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南弘修所说,他仅凭着从唐昭夜口中得知的两个线索,就查到了那位白氏曾经辗转来到江南,是先在金海镖局住过两年,这才去了程家做女先生。
所以南弘修猜测,在镖局里兴许能问出一些关于那孩子的下落。
事已至此,唐昭夜觉得也没有必要再隐瞒当日皇帝与她所说的话,不然何时才能找到皇嗣,左右也不过是个伤情又遗憾的故事,便同他一一道来。
当今圣上宇文顺本是先皇十子,生母位卑且短寿,他这个儿子也不大讨喜,因着嘴笨几次得罪了先帝,故而早早地就被打发去小南山行宫居住。
他每年都要在弘福寺小住一段时日,久而久之便认识了借住在寺中的一位白姑娘。
据当今圣上亲口描述,他初见白姑娘时正值桃花纷飞,落英缤纷之季,只一眼便惊为天人。之后才知她父亲本是朝中文官清流,因不与邱家同流合污而被陷害致死,家破人亡后她得惠明大师收留,住在寺中。
两人身世都颇为可怜,自然生出几分惺惺相惜,日久生情也是在所难免,宇文顺还立誓要迎娶她做正妻,两人在小南山后山对着天地山河拜了堂。
不过好景不长,京城传来消息,说是宁王造反被诛,如今太子之位空悬。没过两天,京城又传来消息,说是圣上驾崩,如今皇帝之位也空悬。
宇文顺立刻紧赶慢赶地回长安奔丧,才刚入宫就被邱家给扣下,他们非说先帝遗诏要立宇文顺为新帝,黄袍加身之时,宇文顺还是满头的疑惑。
后来宇文顺被逼迎娶邱家嫡女为后,而白氏知道后恨他负心薄幸便一走了之,当时腹中已经有了身孕,直到白氏临终前才写下绝笔书信,托惠明大师交给圣上,这才有了金佛传信之事。
信中末尾,白氏说自己病逝后会葬在金陵,若是皇上有朝一日下江南,可以来她坟前添一柸土。
关于那个孩子只知他身上保留着宇文顺当年送给白氏的一串佛珠,权当做是信物。
唐昭夜觉得皇上之所以同她说这么多,兴许是因为他们唐家与朝廷党争无关,只当做是对她发泄一通。
“白氏临终前在程家做女先生,正好是程姐姐的老家,若是金海镖局没有线索,我们便只能去程家了。”唐昭夜坐在桌边,手指绕着桌布上的流苏,一脸严肃。
“嗯。”
唐昭夜看着他清俊的侧颜,忽而轻笑:“明日将军与秦怀山比武,属下一定在旁边为将军助威,尽管咱们人少,但是气势上不能输。”
南弘修轻哼,“用不着。”
对于这场比试,秦怀山从一开始便极为有信心,他甚至怕自己将那个小白脸打得太惨,会落下个恃强凌弱的名声。
等到了比试这日,唐昭夜醒来时院中已不见南弘修的踪影,她问过静儿才知晓他早就已经离开。
唐昭夜忙装了一兜五香瓜子,便急忙忙跑去打擂台的院子,彼时院子四周已经被围地水泄不通,不仅有镖局的弟兄们,连隔壁村的姑婆老汉们也都来瞧热闹。
以前唐昭夜只觉得长安百姓们都极为热衷于往人堆里扎,现下看来,爱好八卦俨然是他们全大兴的淳朴民风。
她千辛万苦在围观人群中找了个能瞧见擂台的地方,站在她旁边的是个梳着双髻的垂髫小童,正仰着头好奇地打量着她。
“等下擂台上刀光剑影,你个小孩不怕啊?”唐昭夜一边嗑着瓜子一边随口问道。
吴小六刚才就觉着这个姐姐眼生,便没忍住多看了她几眼,闻言将脖子一横,“我才不怕,将来我也要成为秦教头一样的英雄,保护一方百姓。”
“有志气!”唐昭夜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不过目光却落在他手中的小纸包中一颗颗扁豆子上,“你拿的这是什么,看起来挺好吃的。”
“茴香豆你都没见过?”
长安城里没有这东西,唐昭夜茫然地摇了摇头。
玄衣凌厉,南弘修气定神闲地踏上擂台,不停地在人群中扫视,似是在寻找着什么,忽而停住目光,见唐昭夜似乎在同身边的小孩讨要着什么,两人你抢我躲地很是闹腾,压根没有注意擂台这边。
她果真是一刻都不消停。
秦怀山此时已经来到他对面,腰上缠着九段棍,声音洪亮吼了一嗓子:“小白脸,现在求饶还来得及,老子连和离书都给你们备好了!”
唐昭夜在一旁听到,不免惊异这个秦怀山看起来五大三粗,没想到还挺细心。
身旁的吴小六突然激动,扯着脖子高喊:“秦大哥必胜!秦大哥必胜!”
