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遍地都是皇亲贵族的长安,南家只不过是个小门户。宅院也并不大,南弘修没走多久便到了南大人的书房外。
他敲了敲门,便推开虚掩的门走了进去。
南大人见他进来,连忙搁下手中的毛笔从书案后绕过去,上前迎接,担心地左右打量了几眼,见他并没有什么异常,这才伸手重重拍了拍南弘修肩膀。
“回来便好!事情可还顺利?”
藏在玄色衣衫下的手紧紧握起,太过用力以至于骨节发白,似是在极度隐忍着什么。
南弘修面上却颇为淡定,垂眸道:“一切顺利,东西已经交到陛下手中。”
明明是自己亲手养大的儿子,尽管并非他所出,但南大人还是将他当做是亲生的来疼。可不知为何,每次在面对南弘修时,南大人就不自觉的心中发怵,连跟他说话的语气都变成了小心商量。
“我想着,接下来你应该会一直留在京中了吧?”
“陛下要我过几日便出发去一趟金陵,有极为重要的事情需要我亲自去办。父亲可有什么事要吩咐?”
“你要去金陵……”南大人面露难色,见他正不解地看着自己,忙道,“倒也不急,是我辗转找到了当年在宁王府伺候过的下人,不日就会来京。为父先帮你把人留住,等你回来再见也是一样的。”
一提到宁王府的事情,南弘修眼中立刻划过一丝异常,南大人自然也看在眼中。
这孩子平日里绝对是冷静淡漠中的翘楚,可只要关乎宁王府的事情,他便会格外不同,想来他比谁都想知道当年那件事的真相吧。
“那就有劳父亲了。”南弘修说着便拱手行了一礼。
南大人颔首,“去看看你母亲吧,她这几日十分惦念你。”
南大人口中的母亲,其实是南府的贵妾万氏,自从先夫人故去后南大人便一直没有续弦,内宅就由这位贵妾打理着,她也是南弘修名义上的生母,自小将他抚养长大。
“孩儿告退。”
南弘修说着便走出了房间,向内院走去,但是方向并不是万氏的院子,而是他自己的住处。
阿秦是自小就跟着他的小厮,见他走错了方向,忙追上在后面提醒。
“二公子是不是走错了,这边可不是万姨娘的住处。”
他话音才刚落下,就见自家公子猛地顿住脚步,单手捂住胸口,呕出一大口血来,身子便虚虚地往地上栽去。
阿秦大惊失色,在南弘修倒在地上前用自己弱小的身板将他扛住,双手撑着他家公子的肩膀,感觉到手上湿热,拿起来一看竟然全都是鲜血。
他家公子穿着玄色衣裳,方才阿秦竟没有发觉。
“公子你受伤了,快来人!”
虽说南弘修平日里办公差,身上经常会有大大小小的伤,但是像这次伤得如此重倒是少见,故而阿秦也慌了神。
南弘修一把抓住阿秦的手臂,口中含着鲜血,定定地看着他。
“不要……不要将我受伤的事情说出去。”
都伤成这样还在逞强,阿秦瞧了一眼不远处正经过的几个小厮,一咬牙独自扛着南弘修的肩膀快步离开这里。
也不知道他家公子到底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要来世间吃这么多苦头,分明含着金钥匙出生,应该在天底下最尊贵福窝中长大,偏生命途多舛,隐忍小心二十年。
而老皇帝口口声声说什么最信任他家公子,还不是回回都将最危险的任务交给南弘修。
阿秦扶着南弘修回了房,将房门紧闭后找来药箱,对于包扎这种事情他做得次数多了,倒也手艺精湛。
拿了药箱过来时,南弘修已经褪下衣裳,精壮结实的后背脊骨上,有一道足足半臂长的刀伤,伤口已经凝了薄薄一层血痂,但是里面依旧是血肉模糊。
“看伤口公子应该是昨晚受的伤,那今早您就顶着伤口进宫面圣?难道没有人闻出来血腥味吗?”阿秦拿着伤药的手都打哆嗦。
“我穿了盔甲。”
盔甲厚重,可以掩盖血气。
“究竟是为了什么,连禁军教头都不是公子你的对手,还有谁能伤了你?”
这才是让阿秦最不解的地方,他总觉得他家公子的武功已经是长安第一,平日里展露出来的不过十之一二,能将他重伤实在是困难。
药粉撒在伤口上,与血肉混在一起,南弘修闭目咬紧牙关,比起外面的伤,他结结实实挨了一掌才是最重的内伤。
确实没有哪个人能轻易将他伤成这样,但要是对方是一大群人,那就另当别论了。
三皇子养得那些杀手都是个顶个的高手,要无声无息地将他们都干掉,确实耗费了他不少精力。
十几个人密不透风的围攻下,南弘修被砍了一刀又挨了一掌,好在他们也没捞到什么好处,全部做了他剑下亡魂,估计也够三皇子肉疼一阵子了。
他当时便想着,幸好当时唐昭夜没有一时冲动跑去救人,不然随便哪个就能要了她的小命。
“公子你笑什么呢,都伤成这样你还能笑得出来?”
阿秦的话打断了南弘修的思绪,他这才发觉自己嘴角不知何时竟微微扬起。
不过说起唐昭夜,陛下今日同他说了一番极为含糊的话,他确实需要去找唐昭夜问个清楚。
一阵烈风吹来,窗子猛地吹开,窗纸被打得哗啦作响,外面疾风怒号,风雨欲来。
连阿秦手中的药粉都被吹得满脸都是,他骂骂咧咧地起身去关窗,南弘修却望着夜色眸色深沉。
怕是以后的长安,再难平静。
乌云遮月,星河暗淡,未央宫中如冰封了一般压抑沉寂。
宫人们小跑着从宫道上经过,连脚步声都是极其细微,匆匆忙忙地向太医院跑去。
自晚上开始当值,唐昭夜就感觉到哪里都不对劲,他们天字营所有内卫都被调派到太和殿外广场把守,里面的宫人进进出出好几趟,后宫那些贵人们并着两位皇子也已经赶了过去,现下全挤在太和殿中。
太医院的几位太医前后都被请去了殿内,都已经子时,里面还是灯火通明。
唐昭夜算着里面少说也有三十多个人,夏日里闷热,大殿内肯定更是难熬,也不见有人出来透气,想来是真的出事了。
“喂,你说陛下怎么了?”唐飞站在她旁边,同她小声说道。
唐昭夜目视前方,却压低声音道:“我哪里知道,等等就知道了。”
皇上如今还未到五十,正是身子康健之时,更何况今早唐昭夜见到他是还气色红润,声音洪亮,哪里像是有病的样子。
可若是急症……
她不禁开始想,要是等下大皇子和三皇子为了皇位争夺而大打出手,那他们内卫营究竟应该帮着谁?若是袖手旁观似乎也不大好,真是令人费解。
正胡思乱想着,大皇子宇文真急匆匆地从殿内走了出来,他先是往宫女那边瞧了一眼,急得跺脚,扭头直奔他们这边,看他脚步扭捏的样子,想来是内急。
大皇子向里面张望了一眼,正好瞧见站在最前排的唐昭夜,惊讶地张嘴正要唤她,唐昭夜连忙站出来堵住他的话茬。
“殿下您是要属下给您带路吗?”
“你给我带路……”大皇子似是有些犹豫,他就是觉得让宫女带自己去恭房有些不好意思,这才想找个侍卫,谁知站出来的是唐昭夜,但他实在是要忍不住,“算了,就你吧。”
瞧着这位爷是真的急了,唐昭夜忙在前面为他引路,时不时地还瞧着周围可还还有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