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来自救命恩人的凝视
ap;gt;ap;gt;ap;gt;
谡深带相山军出发的时候,鬼刃躲在茅草屋里,一身的衣服都被汗水和血水湿透了,一身的泥泞仿佛嵌入了皮肤中洗不去了。
望着纸窗外透进来的一丝丝微光时眼神中竟闪现一抹绝望。
鬼刃不是一个会轻易妥协的人,但此时此刻不得不相信了一句老话,妖女祸国!
昏睡了不知道多久之后,终于眼皮又动了动,他醒了。
原来不管伤的多重,都能够醒过来的感觉,很微妙。会有一刻感觉自己无所不能,可是随着身体的疼痛感袭来,稍微挪动一下就撕开般的痛苦,口干舌燥却没有一滴水……
他挣扎的倚着墙壁爬起来,走屋檐下筹集了一小口的露水咽下去,瞬间觉得又有了一些力气。
他知道这些相山军都是不可靠的人!谡深不该指望这些人。
可是谡深还能指望谁呢,浠水郡都的属地军么?浠水郡地方太过小了,也招募不到许多人,就算是翼郡王最初落脚的地方,最终还是会遭到抛弃的。
鬼刃之前从来没有考虑这样的事,因为对他来说谡深就是他永远的主子。他这样的人无论主子去哪里,都是能够追随而去的。
他要比任何人都强大。哪怕以前的久光还在的时候实战也从来不是他的对手。
然而现在他懂得思索了,为自己考虑。跟着谡深真的是明智的么?
谡深无疑是个有胆魄的郡王,与皇城之中其他的皇子比起来,甚至与躲藏在宫廷中从不露面的亥王相比。可是他的资源却是奇差的,就因为他出生的时候没有得到亥王的喜欢。
哪怕心里知道属地军比相山军要强一百倍,对他的忠诚也高一百倍,但是他却依然不会舍弃相山军,依然会重用相山军,却让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属地军打头阵,成为皇城宫廷的眼中钉。
他终于在走到一个村子前再次体力不支倒了下去。
昏昏沉沉中听到一个声音在说,“姐——快来看!有个人……”
他感觉到有人连头带脚将他抬了起来。
把他放在了一张柔软的床上。
有一只手拂去他脸上的淤泥,擦拭他的伤口。
因为伤口已经在泥水中浸泡多时,有些红肿溃烂,清理的时候疼痛难忍。
他听到耳边有轻轻的吹气的声音,像是某个母亲在哄自家的小宝宝。
可他不是小宝宝呀!他是个大男人,被人这样哄着难免有些心浮气躁。于是就打算翻个身,动一动,提醒对方,同时也好避开对方吹在耳边的气。
他一动就听到了轻轻的惊呼,接着就是一连的责怪,“让你等大夫来了的!非要自己瞎动什么手。看吧,把伤者弄坏了……”
依然是先前叫着“姐姐”的男子的声音,“哪里就能弄坏了。看他皮糙肉厚的,一定是江湖练家子出身。不知道哪里来的山匪呢。还救他,万一救醒了把我们都杀了怎么办?”
