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浓雾越来越大,他们穿行于孤坟之间,所有人都情不自禁敛声屏气。
秦怀山本以为他们人多势众,定能将金夫人给抢回来,谁曾想碰到这大雾,根本是难辨方向。
秦怀山看了一眼周围混沌迷蒙,大吼一声:
“他奶奶的,都别走了!什么都看不见,还找个屁。”
他让众人先在原地休息,等待大雾散去后再出发,自己则顺着绳子去清点人数。
数到唐昭夜他俩时,秦怀山不大情愿地抱了抱拳。“今日仗义相助,我记下了。”
经过这两天的相处,唐昭夜对秦怀山倒是改观一些,他对自己手底下的弟兄们不错,处事也还算是大方不拘小节,只是太过鲁莽冲动,做事常常不过脑子。
唐昭夜起身将秦怀山叫到一边,问:“今晚若是找不到人,秦教头打算怎么办?”
秦怀山粗眉皱起,难得认真思量了一下,说:“实在不行,老子就带着人将这几座山头给翻过来,我就不信他们还能藏到地底下去。”
还以为他能想出什么厉害的法子。唐昭夜无奈道:“难道教头就没想过,要去官府报案,请官府的人帮忙找人吗?”
“请那帮废物?还不如老子自己来呢!城里丢了那么多姑娘,家人天天在府衙门口哭,也不见他们找回来一个。”
秦怀山似乎对官府的人很是嗤之以鼻。
唐昭夜没想到金陵这边官兵办差事的能力这么差,换做京城,哪怕是你家老母鸡在别人家窝里下的蛋,金吾卫都能给你找回来。
“明日我和南弘修要去金陵,可以替秦教头走一趟官府,若是官府能帮忙找人,也算是多一份助力。”
如此一来,既不耽误秦怀山自己去找人,又能及时报官,也算是一举两得。
“那成吧,就勉强信那群废物一次。”
众人都聚在一起原地休息,唯有南弘修周身似是有一堵无形的墙,将他与众人隔开,周围半丈之内无人靠近,如寒冰清冽,似凌厉北风。
“将军我回来了!”
红色裙摆自他面前摇曳而过,唐昭夜挨着南弘修身边坐下,借着火光看他,面上似乎多了些许暖意。
幸好如今是夏日,即便是在外露宿也没什么,只是周遭全都是孤坟,与诸位地下的兄弟们一同休息,实在是有些渗人。
在雾气中,突然传来阵阵哭声,镖局众人大惊失色。
哭声忽而低沉似男子痛哭,忽而细微似女子呜咽,雌雄难辨,甚是诡异。
唐昭夜下意识将手按在佩刀上,警惕地看着四周,寻着哭声发出的地方。
有人被吓得也跟着小声哭了起来,被秦怀山一巴掌拍在脑袋上,怒吼道:“大老爷们哭个屁!”
可那人哭得却越凶,“会不会是阴兵索命,那些传言都是真的……”
南弘修忽而抬眼,看着秦怀山,想知道他是否知道关于阴兵的事情。
秦怀山颇为不屑,道:“好啊,那劳什子阴兵有本事就把老子带下去,看到了地底下是谁收拾谁!”
看他的样子,应该不知道这里真的有阴兵存在。
好在哭声并未持续很久,就在秦怀山怒吼了几嗓子后,彻底消停下来,他还沾沾自喜地说小鬼定是被他的阳刚之气给骇住,不敢再出来作妖。
翌日一早,唐昭夜迷迷糊糊地将眼睛睁开一道缝隙,感受到自己脑袋正靠着一个硬实且有着些许温意的东西,斜眼一看,惊得她立刻坐起来。
她竟然靠在南修罗的后背上睡了一晚。真是人在坟地胆子大,连他的豆腐都敢吃。
不过他后背衣衫上,似乎有一片水泽……
唐昭夜惊慌失措地擦了擦嘴角的口水,还好她靠着的是后背,南弘修后脑勺没长眼睛,应该不会发现。
“醒了?”
南弘修背对着她冷声问,听他口齿清晰,显然已经醒来多时。
唐昭夜赔笑着挪到他面前,赔笑着说:“将军既然已经醒了,为何不将我推开?”
“你当我没推过?”
昨晚上先是靠在他肩上,被推开后又往他腿上栽去,幸而他躲闪及时,为了防止她再折腾,只好让她靠着后背睡了一晚,此时腰背酸痛得很。
唐昭夜笑容一僵,她大概已经能才想到昨晚发生了什么。她睡觉时若是旁边有人,便格外喜欢贴着人家,为此她阿娘早早地就将她丢去一个人睡,想要板一板这个毛病。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一点都没变。
南弘修活动了一下僵直的后背,也没见她有多聪明,怎么脑袋这么沉。
唐昭夜十分有眼力见地伸手过去帮他锤肩,一边锤一边问:“将军您觉得这力度如何?”
