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们先去找了唐昭夜熟识的明月姑娘。
明月的房间在三楼,算是春香楼中名头比较靠前的姑娘,但和独自个儿住在五楼的裴娘子比起来,还是差了些。
唐昭夜熟门熟路地带着南弘修来到三楼最里间的明月阁,敲了敲门,冲里面笑道:“小娘子,快开门呀。”
“她可信吗?”南弘修在后面冷不防问了句。
“我与她相识多年,自然是可信的。”
她只怕自己会连累了明月。
房门从里面拉开,幽香袭来,一如花似玉的榴裙美人笑盈盈地迎了出来,本以为只有唐昭夜一人,却见身后还跟着一位玉树临风的公子,登时觉得有趣。
“这是你照顾我的生意?”明月依靠着门框,好奇地打量着南弘修,职业习惯让她忍不住猜着对方的身份。
唐昭夜忙将她推进房内,不住地使着眼色。“此番来找你,是为着公事。”
听说了他们的来意,明月颇为担忧,说裴娘子这两日确实得到一样宝物,稀罕得不得了,已经戴着出来显摆了好几圈,只怕是不容易要回来。
“即便是知道那是皇后娘娘遗失之物,也不肯给吗?”唐昭夜急道。
“恩人糊涂了,裴娘子背后依靠的那位,不正是邱大人,即便是物归原主,也是通过邱大人,万万不会给你们的。”
说的也是,裴娘子和邱国舅关系不一般,她现在还不知道金簪是皇后之物,即便是日后知道了,将簪子归还邱家还能顺便卖一个人情,何乐而不为。
“如若讨要不成,那就只剩下……”唐昭夜本想要说去偷,可是一想到将军这般正义凌然之人,铁定是不肯用此等卑鄙手段,便将话哽在了喉间。
“偷。”
南弘修一本正经地吐出一个字。
原来他刚正不阿的外表下也藏着一颗离经叛道的心,这一点他们倒是难得达成共识。
唐昭夜拍案笑道:“是吧!属下也觉得,咱们应该将金簪先偷出来,反正他们用了不正当的手段得到金簪,我们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既是如此,此番偷金簪的任务便交给唐侍卫了。”
“我去就我去!”
他们说话的时候,明月的目光始终在他们二人只见流转,眼中满是看八卦的笑意,盯得唐昭夜好生不自在。
“你今天一直看我做什么?”唐昭夜瞧了眼自己身上,除了有点泥巴外也没什么。
明月含笑问道:“上次你同我说,你爹爹想要替你寻一门亲事,可是有着落了?”
瞧着她看热闹的眼神,唐昭夜料想她八成是误会了自己和南弘修的关系,连忙解释:“自然是没有,遍京城名门谁敢要我这样的闺秀,我爹还说等他寿宴结束后便给我安排相亲,想想就头疼。”
如今唐昭夜已经十八岁,算是京城名门中盘桓闺中较久的待嫁贵女,她早些年一直忙于在内卫营中吃喝玩乐,以至于她爹娘想起她还要嫁人时已经生生熬成了老姑娘。说来也是因为始终没有人肯登门提亲,那些贵族子弟们小时候大都挨过她的拳头,或是干脆连面都没见过,只听说她的恶名,便绝了念想。
“哪有女子不嫁人的,恩人还是看开些,珍惜身边人才好。”明月笑盈盈地望着她。
南弘修始终一言不发,眼眸低垂若有所思。
真是越说越离谱,南修罗的八卦她也敢说,怕是不知道飞骑军徒手拧人头颅的本事。
唐昭夜忙转移话题,问明月:“裴娘子一般什么时候离开房间,好方便我去偷簪子。”
“每日入夜前,裴娘子都要去楼下泡温泉,沐浴梳洗,那时候她定然不会戴着金簪,也是你唯一的机会。”
眼瞧着太阳快要落山,现在正是最好的时机。
唐昭夜立刻拿了丝帕将脸蒙上,推开窗子探着脑袋往上瞧了一眼,好在每一层都有栏杆,也方便她攀爬。她当即双手攀上窗棂,迈了半条腿出去,拉伸时不小心扯到了后背的伤口,秀眉微蹙,咬牙忍着痛,借力施展轻功飞了上去。
“我去帮她。”
南弘修言罢也翻身出了窗子,瞬间便消失在绯色晚霞当中。
五楼白玉栏杆格外的滑,唐昭夜差点没握住,费了好大劲才攀上去,待她站稳时转身,发现南弘修已然站在一旁等着自己,似是早就到了。
嘚瑟,武功好了不起?
唐昭夜压低声音,“将军不是说不帮我么。”
“你在抱怨?”
