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昭夜终究是没有扭过自己娘亲,选了一套样式还算是简洁大方的湖蓝缎子长裙。
平日里为了行动方便,即便是私下里与家人在一起,唐昭夜都是穿简单利索的劲装。如今换上长裙只觉得哪里都不舒坦,还没出门就在房中摔了一跤,膝盖磕在椅子腿上,疼得她嗷嗷叫唤。
侯夫人才刚来到院子内,便听见屋内鬼哭狼嚎,她不停地在心中念叨着:不能生气都是自己生的,不能生气……
推门进去,看见眼前的一切时的侯夫人目瞪口呆,死丫头竟然将如此名贵的料子团成一团塞在腰间,露出两截白花花的小腿在屋内蹦跶。
“疼死我了,总有一天我非要卸了这椅子腿!”唐昭夜抱着膝盖呼气,感觉到一道阴测测的目光正在身后,猛然回头正好对上她娘正在冒火的双眼。
糟糕,完了。
片刻后,唐昭夜被按在梳妆镜前,衣裙被重新整理过,脑袋上还顶着个葫芦似的发髻,一甩头金步摇便打在脸上,抽得她眼睛疼。
她是想做个姑娘家,可也不能是如此麻烦的姑娘家,要是日日如此,她宁愿别人还是把她当大小伙子算了。
侯夫人这边往发髻上插点缀用的小镂金梅花,另一边唐昭夜就悄悄地卸下两只金簪,气得侯夫人干脆拿出一只小冠扣在她脑袋上,看她还如何摘下来。
唐昭夜方才就注意到这只小金冠,小巧精致,金丝中嵌着南珠和宝石,微微转动时里面的珠子也跟着动,流光溢彩煞是好看。
如此金贵巧妙的玩意,即便是在宫中娘娘们头上也少见,她登时严肃地看着侯夫人。
“娘,您同我说实话,我爹是不是收人家贿赂了?”
“说什么混账话,小心你爹听了直接把你打出家门。这些首饰都是陛下赏赐的,夹在给你爹的寿礼中一并送来的,家中小辈独你有,我便没有声张。我还没问你做了什么,你倒是先编排起你爹了。”
原来都是皇上赏的,应该是为了奖励之前她送信入宫的事情,没想到陛下缠绵病榻还能想到这些小事,唐昭夜不免感慨身为上位者也着实不易。
从头到脚都按照侯夫人的要求装点完毕,唐昭夜拽着束腰深吸了一口气,勒得这样紧等下还怎么吃东西。
“别动,还有最后一样东西。”侯夫人说着拿出一条白色绸带,将唐昭夜的裙摆撩开,半蹲下系在她的脚腕上,两腿之间距离甚短,像是上了枷锁一样,“为了让你步子迈地小一点,今日你且忍忍吧。”
唐昭夜踉踉跄跄地走了两步,一脸苦笑地看着她娘。
“娘,要不你给我绑俩沙袋吧?”
唐昭夜低头看见她娘丢过来的白眼,只好将剩下的话都咽进了肚子里。
其实她想说,即便是今日她装成了名门贵女的样子,求得好姻缘,那日后嫁过去还是会露馅的,倒不如嫁给一个见过她本来样子的人。
算了,今日是她爹大寿,就算是为了他们侯府的颜面,她也要装个样子。
此时侯府大门口车马喧嚣,来往宾客不绝,唐兆站在门口迎客,感慨可真是没浪费一张请帖,往日里鲜少出来走动的几尊佛今日也都到了场。
因为陛下生病,官员们连平康坊的大门都绕着走,不敢有一点消遣活动,生怕被御史碰见参上一本。
故而一个个都在家里憋得很是难受,好不容易有一个陛下默许了的宴会,可不是要积极一些。
两个年轻人递了请帖,摇着扇子并肩向侯府里走去,先是感慨了一番侯府的气派和富贵,转而从美景又聊到美人,说起那位从未公开露过面的侯府千金。
“不瞒仁兄说,今日我便是冲着侯府千金来的,他家一直将这位小姐藏得严实,甚至连姓名都不知道,好不容易前些时日侯夫人松了口,说她家女儿是个又端庄又贤淑的,我觉得定然是个妙人。”
“可是我怎么听说,侯府千金是被她家二叔盖了章的夜叉?”
“这……定是因为嫉妒,我就觉得唐小姐一定是个天仙一样的人物,不信你且等着看。”
两人争辩着渐行渐远,花影深处一抹湖蓝若隐若现,从他们开始谈论自己时唐昭夜就已经在这里,将他们的话尽数听了去。
唐昭夜猛地扭头看向身后的沫沫,一脸疑惑迷茫。“沫沫你说,外边对我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小姐你要对自己有点信心,沫沫就觉得你认真打扮后风华绝代、倾国倾城、摄人心魂、夺人性命……”
“快打住。”唐昭夜生怕她继续说下去自己就成了杀人犯。
正要离开时,倒是看到了一个熟人经过,手缓缓搭上花枝,透过花叶疏影瞧见南弘修手中拎着个礼盒,正大步向正厅方向走去。
今日他难得没有穿一身玄衣,而是穿了一件藏青暗纹长袍,或许是也觉得自己穿一身黑无论去哪里都像是奔丧,来参加寿宴实在不合适。
“切,平日里装得生人勿进,没想到也是个爱凑热闹的。”
唐昭夜因着上次南弘修没有履行承诺,而一直耿耿于怀。
“小姐认识那个俊俏的小郎君?”
“你家小姐我,跟他有仇!”
沫沫笑的更欢,露出一排小白牙,“平日里小姐才不是记仇的人,看来这位公子对于小姐来说格外不同,连仇都比别人记得久些。”
实在搞不懂沫沫的逻辑,唐昭夜干脆从怀中掏出一方锦帕,系在耳后遮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明眸,冲沫沫挑了挑眉转身离去。
她方才看见有好几个内卫营的弟兄们也来参加了宴会,为了避免被他们认出,还是这样比较保险。更何况方才那两个人也说了,想要看看她究竟什么样,那她偏生不随他们的意。
自己又不是个物件,凭什么交给他们评断。
前厅中已然有许多人落座,南弘修挑了个视野开阔又不惹眼的位置坐下,目光一直旁若无人地在对面女客席上扫视。
因着身份特殊,加上生性冷僻,他从来不参加宴会,今日破天荒地拿了南大人的请帖,主要是为了来宴会上寻唐昭夜。
那日南弘修在殿前面见圣上,皇上命他尽快动身去金陵寻找一个人,此人是陛下遗落在民间的血脉,可皇上说得含糊,连名字和样貌特征一概都没有讲,如此找寻简直就是大海捞针一般。
不过临走前安公公倒是给南弘修提了个醒,说是陛下同内卫营的小侍卫说了许多,或许在她那里能找到线索,故而他今日才走了这一遭。
但他在女宾席找了良久,也没有看见唐昭夜的身影,按说她是唐家外支,像这种宴会也应该参加才对。
对面女宾席上的姑娘们,早就发现男宾席坐着个眼生的公子,生得俊美无双,在人群中煞是惹眼,而且这位公子一直在往她们这边看,她们都想着兴许是在看自己,于是一个个坐得越发端正。
还有大着胆子的,干脆唤了婢女过去询问是谁家郎君,想要请他去外面赏花观景,却被南弘修当做空气晾在一边,连句推辞的话都懒得说,气得小婢女回去添油加醋地回禀自家主子。
“甚是可惜,年纪轻轻的是个哑巴。”
被当成哑巴的南某人,忽而目光微深,盯着门外缓步而入的蒙面女子,这身形似乎有些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