唐昭夜自然也不甘落后,可她才刚张口,就听见四面八方全是为秦怀山加油助威的声音,她只得提起全身力气,紧攥双拳,撕心裂肺地大喊:“南弘修必胜!必胜必胜必胜!”
谁知她一吼完,周遭瞬间安静下来,吴小六主动往她手中塞了一把茴香豆,弱弱地说道:“大可不必,这般拼命。”
南弘修收回目光,嘴角噙起一抹笑意,再看秦怀山时已然戾气乍现。
“比武正式开始!”裁判拿着小锤敲了一下铜锣。
随着铜锣声落,秦怀山已然抽、出九段棍,自空中一截截展开,势如破竹,直直地朝着南弘修的面门而去,他打定了这个小白脸会爱惜自己容貌,吓得四处逃窜。
谁知南弘修却稳如泰山,赤手空拳抓住九段棍首端,手上收力,刹那间秦怀山被硬生生拖到了他跟前。旁人只看南弘修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却不知要拖动秦怀山这么大块头,需要多么了不得的臂力。
秦怀山出师不利,他没想到这小白脸还真有些本事,瞬间也不敢再轻敌,九段棍一甩,登时变成一根结实的长棍,向南弘修身侧招呼。
只见身形一闪,南弘修已然来到秦怀山身后,反手便是一掌,拍得秦怀山呕出一口鲜血来,向前踉跄了几步。下一瞬,南弘修飞身跃起,一脚将秦怀山踢下了擂台,摔得灰头土脸。
唐昭夜早就知道南弘修会赢,只是没想到他竟下手如此狠,简直是完虐。八成是将这两日秦怀山不停喊着“小白脸”的仇,都给一一报了回来。
如此想来,秦怀山也确实活该。
手下们连忙冲过去将秦怀山拉起来,全都被他一脚踹开。
南弘修居高临下地睥着他,淡淡道:“你输了。”
这次为了能将声势摆起来,秦怀山特意将比武的消息放出去,如今这么多人都在看着,实在是丢人的大了,要是他再抵死不认账,只怕是更会被人戳脊梁骨。
“老子认赌服输,从前的恩怨一笔勾销,你俩可以收拾东西滚蛋了!”
见南弘修从擂台上下来,唐昭夜激动万分地一路小跑相迎。
却见他直奔秦怀山而去,难得露出一抹淡笑。
“不留我们吃个便饭再走吗?”
唐昭夜深以为,在气死人不偿命这件事上,南弘修堪称翘楚。
要想让秦怀山同他俩坐在一起吃饭那是不可能的,不过秦怀山还是很大方地让人准备了午饭,送去了唐昭夜他们临时住的院子。
堂屋内,静儿正在摆着碗筷,唐昭夜则在一旁非要帮她一起弄餐盘。
“我瞧着这镖局里似乎只有你一个姑娘,你来这里多久了?”唐昭夜随口问道。
“大概五六年吧,教头怜我无处可去,这才收留我在镖局里混口饭吃。”静儿说话时声音极小,须得仔细听才能听清。
问静儿只是抛砖引玉,后头的才是唐昭夜真正用意。
“那你们镖局这些年,就只有你一个姑娘家?你岂不是会很无趣。”
说起此事,静儿眼神有些闪烁,忽而对着唐昭夜浅笑:“其实也不是,早些年教头曾救下一位白娘子,她就在这处院落住过一段时日,不过后来她去了金陵城,便再没了音讯。”
想不到白氏当年就是住在这里,缘分一词真是妙不可言。
“想来那位白娘子能够义无反顾前往金陵,应该是身边有人相陪,才能这般有底气吧?”
静儿却笑着摇头,“她一直都是一个人,独身来独身去,很是洒脱。”
就在唐昭夜还想要继续问下去时,南弘修从外面进来,静儿对他二人颔首便立即退了出去,看样子是不想打扰他们夫妻二人用饭。
南弘修在她对面坐下,将面前的空碗往前推了一下,唐昭夜很是自然地接了过来帮他盛饭,盛到一半才想起来自己为何要伺候他,便愤愤地将米饭搁在自己面前,把自己的空碗丢给他。
“问出什么了?”南弘修双手交叠,依旧没有要动手的意思。
唐昭夜将方才从静儿那里听来的话简单讲给他听,看来他们还是找错了方向,那个孩子当初并没有被白氏带来镖局。
邱皇后的人追杀白氏,她被秦怀山救下方才保住一条性命,所以在逃亡的路上,她或许会将孩子放在另一处更安全的地方。
“我们明日动身去金陵程家。”南弘修言罢便施施然起身,向外面走去。
唐昭夜忙喊他:“将军你不吃了?”
南弘修凉凉地瞥了一眼她面前的白米饭,“你自己慢慢吃。”
啧,真是个小气鬼。
作者有话要说:南弘修:不是媳妇盛的饭我不吃
(征求一下你们的意见,要不要以后改为晚上九点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