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光在前头问过路边老翁,回来同南弘修汇报。
“将军,咱们脚程快些,明日应该就能到金陵城。”
正好唐昭夜慢吞吞地从他身边走过,南弘修瞥着她轻哼:“我可以,她行吗?”
这话听得唐昭夜不大乐意,总觉得他话语间竟有几分瞧不起自己,便挺了挺腰板,将脑后的辫子一甩。
“我特别行!”
片刻后,唐昭夜坐在马车中,剧烈地颠簸让她差点将隔夜饭都给吐出来,不过是她自己逞的强,就算是被颠死她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没事吧,要不让马车停一下?”程雨菲担忧地看着唐昭夜,她现在的脸色似乎比在船上时更不好。
“我没事,不必停车。”
吁——
她话音刚落,外面的车夫便停下了马车。
唐昭夜有气无力地掀开帘子,想要告诉车夫自己真的不需要停下休息,谁知车夫两眼一翻便栽倒在地上。
头顶上突然飞过来两只鹰爪,扣住马车顶棚,刹那间头上一凉。
马车顶盖竟生生地被掀了起来。
唐昭夜抬头看去,只见四个大汉从一旁山坡上飞跃而下,各个手中挥舞着棍棒。
“小心!”
唐昭夜立即将程雨菲拉到自己身后,而唐飞已经拔了剑与那几个大汉缠斗,只是他对付一人都尚且有些辛苦,剩下三个已然直奔着马车而来。
再看前头那几位军爷,一个个将马驱得飞快,像是脱缰的野马一般一去不还,说好的互相帮扶,还真是连个回首都不舍得给。
“谁是程雨菲?”大汉举着棍子站在马车下,并没有直接冲上去抓人。
“别怕,有我。”唐昭夜用身子将她挡在自己身后,伸手就要去摸腰间的佩刀,但只虚虚地拽了一下。
他奶奶的,还真让唐飞给说中了。
她现在连提刀的力气都没有。
“那个是程雨菲!”大汉对自己身后二人使了个眼色,“给我带走!”
彼时南弘修已经发现身后的车马没有跟上来,立即调转马头飞奔回去。
而就在唐昭夜以为他们要抓程雨菲时,那两个大汉竟生生拉住她的胳膊,将她从马车上拎了下来,二话不说便往树林里跑去。
这两位是有眼疾不成,分明抓错了人啊?
唐飞也是一愣,他先是庆幸了一番被抓的不是他的心上人,随即又意识到,被抓的竟是唐昭夜这祖宗。要是她有个三长两短,大伯能将他卸成八百块。
“别管我,你快去救她!”程雨菲又是胆怯又是焦急,喊着唐飞去救人。
肩上一沉,唐飞转过头发现南弘修已经站在自己身后。
“你带他们去官驿,我去救她。”
话音才落,南弘修就已经翻上山坡,疾跑追了过去。
那两个大汉原本瞧着唐昭夜柔柔弱弱的,连把刀都拔不出来,应该是个瘦弱的小娘子,谁知这分量委实不轻。
他们一人一只胳膊拎着没一会儿,唐昭夜腾在半空的脚就越发下沉,最后干脆变成他二人颇为艰难地拖着她前行。
唐昭夜生无可恋地盯着自己的脚后跟,语气平静,“两位大哥,我鞋跟磨破了。”
“你再忍忍,等回去想要多少新鞋,我家老大都给你买!”
老大?
唐昭夜怎么隐约觉得这个称呼有些耳熟,似乎是……
她还未想起什么,就见南弘修的身影正飞快地冲着他们奔来,玄衣凌风翻飞,干脆利索的两脚,便将他们踢倒在地,顺势将唐昭夜拉起拽到自己身侧。
明光剑出鞘,落在大汉颈边,划出一道血痕,眸中尽是阴戾狠色。
“说,谁派你们来的!”
那大汉早已被吓得魂飞魄散,跌坐在地上舌头打哆嗦,不住地摆着双手。“我们没有恶意的,只是听老大的吩咐,要接少奶奶回家!”
少奶奶?
南弘修侧颜冷睨,问身侧人:“你嫁人了?”
唐昭夜指着自己,也颇为诧异地望着大汉。
“我嫁人了?”
虽说她爹娘十分迫切地希望能给她找个好归宿,可无论如何也不能没有同她商量一下,就擅自给她定了亲事,所以她觉得对方定是认错了人。
可大汉一口咬定自己没有认错人。
“老大说,要带走程雨菲身边那个会武功的姑娘,她就是我们金海镖局未来的少奶奶。”
这下子有些混沌的记忆瞬间都被打开,三年前唐昭夜单枪匹马闯了的那家镖局就叫金海镖局,只是她在那里没捡到什么便宜,事后还养了许久的伤,觉得有些丢人,便一直不愿提及。
此时他们前脚才刚到金陵地界,金海镖局就急着来抢人,定是要报三年前的夺妻之仇。
“你们老大要找我报仇,让他自己来找我,派几个喽啰抓人回去算什么好汉!”