“他这个样子能杀人?别被你杀了我看就不错。”
姐弟两还吐槽起来。
鬼刃心里有些想笑。他确实还能杀人,只要还没咽气,他就能杀人。但是他眼下没有必要杀人,杀人也是需要力气的,他要养精蓄锐,才能活下去。
和杀人相比,当然没有自己活着更重要。
姐弟俩就这么照顾了他好几日。
鬼刃昏昏沉沉时睡时醒。心里盘算着这对姐弟家境应该还不错,也不着急赶路。
听声音是还有其他家仆在的,不过照顾他的时候似乎总是两人亲自动手。
弟弟显然略同医术,因此第二天请来镇上的大夫后弟弟就不再胡乱插手。
刚开始鬼刃有些担心,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请来的大夫,万一是浠水郡或是相山城的人,而认出了他,不仅他麻烦大了,这对姐弟麻烦更大,他不希望他们因为他而受到牵连。
不过大夫显然没有认出他。而从大夫口中鬼刃知道了属地军早已经出发向北疆去了,如今翼郡王也带着相山军往北疆去了。
途中或许会先到辽夏城补给。
荪小姐已经是郡王夫人了。但是谡深却没有带着她一起出发去辽夏城,而是关在了浠水郡都。
鬼刃猜到谡深不会带她走。东亲王的儿子死在相山城里,必须很小心的向东亲王解释这件事情,一旦东亲王对谡深产生任何的怀疑和敌意对谡深来说都是极其危险的。
而更关键的是,谡深根本就不喜欢荪苗若。从一开始他就想把人赶走,如今收入府中成为自己夫人不过权益之际。那荪小姐也不像个傻子,一定也知道谡深是利用了自己骗取她姑父的信任。
鬼刃愈发的对谡深这个旧主心寒了起来……
……
村子里养了好几头牛,一天天不亮就有一头没怎么长个的小牛不知是因为饿了还是觉得好玩,径直就冲进了鬼刃躺着的屋子。
镇子里的大夫都是人才,为了给鬼刃温药方便,在床头支起一个灶台,慢慢烘焙着已经煎熬成汤的药汁。
小牛一脚一脚就踩翻了温着药的炉灶。
听到碎裂声鬼刃立马惊醒过来。朦朦胧胧的睁开眼就对上了一对漆黑漆黑的牛眼,吓得心跳都顿了一下。
手下意识的向床头探去。平日睡觉的时候都会在头底下放一把武器。
可摸索了半天才想起自己是被人拖过来的,没有。
于是一指插进牛眼里,身体一个侧翻,脚踢向了小牛纤细的腿脚……
在听到小牛一阵阵撕心裂肺惨叫之后,牛主村民和大夫,以及那对救了鬼刃的姐弟一起慌忙的奔跑过来。
他们以为村子里进了贼人,贼人在杀牛。等听清楚声音是从鬼刃的小屋发出来的,以为鬼刃已经被贼人先杀死了。
可看到眼前一幕,鬼刃奄奄一息侧躺在地面上。旁边是小牛可怜无助的哞哞叫嚷着。舌头已经歪向一边,牛肚子不停起伏着,几次挣扎想站起来可腿脚不听使唤。
在屋子外头的牛妈妈们听见了小牛的惨叫也烦躁起来,,不停的喷着热气。
半晌后终于有个看热闹的村民禁不住问了,“是谁把小牛的腿都折成这样了?作孽啊!这头小牛肯定活不了啦。”
牛主人手起刀落,只能心疼的杀死了已经残废的小牛。好消息是这天他们一伙人都有烤乳牛吃了。
连牛主人都在纳闷,“到底是谁干的!杀千刀的——”
鬼刃一直趴在地上,直到有人过来把他支棱起来抬回床上依然没怎么动静。
那对姐弟主动出钱向牛主人买下了那头小牛,于是鬼刃得以每天都有一大锅牛肉汤喝。
没几天后大夫就告辞了。
走的时候口中还碎碎念,“这个后生的体质真是老夫从医以来见过最霸道的,伤的那样重,若非姑娘来请人的时候老夫已经收下那银子,恐怕根本不敢治,就怕动一发,人就不行了。可瞧这才几天,人就恢复的精气神都不错咧!”
还有人夸大夫医术高明的,大夫大呼,“不敢当,不敢当。老夫医术如何老夫心里清楚。这后生啊,是靠他自己底子撑过来的。”
村里人朴实,还没把鬼刃的身份往刺客上想。
但救人的姐弟却不是平常人,“阿姐,你说我们救回来的这人……会不会是什么江湖追杀的大盗啊?”
姐姐看了自家傻弟弟一眼,“他不是盗匪,而是官兵。”
“唉?阿姐你怎么知道的。”
弟弟正一脸莫名期待的等着姐姐长篇累述,教导自己是如何察人观色的,不料姐姐从兜里摸出来一块令牌。
“认得么?”
“这是……”
“浠水郡,属地军的。”
亥朝之内分王割据,每家兵有每家兵的令牌,大家彼此都是不认的。
姐姐能够一眼看出来也算厉害。不过弟弟却没有丝毫惊讶,而是一副恍然大悟,“哦,原来是浠水郡都的呀……姐姐!你是不是早就看出来才执意要救他?”
“我看出来?我一眼能看出他是人是鬼啊。”姐姐讪笑着拍了一下傻弟弟的头,“不过是你们替他更换旧衣服的时候,我就顺手看了看身上有没有什么能表明他身份的东西,刚好被我找着了。”
剩下弟弟一脸“噫——”的表情。
“怎么,要不是你姐姐我观察仔细入微,我们可就错过他了。”
“那姐姐看他会不会是逃兵?”
