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六零年代老财主(四)

“走吧,”叶锦没回答她这个问题,抬头看了眼被森林围住的地方。埋葬清水村逝者的地方只占了后山头的几亩地,再往前走,就是被高大树木占领的地方,那里有猎物,有山菌,更有凶猛的野兽。

回去的时候柳枝情绪好似平静了一些,但却变得有些阴沉,叶锦知道是今天的事把她刺激到了。哪怕是叶家倒了,叶财主离世了,偌大的家产没了,柳枝都还在自我安慰,再加上有昨天那陌生的三十几块钱,柳枝可能昨晚一整晚都在自我催眠。

但今天没人送灵,叶锦扛棺材这事确实是打击了她,还让她把自己这二十年来做的一切全部否定了,进而她还产生了憎恶愤怒的消极情绪。

可能经过一段时间会好,可能永远不会。

开导人叶锦是不会的,于是回家后叶锦只是对叶昭和叶缎说:“哭。”

本来就在哭哭啼啼的叶缎叶昭抬头茫然看向叶锦,叶锦想了想,又多说了几个字:“缠着她。”

叶缎将目光移到正魂不守舍的柳枝身上,虽不知道姐姐为什么这么说,但还是飞快跑到柳枝身边开始大声哭泣。叶昭见状,也跟上去,开始了哭声二重奏。

柳枝抬眸看了两个孩子一眼,又看看端着大盆准备去食堂打饭的叶锦,叹了口气,小声说:“我知道,我只是过不了心里这个坎。”

“嗯。”叶锦嗯了一声,朝外走去。

到了食堂,注视叶锦的人更多了,早上眼看着叶锦扛棺材的几个村民,趁着收工的这会儿功夫,早就把事情传开了。

于是这会儿还停留在食堂吃饭的村民们,看叶锦的目光不知道多复杂。

当然,叶锦照例是无视这些目光的,刘桂香给她打菜的时候也是欲言又止,叶锦也是照例当作没看见,端着盆就朝外走。

得早做准备了,下午下完工,叶锦随便扒了几口饭,让他们晚上先睡觉不用等自己,就背着背篓朝后山走。

柳枝看着她的背影,跟着就叹气哀伤,小锦以后可怎么办。原先小锦13岁的时候就准备帮她相看人家,但叶财主想着等15以后再相看也来得及。结果家里遇到这样的事,她还藏了些金子,准备给小锦小缎当嫁妆……

柳枝又忍不住抹起泪来,她一抹泪,叶缎叶昭就牢牢记住叶锦的话,立马就扑到柳枝怀里,一个说今天的饭真好吃,一个说想出去玩玩,柳枝原本心里还有很多愁思,这会儿也被两个小家伙带走了。

叶锦想去后山找找猎物,若是能碰见天才地宝那就更好了,趁着这会儿还有粮食囤一点。

森林外围还有人活动的踪迹,叶锦看到树上有人砍伐的痕迹,草丛中也有人走过,这会儿虽说公有制,但大队里还是会有人组织几个半大孩子,在外围捡些树枝树叶当柴火烧的,毕竟这会儿食堂里面的柴火就差不多都靠后山提供。

若是有人幸运地逮到了野鸡野兔之类的,只要你没被别人发现,也是不需要充公的。不过现在家家户户锅都上交了,你要是在家里单独开火那就太过于明显,但是这样难不倒村民们,野味多贵啊,他们大多都会洗净后,擦点盐挂台子上风干,等到过年走亲戚也算是一件不错的礼物。

叶锦拿着根树棍,趴在草丛中听了会动静,就朝着东边走了。

才走了不到十分钟,就看见一只毛色艳丽的野鸡在草丛中啄食,叶锦捏着路边捡拾到的小石块,疾如闪电丢出去一块,一击毙命。

她走上前提起野鸡颠了颠,差不多有四五斤的样子,算是不错了。

如今的她算是寄身在原主身上的一抹幽魂,但神魂经过这么多个世界,早就由元婴晋升为化神,对付这些野味,只需要动动手指即可。

一路上她又打了两只野鸡好一只兔子,还遇到一只小的梅花鹿,当然,也死于她手。

这会儿已经不早了,也是她仗着艺高人胆大才敢在天蒙黑时入这森林。估摸现在有晚上十一二点,就提着这些野味转了个方向,在路上把这些野味处理好,用树叶子包好,朝着清水大队走去。

柳枝还没睡着,见叶锦擦了擦手就靠在床外围,话在心里转了几圈,还是吞进了肚子,只幽幽叹了口气。

不过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叶锦早就不见了。

叶锦只小眯了三个小时,凌晨三点多就提着背篓朝县城走去。现在还没有人在路口检查,抵达县城时叶锦去了上次经过的几处居民区。

天色蒙蒙亮就有人捏着粮本朝着供销社跑去,叶锦路过一个大娘,不经意间问:“肉,要?”

还好大娘耳聪目明,听到肉心神就一凛,立马抓住叶锦袖子,小声道:“小姑娘,你这肉怎么卖?”

叶锦往一边小巷子里走了两步,想了想,说:“野鸡一斤五毛,兔子一斤四毛,鹿肉一斤九毛,要票。”她声音硬邦邦的,不带一丝情感,好在大娘也不在意,而是在脑中飞速转动,她闺女怀孕了,现在就得吃好的。

鹿肉……哎呀,大补啊!