这么殷勤?南弘修拍了拍另一边,嘴角噙着笑。
“这边,再重点。”
“好嘞!”
秦怀山刚睡醒,就看见唐昭夜献殷勤的样子,不免感慨了句她在小白脸手下讨生活实在不易,一大清早就要捏肩捶腿,这日子过得甚是艰难。
睡在他旁边的手下,闻言往那边瞟了一眼,笑道:“老大这你就不懂了,人家那是夫妻情趣,你没看南公子还享受的很呢。”
这话真是一刀刀往秦怀山心窝子上戳,气得他抬腿就是一脚。
“我不懂你懂?雾散了还不快去前边探路!”
此时烟岚散去,晨曦破晓,山谷中的雾气已经消退大半。
唐昭夜站起身放眼望去,四面八方皆是孤零零的木碑,占满了整个山谷,上面青山环伺,绿树成荫,唯有山谷中一片荒寂。
真是担得起荒木村的名字。
秦怀山打算直接带着弟兄们继续寻找,唐昭夜同他们道别,与南弘修动身前往金陵。
好在荒木村离金陵城并不远,只半日脚程便到了城门口,唐昭夜望着城楼舒眉一笑。
“将军,咱们等下先去官府报案,然后我就带你回成家。”
南弘修点了下头,随即问:“你那位朋友,在程家的地位如何?”
“这……”
程雨菲在程家的地位?
那还真是不好说,按理来说程雨菲是程家嫡长女,应该是家里最尊贵的姑娘,可是她生母早逝,继母把持着家里,以至于程雨菲在程家根本说不上话,不然何至于当初被逼着嫁给秦怀山。
后来亏得她京城外祖家怜惜这个外孙女,硬是将她要了去,这才在长安过了几年安稳日子。
如今程大人又死了,家里唯一能够仰仗的人都不在,只怕是她这个大小姐更是没有一点分量。
坦白来讲,若是不说认识程雨菲,兴许程夫人还会更友善些。
见唐昭夜欲言又止的样子,南弘修已经明白了大半,看来还需要找个别的由头留在程家调查。
金陵城繁华不逊长安,小贩沿街叫卖,要不是赶着去衙门报案,唐昭夜倒是想好好逛一逛。
他们来到衙门外,发现门口围堵着好些百姓,唐昭夜挤进人群中打听了一圈,才知道他们都是家中丢了姑娘的人家,正等着去衙门里报案。
南弘修独自等在河堤边柳树下,身姿挺拔,面容清隽,引得周围几个路过的姑娘们纷纷侧目。
唐昭夜半晌才回到他身边,面露忧色,说:“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多女子被掳走,这城中守卫也太松懈了。”
“他们走丢也与阴兵有关?”
“好像不是,我方才问过的那几个,人在家里坐着就会被掳走。而且她们和金夫人一样,都是美人。”
南弘修面色凝重地看了一眼四周,问:“他们都是刚丢了人来报案的?”
“还有一些之前就来过,催着衙门给个结果,但是衙门始终没有给说法。”
唐昭夜言罢,突然从袖口中拿出一张寻人公文,上面画着她的画像,悬银一百两,应该是唐飞到金陵后来报的案。
她觉得这张画像同自己还颇有几分相像,无奈一笑:“迄今为止,我是公布栏寻人公文上,唯一找到的人了。”
那块板子上贴着一层又一层厚厚的寻人公文,却始终没有揭下来一张,眼看着就要无处可贴了。
正说着,忽而紧闭的府衙大门缓缓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身穿官服的中年男子,眼中透露着精明,下巴上一缕胡子微微翘起,嘴角挂着敷衍的笑。
唐飞曾与唐昭夜深刻地探讨过狗官的典型形象,刚巧这位大人的样子,位列榜首
自从这位大人一出现,周遭的百姓们便立刻围了过去。
“付太守,我家女儿已经失踪五天了,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她啊?”
“我老婆女儿都被拐走了,要是她们找不到,那我也不活了!”
唐昭夜远远瞧着,轻声说:“原来这位大人是这里的太守,不过我总瞧着他似乎有些眼熟?”
南弘修看着官府门口那人,声音冷若寒冰:“付长生,曾是京官,因德行有失被皇上贬黜到金陵做太守,是邱段守的舅舅。”
原来又是和邱家有关系,他们家的亲戚还真是遍布全大兴。
既然是邱段守的舅舅,那就是邱夫人的亲兄弟,当初他被贬黜的时候也不见邱国舅出来帮忙,唐昭夜觉着这两家也未必关系十分亲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