此时南弘修站在她身边,唐昭夜说话的语气都强硬了许多。
那大汉急的够呛,连忙解释:“老大是真心喜欢你,连你俩成亲的物件都已经在置备,少奶奶你就随我们回去吧。”
要不是她现在身体还没有恢复,唐昭夜真想一人一脚,让他们把嘴闭上。
南弘修自从听到他们的话后,便一直在若有所思,忽而垂首认真地看着唐昭夜。
“去吧,我也觉得他颇有诚意。”
唐昭夜急了,“南弘修你说的是人话吗?”
“去看看。”
这厮竟真收了剑,悠闲自在地负手随着大汉一并向林子深处走去。
唐昭夜看了眼自己身后跟着的另外两名大汉,愤愤然咬牙跟上南弘修,好歹这里她只认识他。
她想着,既然三年前她能与金海镖局教头打个平手,那如今她功力见长,只要恢复了体力,要逃走应该也不算难事。
金海镖局教头秦怀山是个不折不扣的粗人,当年重金求娶程雨菲,也觉着到了年纪是应该娶一位夫人回来供着,正好程家有一位适龄又不爱惹是生非的姑娘待嫁,他便亲自去下了聘礼。
谁知婚礼当日,有个毛头小子冲进礼堂便要同他抢人,他自然是顺手收拾给捆了起来。
其实程雨菲若是事先说自己有心上人,他是断然不会去求娶的,可如今新娘子就杵在他眼前,镖局几十个兄弟都在瞧着,就让他这么把人给带走,也实在丢颜面了些。
这拜堂还没结束,外头又闯进来一个红衣小丫头,张扬如骄阳烈日,一手拳法打得行云流水,当场便暴扣几个兄弟的后脑勺,将他们掀翻在地。
见她是个姑娘家,秦怀山下手还是留了些分寸,可她倒是无知无畏,临走时还不忘往他们镖局门口啐了一口。
“呸,老牛啃嫩草!”
那件事后秦怀山气了足足有大半年,倒是日日都能想到那丫头,到处派人探寻都没有结果,以至于他气得一病不起。
郎中去给他看了诊,却告诉他此病并非是被气得,而是害了相思。
秦怀山这才惊觉,原来他是对那丫头情根深种,思慕不得,每日才会如此煎熬。
听说程家出了事情,他们家的老头过世,他算着程雨菲肯定会回来,说不准那丫头也要跟回来,便日日叫人去码头等候,可算是没有辜负他这三年的翘首以盼。
在上山的路上,唐昭夜始终不解为何南弘修会突然答应,他可不是操心别人姻缘的人,若是真的不打算管她,怕是连追都不会追过来。
她快走了几步,拉了一下南弘修的衣袖,让他俯下身子凑近他耳边问:“将军去金海镖局,是有什么打算?”
“谈生意。”
她就知道,南将军肯定是有大事要做,说不定这桩生意事关重大,是皇上派给他的新任务,背后还会有盘根错节的势力关系,想想就抑制不住兴奋。
她忙追问:“是什么样的生意?”
“把你卖了。”
“……”
看他的样子肯定没说实话,唐昭夜此时的眼神要多哀怨有多哀怨,小声嘟囔着:“我就算是死也不会嫁给他,到时候怕是一分钱都拿不到,所以将军还是将我带着比较划算。”
倒是鲜少见她真的示弱求饶的样子,平日里她不过动动嘴皮子,今日面上确确实实有几分胆怯畏惧。
“金海镖局是江南地界颇有势力的镖局,人脉眼线甚广,朝廷早有招揽之心,且此行有些事非要求他们帮忙不可。”南弘修耐心地同她解释着,忽而又似笑非笑地盯着她,“正好,你们有这段缘分,也省去我诸多麻烦。”
“没有缘分!”
明知他是在故意气自己,可唐昭夜却还是忍不住较真。
远远地便瞧见熟悉又有些陌生的镖局大门,上次来得匆忙,倒是没有仔细观摩过。
不过再如何气派,也比不上长安城金阙碧楼精美华彩。
秦怀山早就已经翘首以待,站在大门口内又想矜持又急不可耐,便扒着门框往外瞧了一眼,登时欣喜万分,高兴地直跺脚。
小丫头依旧是一身红衣,褪去稚气,眉眼比三年前更加明艳动人,似乎还长高了些许……
等等,她旁边那小白脸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