尾草,随手一指:“就它了。”
先生莫不是在寻她开心,一株狗尾草有什么资格让她去歌咏整整五页纸?程雨晴气恼不已,却又记着母亲说过这个林先生颇有来头,不能得罪,只好憋着一股子气提笔写字。
程雨菲低头掩笑,知道唐昭夜是在故意为她出气。
等到程雨晴交上写得满满当当的一篇“咏狗尾草”时,唐昭夜总算是明白了昨晚上南弘修那句“什么都不教”是什么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忽悠夫妇的坑人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