姐姐语气坚定的,“不会。”
“唉?是因为脸上没有刻着,逃——兵——,两个字么?”
“是因为受那么重的伤,人都昏迷之中却依然能杀死一头牛,哪怕是头小牛。况且你听到大夫说的了么,体质那么凶悍的一个人,又不是受不起苦,为何要做逃兵呢。”
“因为在军中受到不公待遇了啊!”
姐姐皱起眉,“你觉得,浠水郡都的翼郡王会是一个待自己的兵不公的人么?”
弟弟终于也摇了摇头,“不会。他不是一个不公的。反而是个识人善用的主子。”
“以他的身手不可能在军中只是个普通的士兵。谡深身边有一批自己的近身侍卫,这些个近身侍卫身份都很高。我怀疑,他就是其中一个。”
听到这话弟弟低下了头,“那可不就不好办了?身份都很高的人怎么肯轻易叛主呢?”
姐姐撸了撸弟弟的头,“你还小,还不懂。以后就会明白了,这天底下呀从来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我们找到了那条缝隙,就一定能够钻进去。”
“我们要拿他怎么办?”
“既然伤势好的差不多了。明天就去问问他自己的打算呗。能不能叛,不是看身份的,而是看人心。明白了,傻小子?”
“懂了,姐姐!看来这次跟着姐姐出来还真能学到不少呢。比跟着姐夫每天操练有意思多了。”
提到姐夫两个字,弟弟注意到姐姐的脸色变得冷淡了下来。
他知道姐姐的心思并不是全部在姐夫身上的,而是,“女大不中留”。若是姐姐不答应这门提亲,日后在家中的日子会更不好过。
不过好在姐夫人不坏。
“姐姐,你是不是还放不下……”
“闭嘴!”
“……哦,知道错了。”
……
鬼刃一连喝了几天的牛肉汤后身体已经大好了。
再继续这么磨在床上也不是法子。于是趁着天不亮就上房顶走了一圈,窥视了一遍整个村子全貌。
是个地势极优的小村落。依山傍水,四周竹林环绕,且村落所在房屋的地势很低,从远方看来只能看到一块绿油油盆地,却看不清盆地中有什么。因此格外安全。
正待要一跃而下,就听到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低头一看,是个衣着精致的年轻夫人。
瞧着打扮就知道不是村里头的人,那就是救了他的恩人了。
鬼刃也不想吓着恩人,于是蹑手蹑脚从房檐另外一侧落到了地上,才从前门绕了进去。
夫人推开房门一看床上是空的,立刻回头,看到鬼刃从外面走进来,果然一惊。不过也没有被吓着的样子。
而且面带笑意,“看来侠士恢复的不错了。”
鬼刃恭谨的拱了拱手,“在下浠水郡刀客,帮着送些货物,路遇劫匪,多亏了夫人仗义相救。”
刀客?军营之中的刀客吧。夫人嘴角露笑,心中知晓却不点破。
大夫检查完他身上的伤就说不是普通劫匪所为,只能是结了私仇。劫匪杀人只为了金银,通常一刀毙命给人痛快,而这个后生身上的伤分明就是寻仇报复,最后才是要置于死地,奈何此人过于顽强,杀他不死。
“民妇崆峒黎,夫家是皇城远郊人士。也是经商为生。近日皇城出兵北疆,官道都被占了,好些货资都入不得城,因此想着从南方想想办法。”
说完眼睛一眨一眨的看着鬼刃。她都自报家门了,鬼刃也就不好意思不报,“原来是崆峒夫人。在下……鬼刃。”
崆峒黎默默的记下了鬼刃。刚才自己说起皇城出兵北疆一事,鬼刃眼中并无任何波澜,也不见讶异,显然是早已知道。那必是谡深身边之人,浠水郡都普通的侍卫未必各个都清楚皇城军的动向。
“不知鬼刃大哥是哪里人呢?”她明知故问道。
“本是吴江县人。”鬼刃说的也很坦然。可能是实话,只是后来才随了谡深。
“对了夫人,”鬼刃语气有些局促,“不知夫人救我的时候可否见到什么……随身之物?”
“咦?鬼刃兄弟是丢了什么要紧的东西?”
