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百姓们的追问,付太守抬手示意他们都先住口,等声音渐渐平息才开口。
“诸位稍安勿躁,官府已经派人去找寻,但是破案总要有些时日,请诸位相信,官府是不会坐视不管的。”
下面早已是怨声载道,但付太守却充耳不闻,给自己身侧的官兵抛了个眼神,便直接甩袖离去,转身进了衙门,他出来这一趟完全像是在嘚瑟这身新做的官服一般。
府衙大门再次关上,有百姓想要过去讨个说法,却被官兵几位强横地拦下。
官兵拿着棍棒厉色吓唬:“官府重地,不许闹事,还不快滚!”
“真是难怪他被贬黜,自己没什么本事,却只知道欺压百姓。有他这样的父母官,金陵百姓可真是倒霉。”唐昭夜抱臂站在树下,颇为感慨地愤然道。
得亏了这两年她稳重许多,不然换做早些年她最是顽皮捣蛋的时候,肯定是要带唐飞一起狠狠捉弄一番这个付大人,不将他吓得几天几夜不敢出家门决不罢休。
待她想要与南弘修一同探讨一番时,却见自己身边哪里还有他的身影,早在她愤慨的时候他就已经走远。前面街巷转角,玄色衣角一闪而过,没有丝毫停留。
还真是一点同伴情谊都没有。
唐昭夜一路小跑着,在糖饼铺子外追上了南弘修,他正从小贩手中接过来两张用油纸包好的糖饼,顺手丢了五文钱在案板上。
还算他有点良心,知道买糖饼时还给她带一份。
“谢谢将军!”
唐昭夜上前伸手便接过一张糖饼,不顾刚出锅咬了一大口,饼皮金黄酥脆,滚烫的蜜糖伴着热气溢出,烫的她连连呼气。
南弘修斜眼睥她,说:“谁说这是给你的?”
“不是给我的?那将军为何要买两个?”
“一个吃不饱。”南弘修说着还瞥了一眼被她咬了一口的糖饼。
真是小气。
“那我赔给你一个总行了吧。”唐昭夜说着就要再去糖饼铺子重新买一张糖饼给他,却被南弘修拽住后领。
“突然又不想吃了,走,去程家。”
唐昭夜算是看出来了,平日里南弘修话少心狠,但凡是他话变多起来时,必定是在故意捉弄人,这小子蔫坏蔫坏的,小时候肯定很讨厌。
他们一路询问着路人来到了程府,程家在金陵算是数一数二的大户,故而不少人都知晓在哪里。
程大人是在程雨菲十岁那年离开京城,前往金陵赴任。由此可见,皇帝陛下贬黜官员,很是喜欢往江南这边塞。但是唐昭夜上次来时,没有得幸来程家拜会,还不知传闻中藏着江南二十四景的程府究竟是何等样子。
方才在来的路上,唐昭夜与一位卖鱼的大妈相谈甚欢,委婉地表示自己想要去程府讨一份活计。大妈平日里专门给程府送鱼,说是程家先头那位白先生过世,程夫人一直在为家中几位小姐物色新的女先生,看唐昭夜应是念过书的,让她去试试。
程大人过世还不满一月,而程家的嫡子才刚五岁,故而整个程家都是在程夫人的把持下。
看着高大的白墙,唐昭夜在想若是等下翻进去,脚印留在上面会不会太过明显了些,不过要是南弘修亲自上阵,应该能一举翻上去。
“别想翻墙。”南弘修直接拆穿她的心思,“你去敲门,说自己来应征女先生。”
唐昭夜错愕地看着他,甚是惊讶:“我去做女先生?怕是里面那几位小姐的文采都比我强上不少,程夫人又不傻,稍稍盘问几句就会露馅。”
“我自有办法,你尽管按我所说去做便是。”南弘修语气很是笃定。
每次南弘修不说明白便让她去做的事情,十有八九都是要坑她。
“要不我还是去提程姐姐的名号,兴许他们能放咱们进去呢?”
南弘修一副“你尽管去我不拦着”的表情,不过越被他这样盯着,唐昭夜心中越没底,她晓得自己说了还不如不说。
也罢,谁让她上了贼船,就算前头是惊涛骇浪,好歹有个南修罗同她一起顶着,去就去。
程府门口还挂着白灯笼,唐昭夜上前敲了敲门,同小厮说明来意,为了能符合自己女先生的身份,还特意摆出端庄的架子,拿捏着嗓音让小厮快些去通传。
南弘修站在不远处,看着她的侧影,只觉得与那日在侯府宴会上的侯府千金有些神似,尤其是她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时,与侯府千金俨然是同一个人一般。
如若她真的是侯府千金,又怎么会做宫中内卫?
