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宸域不知道自己在长廊口等了多久,他从未觉得等待的时间是如此漫长,漫长到,他看那芭蕉叶下的雨滴,坠落地面时的瞬息,便已似耗尽了一生的光景。
他很少会有这样情绪化的时候,这一路走来,充斥着杀伐与算计,令他时时戒备着,绷紧着心弦,无暇去思考那些俗世的风月情浓。
对于顾影阑,他一直认为自己是清醒的,所言所为不过是七分作戏三分情真,可在这样沉闷的骤雨初歇的苦夏,他忽然又不确定了。
此前,不论顾影阑心中有旁人也好,还是与昭王越走越近也罢,他都自信的以为,这一段帝后联姻的主导权,完全掌握在他的手中。
可事实却是,那个一步步走向失控的,只有他自己罢了。
她为什么要留君祁良在屋里谈话?
她与他,此时又在做什么呢?
会不会……不行,不行!宫宸域踱步至房门口,正打算不顾形象,偷听个墙角时,门开了。
“皇上这是作甚?”出来的自然是君祁良,不过他的神色不似宫宸域想象的那样意气风发,反倒透着些沉郁。
“咳,朕赏赏风景,赏赏风景。”宫宸域有些尴尬地轻咳一声,有些凝滞地收回了迈开的脚步。
“其实,在她面前,你我都不是赢家。”君祁良不知想到了什么,自嘲一笑,透着难得的落寞,“陛下,臣今夜便率领三军,撤离回京,望陛下、皇后娘娘此行,珍重!”
他说完后也不管宫宸域是何神情,红袍一掀,墨发扬起,踏入廊下,踩碎了一地倒映着天光的水洼。
什么情况?!
宫宸域尚有些反应不过来,方才君祁良这厮不还跟他吵得脸红脖子粗,死也不肯先回京么,怎么如今就跟顾影阑单独在屋内聊了一会儿,就这般轻易的松口了?
按照他一贯审慎的性子,此刻不免有些阴谋论了,难不成是顾影阑与君祁良私下里达成了什么交易?
“怎么,陛下很惊诧?”就在他凝眉沉思时,身后传来一句含笑的问询。
这声音是……宫宸域回头时,脚步还蓦地踉跄了一下——
她倚着门框,身侧是菱叶形的窗纱,映衬着折枝纤瘦的兰草,颇有种摇晃的风情。
一袭素裳,乌发半挽,无任何点缀,却恰恰反衬出五官的清媚疏离之感。
点到为止的艳,不可方物的美。
“皇……皇后。”他的语气中,竟透着几分恍惚,他从未见过这样素净的顾影阑,他也很久没有见过她这样安静地低头浅笑。
一时有些新鲜,细想来,又暗杂着几许心酸。
终究是表面夫妻呵!
“君祁良回京一事,是臣妾同陛下谋求一份合作的诚意,怎么,陛下不喜欢这份礼物吗?”她明明在笑,可他就这样凝目望着她时,满心满眼溢满的,都是悲伤。
“皇后,你别这样。你究竟和君祁良交换了什么条件?”他上前一步,攥住了她细瘦到吓人的手腕,“你别犯傻!”
“陛下,您的关注点是不是反了,条件什么的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与臣妾之间的合作啊!”顾影阑含着笑挣脱了腕间的钳制。
“不,朕不要与你合作,那个词太冰冷了,皇后与朕是夫妻,顾逸阑、顾晚阑,朕自会替皇后保住,所以,不要再用合作这个词了,好么?”这一刻,帝王的语气,是卑微的,亦是期盼的。
“呵呵,可臣妾所求所谋,不只是区区一个顾逸阑和顾晚阑啊,陛下难道愿意无条件无保留的助臣妾,护顾氏百年基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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