“哦,也没有。或许是给贼人抢走了。”鬼刃有一把贴身小刀,小的时候为了傍身亲手打造的,带了许多年。而且身上还有一块属地军营的腰牌。他怕落入了别有企图之人的手中。
但转念一下又很快释然了,自己此生该是不可能再回去了。
崆峒黎引荐了她的弟弟崆峒茗。
崆峒茗到底是个还未成家的少年郎,见着鬼刃一身鬼马功夫很是心悦。一心一意要拜师习武。
姐弟两毕竟是自己救命恩人,鬼刃也不好意思太过推辞。
他答应下来的一瞬,无意中瞥见崆峒黎嘴角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诡笑。
可再看去时,笑容又恢复了一贯的恬静美好,“我这弟弟呀从小就是被父母宠坏的,就麻烦鬼刃兄弟严加教习。让他多吃苦头!”嘴上是这么说着,但鬼刃看得出来当姐姐还是挺宠爱幼弟,护佑之心人尽可见。
既然都拜了师父,崆峒茗就堂而皇之的说,“我与阿姐要去浠水郡谋些铺子,不知师父可否陪我们一同前往?”嘴上还问着可否啊,行不行呀,手却已经拉住了鬼刃。
鬼刃不习生人贸然靠近,不动声色后撤几步,维持基本的距离。
“崆峒公子是在下救命恩人,也不必一口一个师父了。就喊我一声鬼兄吧。我也没什么正经功夫教给你,本身也不是出自名门大派。不过都是些江湖的手段,你与夫人出门在外,保命足以。”
“可以的、可以的!鬼兄。”
“那明日开始,每日清晨寅时,你便来找我……”
“寅时!?”
“太早了?不早……不早……师父——哦不!鬼兄会与我和阿姐同行的吧?这一路虽然有惊无险也没遇着什么坏人,可心底总怕怕的。我害怕自己保护不到阿姐,回去不能跟爹娘和姐夫交待呢。”
鬼刃只得低头,“好。你们救我鬼刃一命。换我护你们周全也是应该的。我便护送你们一路,直到你们回程。”
崆峒茗一脸兴高采烈,因本身年少俊朗,鬼刃倒也没看出什么异样。
只是他们这要去浠水郡找铺子。鬼刃不免有些担忧,他在浠水郡中多年,怕是被人认了出来。
浠水郡的百姓都是心实之人,未免会真告发他。但心里总是涩涩的。
“鬼兄。”崆峒茗不知从哪儿提了壶酒,满面窃喜的跑了过来,“平时就我跟阿姐。阿姐女儿家也不能让他陪我喝酒。身边小厮也都听着阿姐的不会陪我。要不,你陪我喝一杯?”
“可以。”
崆峒茗身上孩子气重,没心没肺的。看着他忙碌的倒埘,找杯子,找不着了只好向村民借了两口破碗。还一边自嘲的开着玩笑,鬼刃不禁想起了秦水连来。
崆峒茗倒了酒,美滋滋的舔着嘴唇,先端起一碗递给“师父”,“鬼兄为长,先请!……唉,鬼兄你怎么了?”
“没事。不过看着你,想起了以前的一个兄弟。”
“哦,原来鬼兄还有兄弟啊!那现在人在哪儿,还在家乡么?”
“不。他……已经不在了。也不是我亲生兄弟,跟着同个师父习过武罢了。”
两人喝了几碗后,村民又热情的送来了酱牛肉。牛肉就是被鬼刃徒手打断腿的小牛,吃起来肉嫩鲜美。
鬼刃后来也认了自己因为伤重眼花,误以为小牛冲进来是要踩死他的。不过既然崆峒黎已经出钱买下了小牛,村民显然也没有什么不高兴。
“鬼兄,我来的路上啊和阿姐听说了浠水郡都的城主翼郡王,听说是个可厉害的人了……”一边说着,小伙子眼神一边仔仔细细上下打量着鬼刃,借着酒劲眯起眼缝,目光却是精光闪闪。
鬼刃先是有一阵错愕,继而露出一丝愁苦的表情。
崆峒茗适时得凑了上去,“鬼兄,是不是我听闻的传言有假呀?其实那个翼郡王跟其他亲王、郡王一样,都是坐地为王的乱臣贼子?”
“翼郡王不是乱臣贼子!”
“啊……我也只是……”
鬼刃猛地将酒碗一方,突自站了起来,“抱歉,我有些喝多了。”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去。
崆峒茗依旧坐着,嘴角挂起意味深长的笑意。“阿姐猜测的不错,果然里头有故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