“兄长,里面来请了,咱们快进去吧!”唐昭夜走过来,拉起他的衣袖便往前走去。
她同小厮说这是自家兄长,是与她一并前来谋事的,小厮便让他们二人一并进去面见夫人。
南弘修不动神色地将衣袖从她手中抽了出来,冷声问:“看你方才装起来得心应手,以前应该没少装过吧?”
唐昭夜猛然想到之前他在侯府差点认出自己的事情,状若轻松道:“我以前可从来不这样,端着架子同人讲话,累都累死了。”
好在南弘修并未再问下去,转眼间他们便被带到了偏厅内。
坐在交椅上的夫人看起来不过三十余岁,一身缟素却不掩风情,正是程夫人。她前后打量了几眼唐昭夜与南弘修,冲他们淡淡一笑,指着自己旁边的座椅。
“二位一路劳顿,请坐。”
先头也有几个来应征女先生的女子,不过程夫人随口考问了几个问题,便将她们都给问住,没有一个能如白先生那般才华横溢,便都被她给打发走了,故而如今这两个人她也没抱有多大的希望,只想着快点将他们应付走。
“在下林弘,这是小妹林夜,叨扰夫人了。”南弘修说着从怀中拿出一封书信,递给下人,“这是京城太学齐先生为家妹所写的引荐书,还请程夫人过目。”
唐昭夜疑惑地看向南弘修,她怎么事先不知道引荐书的事情,他又瞒着她自作主张。
太学齐先生那可是大兴出了名的博学之师,也是出了名的挑剔,一般人很难入他的眼。
下人将引荐书拿给程夫人,程夫人看着书信半晌没有言语,她在听到齐先生的名字时先是一惊,随即又面色郑重,待她将书信放下再看唐昭夜时,瞬间便是眉眼带笑。
“真没想到,这位姑娘年纪轻轻,竟是齐先生的门生,我还以为齐先生只收男弟子呢。”
总不能事事都让南弘修替自己出头,唐昭夜便随口胡诌道:“其实我本是女扮男装拜在齐先生门下,后来不小心暴露了女儿身,好在先生不与我计较,还为我写下引荐书,他老人家可真是宽仁慈爱,您说是不是?”
程夫人的笑容僵在脸上,这故事还真是有够曲折坎坷的。
不过齐老先生推荐过来的人,文采定是出众的,能留下来教她的女儿倒是他们家占了便宜。
本来程夫人还想要再考问几个问题,但是下人匆匆忙忙进来,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只见程夫人瞬间变了脸色,施施然站起身冲唐昭夜笑了一下:“如此日后就要劳烦林姑娘多多费心小女的功课,只是不知这位公子是否也要留在府中?”
“我兄长他……身子不大好。”唐昭夜忧愁地看着南弘修,完全无视对方犀利的目光,哽咽道,“他没有我照顾,活不下去的,兄长你说对吧?”
在程夫人看不到的方向,她冲南弘修扮了个鬼脸。让他总是坑她,接下来的时日,也就只能委屈他们威风凛凛的南大统领,去扮演个半死不活的病人了。
南弘修静静地看着她,几乎是咬牙切齿道:“是,小妹可一定要好好照顾我。”
程夫人急着去料理内宅的事情,想着也不过是添双碗筷的事,便应了下来:“那我便为你们准备一间宽敞的院子,方便林姑娘照料兄长。我还有事,就让管家先带二位过去。”
“您请便。”唐昭夜笑着目送程夫人出去,心中的石头也终于落地,他们这算是顺顺利利地入驻了程家。
管家领着他们二人向内院走去,唐昭夜小声问他引荐信是哪里来的,齐老先生那么刻薄尖酸的一个人,又怎么会给人写引荐信?
南弘修没有说,其实同样的引荐书信他还有很多封。譬如将军府写的军队引荐信,宫中乐师写的琴师推荐信,甚至连舞娘推荐信都有。他们飞骑军办的差事,大都是比较隐秘特殊,换身份更是寻常事,这些都是他打着飞骑军的名头去一一讨要的。
南弘修并未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你方才说,我有病?还病的不轻?”
“是啊,所以您日后走起路来,可千万不能像现在这般孔武有力,腰肢得再软些,步子得再虚浮些,最好是连出门都要人搀扶着。”唐昭夜此时毫不畏惧,他们可是在程家人的眼皮子底下,她不信南弘修还能同自己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