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朝阳就要被这些水箭所射中,朝阳一脚蹬在了湖面上。
同样,一道水幕横亘于空中,所有水箭射入水幕,即刻消融,那些通过歌盈双脚传入湖面,再借用湖面,重新激活水珠的劲气在水幕面前又消失于无形,如石沉大海。
歌盈一时呆住了,她没想到这隐藏得如此之深的杀势也被朝阳这么轻易便化解了。
一切对她来说,计算得是如此周密,充分地利用了人们对事物习惯性的判断,却没想到还是功亏一篑。
歌盈的手一松,手中的短剑应声落入了水中,她竟真的在朝阳面前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一时之间,不禁有些心灰意冷,她不明白这一千年来自己在这个世间执着地追求,飘飘荡荡究竟是为了什么,原来自己竟是如此不济!样子显得失魂落魄。
朝阳走了近来,他用手抬起歌盈的下巴,道:“一个女人是不应该把自己弄得很苦的。”歌盈的眼泪不由得“刷刷……”流了下来,已经一千年了,她从来没有听到一个人对她说一句安慰的话,她的个性中多的是坚强,是自主独行,从来不需要别人的安慰。而此时,朝阳这略带嘲讽意味的话却成了她心灵间的一种安慰。
原来,她一直都很脆弱。
朝阳用手帮歌盈拭去了泪水,道:“从现在起,你便是属于我的女……”最后一个字尚未说完,歌盈的手中陡然出现了那柄掉入水中的短剑,短剑锋利无情地插在了朝阳的胸前,同时她的身形疾速后退。
朝阳低头看了看插入自己体内的短剑,又望向歌盈。
歌盈一扫刚才的失魂落魄之态,冷声道:“你也许做梦也没有想到,这才是我的真正攻击。我深深明白,我的机会是在你的精神出现松弛的时候!这才是我真正隐藏着的杀势,你不是说我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么?哈哈哈哈……”歌盈大笑。
朝阳冷冷地望着歌盈,道:“你用你的眼泪来骗我?没有人可以骗我!”他的话一字一顿,说得很慢。
歌盈停止了笑声,她突然感到自己很冷,浑身每一寸肌肤都很冷,这种冷比置身冰窖七天七夜还要深入骨髓。而空气,四周的空气在以一种无法承受的压力在对她进行挤压……
她的眼睛望向朝阳,却感到了恐惧,双脚不禁后退了两步。以前,她从未对任何事情产生过恐惧,但这一次她产生了恐惧,因为她突然感到生命走到了尽头,而面前是没有底的黑色深渊。她颤抖着声音道:“你……想……怎……”同样的最后一个字没有说出来,但结果却是完全两样。
“轰……”飞碎的白色衣襟就像是一只只没有灵魂的蝴蝶,在夜空中寂寞地飞舞着,湖面染满了鲜红的颜色,谁还记得那首古老的歌在此时唱起:“古老的陶罐上,早有我们传说,可是你还在不停地问,这是否值得?当然,火会在风中熄灭,山峰也会在黎明倒塌,融进殡葬夜色的河;爱的苦果,将在成熟时坠落;此时此地,只要有落日为我们加冕,随之而来的一切,又算得了什么?——那漫长的夜,辗转而沉默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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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阳走在了回皇宫的罗浮大街上,罗浮大街是帝都历史最悠久的一条街。
街上亮着昏黄的灯光,没有什么人,偶尔吹过的夜风拂动着他身上的黑白战袍,巡夜的禁卫远远地对他停步施礼,他的眼睛没有侧动一下,视而不见。
深藏在黑白战袍内的手心握着紫晶之心,这是歌盈惟一留下的。
朝阳从来没有想过会杀歌盈,但他却将她杀了,因为歌盈欺骗了他,用她的眼泪欺骗了他,他是绝对不允许有人欺骗他的!