“属下哪敢,将军自然是体恤我才会上来帮我的。”
唐昭夜在心中冷哼一声,只怕是他不放心才会跟上来。
站在栏杆边上,透过窗子向里面看去,果然如明月所说,屋里面已经没了人,唐昭夜率先翻了进去,借着窗外落日余晖在屋内四处翻找着。
南弘修将窗子关上,扫视着整个房间。
屋内陈设简单,每一样却价值连城,光是博古架上随便一件古董就至少是前朝之物。
忽而门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一重一轻应是男女两人,正朝着这个房间走来。
南弘修又比她反应的快一步,干脆利索地将她塞进了床底下,自己随后也钻了进来。
狭窄的空间内能挤下他们两个人,委实艰难了些,不过房门已经推开,也不能这个时候出去。
他们刚躲进来时,本是唐昭夜在下面,正好压到她背上的伤口,疼得她倒吸一口冷气,忙死死地捂住嘴以免发出声音。
南弘修翻了个身,无声地换了两人的位置,她的双臂刚好撑在他胸膛上的位置,隔着衣料能感受到他擂鼓般的心跳。
幸而这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不然两人四目相对实在是有些尴尬。
“邱大人好生心急,奴家正要去沐浴更衣,现在还不能服侍大人。”裴娘子娇滴滴的声音自上面传来。
床榻微微压下,正中唐昭夜的脑袋,逼得她不得不将身子再伏底些,若是再低一些头怕是要靠在南弘修的肩上,他定然会觉得她是个喜好吃人豆腐的女花痴。
“属下绝没有吃要吃将军豆腐的意思。”她悄声解释着。
聒噪。
南弘修将手按住她的后脑勺,干脆将她按在自己肩上,这个姿势刚好将她的嘴捂住,再不能说话。
这到底是谁吃谁的豆腐!
唐昭夜强忍着怒气,心想着罢了罢了,权宜之计总不好太计较,还好她向来是个不拘小节的,将军肯定也和她亲朋好友们一般将她当成了大小伙子。
上头那两位还在打情骂俏,邱国舅似是心急想要将佳人搂入怀,但裴娘子却是个极为有原则的,一定要沐浴了才肯让他碰,两人便你来我往地在床榻上折腾了半晌。
“大人快放开奴家,不然等下奴家的宝贝就不给你看了。”
“听说你新得了一件宝物,稀罕得不得了,难道还有我送你的七宝璎珞还要宝贝?”
“大人送的东西自然是好的,只是这件宝贝也颇为难得。”裴娘子柔夷扯着邱大人的衣襟,将他从床榻上拉了起来,半推半就地向房门外走去,顺势关上了房门。
唐昭夜心想,也难怪裴娘子是花魁娘子,这欲拒还迎的本事一般人轻易学不来。
见南弘修还没有要松手的意思,她轻轻推了他一下,后脑勺上的手一松,她这才猛吸一口气。
憋死老娘了。
黑暗中,南弘修冷冷问:“受伤了?”
“还不是因为你把我关起来,害得我被我爹抽了几鞭子,现在后背还血淋淋的呢。”唐昭夜故意将自己的伤说得吓人了些,趁着这里昏暗狠狠白了他一眼,这才慢吞吞地爬了出去。
如今日落西山,屋内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唐昭夜赶紧继续翻找着。
反观南弘修,从始至终都不紧不慢不疾不徐,像是来观光赏乐一般,就差没有给他倒杯茶上盘点心了。
他在博古架边,负手欣赏着上面陈列的宝物,还拿起一件连环锁摆弄起来。
“我说将军,咱们是来做贼的,您好歹也应该有点做贼的自觉,等下裴娘子可就回来了,我可不想躲在床底下听她和邱大人春宵一刻。”唐昭夜实在忍不住提醒道。
南弘修还在旁若无人地拆着连环锁,修长的手指飞快地拆卸着那些繁复的机关,将上面的铁环一样样卸了下来。
咔嚓。
最后一环也被他拆了下来。
南弘修嘴角扬起一抹转瞬即逝的笑意,以至于唐昭夜都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不过这么简单的连环锁,她五岁的时候就能解开,丢在地上砸烂,比南弘修解的还快呢。
连环锁被取下,随即里面的匣子也被打开,那支八宝累丝金簪俨然就躺在里面。
“将军还真是神机妙算,想来是早就知道金簪就在这里吧?”唐昭夜赶紧将金簪收好,小心翼翼地揣了起来。
南弘修一言不发,向窗口走去。
其实他只是单纯的想玩连环锁罢了。
他们又回了明月的房间,告诉她东西已经拿到手,让她安心。
马上就要宵禁,若是再耽搁下去怕是要在春香楼里留宿,他们须得立刻动身离开。
“等下要进宫,将军还是先将衣裳换回来吧。”唐昭夜说着,将装着他官服的包裹递给他。自己做了一整天的常随小厮,总算是能甩了这麻烦的包袱。
南弘修接过包袱,冷冷地瞥了一眼正在盯着自己的两人,唐昭夜立刻会意,拉着明月去屏风外等着。
趁着里面人换衣裳的空档,明月终于释放了自己的八卦之魂,激动万分地拽着唐昭夜问:“你是从哪里拐来这么俊俏的公子,还不快速速招来。”
“你若是知道了他是做什么的,怕是不会再想见到他第二回。”唐昭夜作为过来人,颇为恳切地给了她建议。
正说着,南弘修换回原来的官服从内间走了出来。
面具扣上的那一瞬,明月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虚虚地攀着扶手站起身,连正眼都不敢瞧他。
担心将明月吓出个好歹,唐昭夜立刻开门将南弘修请出去,冲里面摆摆手。
“改天再来看你,告辞!”
明月很想说,若是下次还带着这位军爷,那大可不必再来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