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影阑清醒过来时,觉得胸口一阵血气翻涌,她终是被反噬了,但她觉得这波不亏。
起码她还活着。
等她完全平复了胸口处的痛楚后,才勉强抬眼,环顾四周。
枯桑高耸,枝桠扭曲。
朱红的宫墙被雪花堆没,竟有种褪色般的破败感。
不对,她现在,还是在幻境中。
她踱步向宫墙深处走去,越看越觉得这个地方十分熟悉。
这里似乎是……大梁的皇宫,而她所在的地方,分明就是掖庭,是她遇见宫珏的地方。
雪花一片一片,铺展整个天幕后,轻盈下坠,又沉沉消融。
她绕过荒芜的园林,看见一道长廊,蜿蜒曲折,长廊那处,隐隐听见宫女们浣衣时的交谈声。
长廊角落处,有一鬼祟的身影。
白衣胜雪,乌发如云。只可惜那瑟缩的模样,生生减了三分仙气。
“曲长歌,你怎么会在这里?”
少女闻声,惊遑回头,看清来人后,嗓音反倒更抖了,“顾……顾大小姐,不……不对,你真的是顾大小姐么?不会又是个来欺骗我的幻影吧……”
曲长歌小跑至顾影阑面前,伸手轻轻地戳了戳她的肩,嘶……好冰冷的触感。
那感觉比周遭风雪刮在皮肤上的感觉,还要冰凉。
顾影阑将她的小动的尽收眼底,故意上前半步,仗着高了半头的身高,斜觑着她,“怎么,难不成曲姑娘以为我是幻影?”
“不……不是,主要我刚刚在另一个幻境中看见了你,不……看见了一个和你长得很像的幻影……”她被顾影阑那天生含情般的眼眸一扫,双颊红了半边,因为紧张显得格外语无伦次。
“那你是怎么破了那个幻境的?”顾影阑突然生了些好奇。
“因……因为,在那个幻境中,你被人杀死了,然后,幻……幻境就破了。”
顾影阑:“……”
好吧,她就不该问,那一定是个很悲伤的故事。
“不……不是的,顾大小姐,我绝对没有要咒你……冒犯你的意思,我只是——”
“行了,别那么紧张,难不成在你心中,我就是一个喜欢斤斤计较,睚眦必报的小人么?”顾影阑拍了拍她肩头沾染上的细雪,“我们现在还是一起想想,怎么离开这个幻境吧。”
“我觉得,那些宫女可能是关键,只是我一个人,有点不太敢去。”雪下得越来越大了,曲长歌冷得哆嗦了下脖子。
“走吧,去长廊尽头瞧瞧,在待下去,我们会被活活冻死的。”
顾影阑率先踱步而去,曲长歌愣了一下,也小跑步跟了上去,“顾……顾大小姐,你有把握破境么?”
“不知道。但这处地方我现实之中来过,这是大梁的皇宫,我想,破境的关键,应该在宫宸域身上。”
两人一路交流着,走到了长廊尽头,透过梅枝掩映,可见一群掖庭浣纱的宫女。
“诶,你们说,那曲云挽能在谢贵妃手中活下来么?”
“谁知道呢,宫婢私通待卫,那可是死罪。”
“可是,我怎么听说,曲云挽当年是被陛下幸过的……”
“怎么可能,她要真是陛下的女人,现在如何会沦落成掖庭最低等的浣衣婢?”
“也是啊……哎哎,快别说了,今天衣服要洗不完,又没饭吃。”
“大家快去看啊,曲云挽被一群小太监抬回来了,啧啧,听说血流了一地呢,全身上下没一处好肉。”
“谁让她得罪了贵妃娘娘呢,如今江皇后卧病,可是顾贵妃协理六宫。”
“还是去看看吧,若真熬不过去了,也不能让尸体留在庭院发臭吧。”
宫女们停下手上工作,纷纷绕过梅林,往掖庭入口处拥去。
“走,我们也跟上。”顾影阑拍了拍曲长歌的后背,两人偷偷跟在宫女的身后。
“曲长歌,你怎么还哭了?”顾影阑讶然,望着身旁女子满是泪痕的面容。
“啊?”曲长歌愣了一下,指尖抚过冻得冰凉的脸颊,果然有几滴温热的水痕,“我……我也不知道,可能是风吹的吧。”
可不知怎么的,越是靠近掖庭入口,她眼中的泪水就越是止不住的流。
“难不成,她们口中名为曲云挽的宫女,与你有什么关系?”顾影阑不禁猜测道。
然而此时的曲长歌并没有办法回复她。
两人一直站在墙跟处,等宫女们热闹看够了,渐渐散去,才探出头,朝前方看去。
地面的积雪被腥稠的血液染得鲜红,比庭前怒绽的梅花还要艳烈。
视线渐渐前移,可顾影阑尚未看清昏迷女子的面容,整个画面,骤然成了一片虚无。
红梅、宫墙、枯桑、大雪……都看不见了,只有水墨交替的黑白,以及身旁,还未来得及反应的曲长歌。
“这……这是怎么了?”曲长歌有些惊惧地抓住了顾影阑的手腕。
“没什么。”顾影阑声线冷静,“只是这场幻境,可能被人从外部攻破了,又或者,中了幻阵陷阱的那个人,已经清醒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