但这是朝阳真正杀歌盈的理由么?只有朝阳自己心里才清楚。或许,他只是想让“他”知道,他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他的威仪不容侵犯!他知道那双眼睛在看着他,抑或,是因为紫霞……
朝阳的双脚移动得很慢,大街上留下他长长的影子,两旁古老的建筑及脚底下的石板路使这个城市沉淀下的历史感在深夜里一点点浮现出来。这些经历沧桑的东西在夜里是会自言自语地说话的,期待着有人用心去听。
而此时,除了走在罗浮大街上的朝阳,确有一人在倾听着这些古老的建筑和石板的倾诉。他光着脚踩在石板上,苍老的五指在古老建筑的浮雕上触摸着,以感受它们曾经所拥有的一切。
朝阳看到了他,看到了他佝偻着的身子。
他看到的自然是无语。
朝阳突然发现一种有趣的现象:在他心情不好的时候总会见到无语。
朝阳道:“大师这些时日可好?”他知道,这个快要死的老头每晚都会光着脚在帝都的每一条大街上走一遍。
无语有些困难地抬起头来,道:“多谢圣主关心。”朝阳道:“大师的背似乎又驼了一些。”无语淡淡地道:“我已经老了,总是一天不如一天的。”朝阳道:“我想大师是操心操得太多的原故吧。”无语凝望着朝阳,道:“圣主杀了她么?”朝阳道:“大师的消息倒是挺灵通的。”无语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道:“终究还是死了。”朝阳看着无语的样子,道:“大师早知她今晚会死么?”无语只是道:“每一个人总是逃不过自己的命的。她已经把自己遗失在了远方,她要去那个遗失的地方找回自己。”朝阳轻讽道:“大师的话说得太玄奥了,总是让人听不懂。”无语并不在意,道:“每个人总会在某一时候遗失自己的,当他走得太远的时候,他总要将遗失的自己找回来。于是,一段生命结束,预示着另一段生命的开始。”朝阳冷笑道:“那大师可曾将自己遗失呢?”他知道一个自命洞悉天机、占卜未来的人总是显得很宿命的。
无语道:“我现在每晚都在寻找,希望上天能够给我多一点时间。”朝阳道:“那大师找到了没有?”无语脸上干瘪的肌肉抽动了一下,朝阳的问话似乎牵动了他心底最深处的东西,他的样子显得有些忧伤,又有点落寞,那平日看透世事的大悟与平静早已消失。他道:“从我离开星咒神殿的那一天起,我发誓要打破原有占星家族的规矩,让我拥有的力量占卜到我一生的运数。因为在占星家族是没有人可以替自己占卜未来的,所以自从我离开了星咒神殿后,就没有再回去过,可我耗尽了一辈子的时间,却仍是一无所获。我知道我的大限将至,却仍不知道我会怎样离开这个世界,新生的生命又去往何方。这些天,在每个夜里,我用自己的身体毫无阻碍地去感受帝都所曾经拥有的历史,体会着它曾经有过的兴衰,却突然发现,原来,从我发誓一定要占卜到自己一生运数的时候,我就遗失了很多东西。我曾经以为,这一辈子的执着追求是我无悔的选择,可到头来,却发现失去的东西更多,遗失了许多本该拥有的幸福。要是我当初历练三年之后便回到星咒神殿,就不至于像今天这般模样了。”朝阳道:“那大师是在后悔么?”无语望着天上的星空,良久才道:“不,我从没有后悔当初的选择,我现在只是很想回占星家族,回到星咒神殿看一下。”他的眼中充满了企盼的渴望。
朝阳道:“可你现在是占星家族的叛徒,星咒神殿也不会再接纳你。”无语眼中闪动着落寞的泪光,显得异常沉重地道:“我知道。”朝阳道:“但我却可以帮你在临死之前实现这个愿望。”无语干涸的眼中陡然充满了希望,他望向朝阳道:“此话当真?!”“当真。”朝阳充满自信地道。
可无语充满希望之光的眼神很快又黯了下去,自嘲般道:“没有人可以帮我的。”朝阳并不急于向无语解释,却道:“大师可知我今晚为何会出现在这条街上么?”无语道:“圣主想必是来见无语的。”朝阳道:“大师早已知道我今晚会来,可大师知道我为何会来见你么?”无语道:“圣主心里之事,无语并不能够揣测。占星师占星主要靠的是精神力,如果被占卜者的精神力并不在占星师之下,那占星师是很难占卡到被占卜者有关的事情的。”朝阳道:“很简单,待幻魔大陆一统,我便全力让你重新回到星咒神殿。”“为什么?”无语知道事情并不会如此简单。
朝阳却极为简单地道:“因为我需要大师帮我。”无语想了想,道:“圣主是怎样知道无语想回星咒神殿的?”朝阳实话实说道:“这些天来我一直都在观察大师,这让我得出了一个结论。”无语也早已知道朝阳一直在观察他,对朝阳的话并不感到奇怪,道:“圣主得出了什么样的结论?”朝阳道:“大师是一个老人。”“一个老人?”无语不免对朝阳的话感到惊奇,根本就不用每天观察,谁都可以看出他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但无语亦知道,朝阳是不会无缘无故说出这样的话的。他道:“恕无语愚笨,并不明白圣主所说之话的意思。”朝阳道:“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最想去的地方一定是出生的故里,他生前最大的愿望恐怕是能够回到自己的家,死后埋在自己的家乡故土。而大师是一个没有家的人。”无语不由得神情变得很恍惚,口中喃喃道:“家,家……原来我一直是一个没有家的人。”原来,每一个人都拥有着不能够释怀的心病,即使是被称为幻魔大陆三大奇人之一的无语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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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罗帝国帝都阿斯腓亚。