大娘笑得谄媚:“小姑娘,这鹿肉我要一斤,可以便宜一点吗?”

叶锦扫了眼大娘,见她眼神清明,嗯了一声:“八毛,要票。”

大娘没犹豫就掏钱给票了,临走前还拉着叶锦说以后还有再来找她,她还要呢。毕竟她闺女现在才怀孕四个月,等到孩子生下来还得坐月子,这时间长着呢。

叶锦不会撒谎,只说:“看情况。”

大娘失望地走了。

如法炮制,肉好卖得很,叶锦昨天打的猎物卖了四十几块钱,毕竟那小梅花鹿就有四十斤了。

四十三块二毛五,加二十几张肉票和十几张粮票工业票糖票之类的……叶锦瞧了眼天色,还不到上工的时间,她又回到黑市,跟个小伙子要了四十块钱的粗粮。

现在粗粮便宜的很,一斤也就一毛钱。大米面粉之类的贵一点,也才一毛六七的样子。黑市的粗粮不需要粮票,稍微贵一点,只要一毛三一斤,四十块钱能买三百斤。

定好粗粮约定明天来取,叶锦就立马回去了,好在回去的时候天色也还很早,还没上工,不过清水大队这会儿却喧闹了起来,叶锦才知道那三癞子和金旺终于被发现了。

这两人也算是倒霉,都这么久了才被发现,不过两人如出一辙,身上都有些伤痕,但脑子是彻彻底底坏了。他们从芦苇丛出去,晃悠到了公社那边,公社那边见到他们俩这狼狈的样子,还很吓了一跳。

结果两个人脑子坏了,什么都不记得,只会歪着嘴一边流口水一边笑,公社那边也花了点时间,今天就让几个大队长去公社领人,看是哪个公社的。

清水大队的大队长这才发现,虽然不知道两人是咋变成这样子的,但他们本来就是二流子,偷鸡摸狗的事也没少做,所以也就没怎么放在心上。

反正他们又不是没家人,让家人看着点呗。

……

叶锦这几天都晚出早归,一共囤了两千多斤粗粮,她随手布了个迷踪阵,丢进了后山洞里。

这样相安无事过了好几天,清水大队几个种田好手望着天上高挂的红日,又看看清水大队和田岗子大队交接的那两米宽河流,脸色越发严重。

“已经两个月没下过雨了……”大队长抽着旱烟,叹气,“马上就要育苗了,现在眼看着要大旱……唉!”

“大旱不至于吧。”有人面露怀疑和惶恐,要是真大旱了,那他们可怎么活。

“这几天转悠转悠,趁着河里还有水,早点育苗返青,剩下的……”大队长剩下的话没说出来,只是时不时叹气,他最怕饿肚子了,想到这,他又忍不住朝大队食堂走去,食堂做饭打菜的有三个,一个是记分员家的老婆,一个是他的老婆,还有一个是投票选出来的。

这会儿她们正在边说着话边择菜,旁边还有两只洗净的鸡。

大队长叹了口气,说:“这几天就不煮白米饭了,掺和着来,别煮太干。”

几个婆娘面面相觑,但大队长和记分员等人也没多解释,叹气出了食堂。

大队的粮食也不知道还够不够吃,肯定是不够的。

想到这,大队长和记分员又朝着放粮食的大仓库走去,翻看账本,看着看着脸色就僵了:“这一个月每天吃粮两百斤?”

清水大队总人数也就两百三,这还不算上老人小孩,也就是说平均每人每天能吃一斤。成年男子敞开了肚皮吃一天也就能吃一斤罢了,大队的老人小孩就占比有三分之二,这数目……

又翻到最底下,看到剩余粮食,算上大米、红薯、玉米、黄豆等之类的,剩余总粮食只剩三千斤?

按照这吃法,每天吃半饱,剩余的粮食顶多管一个月。

现在才四月初,要撑到八月水稻成熟得有四个月。而冬小麦他们虽然种了,五月下旬左右能成熟收割,但那小麦是细粮,他们这边种植的并不多,水稻才是每个公社每个生产大队的主力军。

按照去年的收成,小麦收割后,交了公粮,按照人头来,每人头上也就能分到十几二十斤,小麦是细粮,一斤细粮能换到两三斤粗粮,这也就五六十斤。

一家最少四五口人,壮劳力是必须得吃饱的,不然没力气干活。

一家每天消耗两三斤粮食是必须的,那今年收的小麦换粗粮,半饱半饱的吃,也就最多能撑两个月。

那时候倒是能勉勉强强撑到水稻成熟……

但现在几个月不下雨,如今水稻亩产也就两三百斤,若是收成不好的时候,亩产一百斤都是有可能的,交了公粮那还怎么吃!

剩下的粮食都不够村民们吃两月的。

而他们还得从八月份撑到来年的五六月……

大队长拿旱烟的手微微颤抖,若是情况真的不好,只能等国家的救济粮……江城县一共有十八个公社,一个公社下面就有十几个大队……这救济粮得等到何年何月去?

想着想着,大队长焦黄黝黑的脸上露出几分无措和绝望来。

果然中午下工拿着碗盆去食堂吃饭的人看着那清汤寡水的饭菜,立马就不满起来。

“这没油没水的怎么吃啊!”

“咋回事啊?”

“这饭都是稀的,怎么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