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影阑心中惊疑不定,只能暂且按下不提,她继续凝神观察着山洞中的场景。
朱裙在崎岖的洞底荡开,女人不知从何处,掏出了一把寒光凛凛的匕首,正逐步靠近着血池中的孩童,眼底猩红一片,满目疯狂。
“等等,阿蕖——”寂和扣住了女人纤瘦如芉的手臂,“我来,我替你取血。”
他无法阻止她,那么他只能替她,揽下世间所有肮脏污秽。
她欲杀人,他不会递刀,而愿替她,屠戮苍生,不论对错,不惧因果!
“寂和……”女人眸光微动,似乎软和了一丝,“你不必如此,我的仇恨,我自己一个人背负便是。”
寂和闻言扣紧了她的手腕,另一掌趁她恍神间,夺过匕首,“你不让我做,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你……”坠入那万劫不复之境吗?
“小九将来若要恨,恨我便是。”寂和一个纵身,将孩童禁锢在坚硬冰冷的石壁旁,身下是汩汩的冒着热气的血泉,他割开了孩童旧伤累累的手臂,将新鲜的血液引入池中,池中血水像是一下子沸腾开来一般,滋滋作响。
痛意如藤蔓般蚀骨入髓,烧灼着孩童,令他全身青筋暴绽,皮肤中似乎有无数小虫子在蠕动那般,可怖极了。
于孩童而言,其痛不亚于扒皮抽骨,可他狰狞的皮相上,依稀可辨出,他在笑。
那样的笑,一半是孩童天生的纯净,一半是渗入骨髓的恶念,伴着那处处腐烂的皮肉刺伤了顾影阑的眼,她因惊骇,后撤了一小步。
就是这样一小步的动静,引来一道宛如实质般的灼人视线。
顾影阑心神稍定,再抬眸,便撞上了一双漆黑如暗夜的墨瞳,邪气而妖异,又好似一眼见底,清澈无垢。
太矛盾了!
那个孩子……能看见她?
危险,快离开这里!顾影阑的大脑迅速闪过这个念头,可她的身体却失去了控制,根本动弹不得。
“我,抓住你了哦。”孩童的瞳孔如一面水镜,清晰地倒映着女子神色惊异的面容,他唇齿微动间,脸上笑弧渐深,瞳孔中闪过一丝血色。
一瞬间,天翻地覆,场景瞬间转换。
顾影阑的眼底,是无尽殷红的血色,耳边似乎有寒鸦凄鸣,直催人断肠。
一弯皓月如钩悬于夜幕,清辉的月光映照出一地的残肢断骸,血流成河,以及衣袍被血迹浸染,银面狰狞如恶鬼的男人。
而他身下躺着的,是绝了气息的……那人竟然是寂和!
所以此处是,三年前的魔宫总部,那么寂九能登上宫主之位,压根就不是什么寂和退位,而是面前的这个男人,亲手诛杀了寂和,踩着他的尸骨上位了。
可那位名唤阿蕖的女子在何处呢?她也被寂九除掉了么?
太混乱了!
顾影阑踉跄间,脚踩入一片血坑中,溅花了素白的裙袂。
她怔怔注视着那血迹,眉目凄然。
这个梦境中的一切,都真实到可怕,也正因如此,她心中愈发明晰地认知到,眼前所见种种,与其说是寂九的梦境,倒不如说是,寂九的过去……
“美人儿,欢迎来到,我的梦境,如何,可还满意你所目睹的一切?”那张嘴角上扬的银面似嘲似讽,贴近她身旁,耳前的吐息,一如往日般粘腻,可她,却已没了曾经的厌恶。
不,不对!
面前与她对话的寂九,根本不是过去的幻境!
他是那个,陪她一起,坠入幻梦的强大到不必再尝受任何迫害的寂九!
“你怎么还会……”
小舅舅的引梦术,被破了?!
“怎么,美人何故讶异?本宫已经把那个假冒货杀了,果然啊,再经历一遍旧日种种,当真无趣。原本,本宫还以为,皇甫族的天才,能布下如何通天的幻阵呢,可惜啊!”他似是尚觉得有些惋惜,从袖中掏出一方竹青色巾帕,优雅地擦拭着指缝间不小心沾染上的血污。
“你是说,你杀死了过去的你,然后,重演了一遍过去种种?!”顾影阑凝视着面前处处透着危险和神秘的男人,讶异道。
“美人果然聪慧,不愧是本宫一眼便相中的。”他收回巾帕,手掌略抬,想触碰她瓷白如初的面颊,却被顾影阑一个偏头避开了。
哎,美人依旧冷漠如厮啊!
寂九悬空的手掌缓缓收紧后垂落,佯装落寞地长叹一声。
“不对,你若是破了幻境,我们应该已经见到了……可此处,分明还是幻象!”顾影阑一言扼明了要害处。
“噫!”寂九唏嘘一声,面具下的眸光中,终于散去了表面的笑意,暴露出冷漠的,不沾一丝情意的内核,“倒是我小看你了。”
“顾影阑,我虽破了梦,却仍解不了梦,所以我们依旧困于此,无法逃离。”他终于没有再阴阳怪气地自称什么本宫了。
“解梦?”顾影阑一下子想到了什么,脑中思绪一下子明朗开来。
此梦为人之过往,是执念所系。
执念不消,大梦难弥。
所以,她看了一眼寂九,目含了然,嘴上说着早已不在乎,可那些苦痛的、混乱的、血腥的过往,终究是化为锁链,禁锢住了他的心。
这便是他的执念,可也许他自己都不曾意识到吧?
就算他能轻易杀掉过去的自己千次,万次!他也斩断不了,这已渗入骨髓的执念!
“寂九……”顾影阑轻唤他一声,“我或许有办法解梦,但你得配合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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