此时,这里也是夜里。
而在阿斯腓亚最大客栈的屋顶上,漠又在望着夜空发呆。
谁也不知道,在他此刻的大脑里,又是在想些什么,也许是天上的星星,也许是空气,也许是他曾经见过的一株草,抑或是一片雪花,一只蚂蚁……
漓焰此时又出现了,她站在了漠的面前,挡住了漠仰望星空的视线。
漠道:“你挡住我的视线,我看不到星星了。”漓焰理直气壮地道:“我是故意的。”漠无奈地扭转身,换了一个方向,继续望着星空,可漓焰又一次挡住了他的视线。
漠望着漓焰道:“你又饿了么?”漓焰道:“不,我不会再让你给我饭吃。”漠道:“那你找我干嘛?”漓焰道:“你休想甩掉我,我从今以后跟定你了。”漠道:“你不是说你是真正的褒姒,要夺回幻雪殿,要夺回属于你的一切么?”漓焰道:“我说过我叫漓焰。”漠奇道:“那那晚在幻雪殿我见到的又是何人?”漓焰道:“那是我姐姐。”“你姐姐?”漠显得有些莫名其妙。
“是的,是姐姐。姐姐说她才是褒姒,幻雪殿所有的一切本该属于她,她是西罗帝国未来的王者。”漓焰说道。
“既然那是你姐姐,你又是谁?你是怎么认识我的?昨天白天那人又是谁?”漠奇怪地问道。
漓焰道:“我是我,昨天白天的是姐姐,是姐姐告诉我,她说你是一个好男人,她让我嫁给你。”漠道:“那你姐姐为何不来?”漓焰道:“她说她没空,她要想办法夺回属于她的一切。”漠道:“你姐姐没有将幻雪殿里的褒姒杀死么?她又怎么逃出来了?”漓焰道:“姐姐没有能够杀她,姐姐被她的精神力扰乱了心神,失败了,但逃了出来。”漠忽然想起了什么,道:“好像你姐姐那晚也告诉我,她叫漓焰,后来就改说她是褒姒了。”漓焰道:“她那是骗你的,漓焰是我的名字,她经常拿我的名字去骗人,为此我经常跟她吵架。”漠仿若明白了,点了点头,然后又道:“可我不能娶你,你姐姐白天也要让我娶她,但我不能,所以我也不能娶你。”漓焰道:“不能娶姐姐,也不能娶我?”漠点了点头。
漓焰道:“为什么?”漠道:“不为什么,因为我从来都没有打算娶一个人,我习惯独自一人,我有很多不明白,有很多问题需要想。”漓焰喜道:“我们可以一起想啊,我也很喜欢想问题,我每天都在想怎样让自己变得更漂亮。”漠哈哈大笑。
漓焰嗔道:“笑什么?我说的可都是实话。”漠止住笑,道:“可我还是不能娶你。”漓焰道:“为什么?是我不够漂亮么?”漠道:“不,你很漂亮,说实话,我也很喜欢你,但我却不能娶你。”“为……”漓焰不再问为什么,却道:“可姐姐说,让我一定嫁给你。既然你也喜欢我,就将我娶了吧。”听起来仿佛过家家一般简单。
漠不知该说什么,只得道:“但我还是不能娶你。”“为什么?”漓焰又道。
漠道:“你的问题怎么比我还多?不能娶就是不能娶,没有为什么,也没有任何理由。”漓焰显得有些委屈,道:“可……可姐姐让我嫁给你……”漠道:“你姐姐也说过要嫁给我,但我拒绝了她,你也一样。”“为什么你拒绝了姐姐,又要拒绝我?难道你不喜欢女人么?”漓焰的样子显得难以理解。
“我不喜欢女人,难道喜欢男人不成?拷,有没有搞错?”漠没好气地道。说完,他又感到有些莫名其妙,忖道:“我怎么会说这样的话?一定有人在捉弄我,影子不是常说有人在设定他命运的方向么?一定是有人通过我的口,说出他想说的话。”漓焰这时却道:“你不是成天和一个男人在一起么?”漠听了不知说什么好,看来漓焰还真的以为自己喜欢男人。漠道:“小姑娘,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无聊,想找个人说说话?我可不是那种无聊的人,麻烦你另找他人,不要妨碍我想问题。”漓焰黯然道:“想问题真的那么重要么?”“当然。”“那你想清楚了又能怎样?”“想清楚了可以不用为许多事情烦恼,想清楚了可以知道自己是谁,从哪里来,该去何方。”“想清楚了就不用烦恼了么?”“那是当然。”“可我知道自己是谁,知道自己从哪里来,该去往何方,可还是常常不开心。”漠显得不敢相信地道:“你知道是谁?知道自己从哪里来?知道该往何处去?”漓焰拼命地点了点头。
漠没好气地道:“不要侮辱我的智慧,连我都想不出来的东西,你一个小姑娘家怎想得出来?”“可人不就是从妈妈的肚子里面出来,去往自己想去的地方,而且每一个人不是都有自己的名字么?”漓焰显得十分不解地反问道。
漠本想大声地讥笑,可见到漓焰一副认真的样子,头脑里忽然出现了一个问题:“难道除此之外,还有其它的答案么?”转而,他便陷入了沉思冥想当中。
漓焰看着漠,道:“你怎么突然不说话?难道我说得不对么?”漠没有一点反应。
漓焰又道:“可能我说得不对,这只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从来没有与人探讨过……”漠仍是一副沉思冥想的样子。
漓焰闭上了嘴巴,她的嘴巴牵出诡异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