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那这人是谁?”曲长歌想起来了,易之公子早前被鲁王召了去,如此,似乎帐中宴席仍未散,公子不可能再出现在洛大侠的寝帐中。
而这个伪装成易之公子的人,血气两亏,明显受了重伤,却还能让洛卿宁连夜请军医来救,他平日里,是那么冷漠凉薄的人啊……
“难道——”曲长歌蓦得捂住唇,眸中满是惊异之色,她心里已经隐隐有了个答案。
“她是顾影阑。”洛卿宁回视于她,眸光平静,没有仇恨,也无甚情意,他说出“顾影阑”三字时,仿佛这只是一个许久不见的故人。
故人。
多么美好的一个词啊!
可是,她还记得,师父与洛大侠是如何将顾大小姐的父母围困在西越皇宫的。
说真的,有些讽刺。
洛卿宁将那一层薄薄的伪装物撕扯开来,少女苍白的面容彻底暴露在空气中。
一股寒凉之气,愈发蔓延开来。
曲长歌伸手探其脉,其被那寒意扎了一下,指尖猛得蜷起,她眉眼含悲,看向洛卿宁。
“如何?”他问道。
“她……”曲长歌的话语梗咽在喉间,她记得,上回替顾大小姐把脉时,虽有寒毒在身,但还算康健,活个三五年,不成问题。
可如今——
曲长歌不敢想象,人的身体竟可衰残至此,“她……顾大小姐也许,撑不住今年的冬天。”
甚至,她会一天比一天,活得更痛苦,如百蚁噬心般的疼痛,一日剧烈过一日,最后,筋脉寸寸冰封而亡。
这就是寒毒,何其残忍。
那样明艳的美人啊,却注定活不长久,不管曲长歌之前如何讨厌她,如今却只剩怜惜。
“无药可救?”洛卿宁静静注视着榻上昏迷的少女,眸光涌动间,是曲长歌无法读懂的神情。
他会感到悲伤么?
毕竟,她陪伴了他五年,从少年到青年,他的目光所至之处,只有她。
“对不起,我……我救不了她。”曲长歌落寞垂头,也不知,内心是悲凉更多,还是酸涩更甚。
总之,是苦的。
“无妨,夜深了,你也回去休息。”他俯身伸手,替她紧了紧披风的系带,曲长歌怔怔望向他,试图从他平静如深海的眼眸中窥见一丝裂缝。
然而,她看不透。
皇族之人,讲究的是喜怒不形于色;君子士人,奉行的是七情不上于脸。
克己复礼,是为德焉?
曲长歌不理,为什么要克制,要压抑自己最真实的情绪?
欢喜便笑,悲伤可泣,这不是为人最基本的权利吗?
“我不明白——”
“长歌,听话。”洛卿宁语调凉了几分,嗓音低沉。
这是曲长歌第一次同他说话被打断,这意味着什么?
也对,除了听话,她也帮不了他任何事。
就这样吧,曲长歌,你无力改变周遭的一切。
“那……长歌告辞,望卿……莫要过于哀恸!”曲长歌转身时,眼角划过一滴透明的泪水,转瞬消散在空气中。
夜色过浓,深沉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她没有回头。
“顾影阑,你居然……”洛卿宁无法形容他在听到她可能撑不过今年冬天的恶讯时,内心的怅然与空茫。
他应该开心不是么?
顾珣死了,皇甫韶死了,如今,他们唯一的女儿也熬不住了。
他替母妃,替舅舅,替战王府上三百多条性命,报仇了。
他该快意才是!
可是……
纵是执炬昭雪,到底意难平。
洛卿宁静静在榻旁伫立良久,月光凄白惨淡,映照出他眉目间的孤寒。
最终,只听得一声长长的叹息声,他的心里,似乎有了决断,只见他褪下外衣,不顾顾影阑周身肆虐的寒气,上了榻,然后将人从榻上半抱而起,靠于墙头。
“此后,我便不欠你了。”洛卿宁低低说了一声,他本想替她抚去眉尾凝结的寒霜,却在距她面容仅有一寸之际,骤然停住……
盛世无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