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伶扯开梅露捏住自己衣角的手，后退几步，略一欣赏几秒梅露因意动杀人而变得极其森然的神情。
一张充满恶的脸。
“教唆？”兰伶踢开地面上随意散落的物品，向外走去，“我只是好心回答梅露的问题，她问我怎么改变死亡的命运，我告诉她最直接的答案。”
兰伶对池野勾勾手指，示意他跟上来，眼睛却没有离开谷雨时：“看样子梅露很喜欢我的答案，如果想阻止犯罪诞生的话，你应该将注意力放在梅露身上，而不是我。”
谷雨时瞟向仍瘫在地上的梅露，这时她已经垂下了脑袋，将自己脸上一切神情全部隐匿在旁人看不到的角度里。
但即便阻源能眼镜在发挥效用，即便没有听到梅露的心声，谷雨时也能猜到，梅露一定在盘算着要让谁成为替她死掉的羔羊。
兰伶说完话后早已走出了厨房，谷雨时看到她在客厅中央安好画架，用笔刷蘸了石膏白，开始作画，看上去像是对梅露的事情感到厌倦而远离。
谷雨时把梅露扶起来，将附着在她身上的水分分隔出来，一瞬间的功夫，湿漉漉的身体重新变得干燥。
“梅露，兰伶说的话，你最好不要去做。既然案件的背后有西方的影子，联盟一定会加强排查力度，只要找到了操纵圣耶仪式的人，你的危险就解除了。”和阻止劝解兰伶的语气全然不同，对于梅露，谷雨时这时的腔调可以称得上是十足的警告了。
镜片后的眸子色度偏灰，梅露看着心里发寒，勉强笑着微自己辩解：“当然，谷警官，在您的监管之下，我不会那么做的。”
“我会看住你。”谷雨时盯着她，凛然的神色宛如正义之神，“接下来我会询问你安东尼给你们红线那晚的细节，希望你能诚实地回答。”
梅露轻轻点头应下，看上去极尽配合，但她的余光却越过谷雨时高大的身形，瞟向厨房外，眼球快速来回扫动，搜寻着在作画的兰伶和她脚下散落的草稿。
“那晚的地址、具体时间。”
“就在安东尼的公寓里，6月6号凌晨三点十三分十三秒。”梅露自嘲一笑，“多么不祥的时间，我当时却冲昏了头脑。”
“除了你们五个，还有谁在场吗？”
梅露眨了一下眼，摇头：“没有其他人。”
谷雨时推了推鼻梁上的阻源能眼镜，翻出随身带着的记录本。
他说：“你不诚实，梅露。”
“你的前男友也很爱撒谎，不过你们似乎还没有串好口供。”
他准确地翻到第81页，在梅露面前展开，上面是薛至的供词：“那天晚上我们吵架了，她跑了出去，我很担心，所以跟了上去。她走进了白石森林，和安东尼一起，我以为她出轨了，然后就离开了，之后她到底去了哪里，我就不知道了。”
梅露的脸色骤然变得极差，她下意识地伸手要将记录本抢过来。
“白石森林？而且，薛至真的离开了吗？”谷雨时向后拉开记录本，食指点在字词下方，偏灰的眸子带着警察这个职业的人惯有的严厉，“梅露，你现在还想在闲雅楼杀一个人替你死吗？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你到现在还想隐瞒！”
“警署掌握的信息，远比你以为的多。谎言，是没有用的。”
梅露咬紧牙关，浑身颤抖，她问：“你们把薛至怎么了？”
“按程序请他去警署做笔录而已。”谷雨时将记录本翻到空白页，点击记录状态，虚拟键盘弹出，记录本浮在腰间的高度，“现在可以说些能够被记录的实话了吗？”
梅露深吸一口气，是她把联盟警署里的警官想的太简单了。
“6号晚上，我应约去安东尼的公寓，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安东尼还诱惑了其他人。我们一直都不喜欢安东尼，他是混血儿，但他的成绩却很好，只要兰伶不感兴趣，不参加的比赛，他都是第一名。有人说，他使用了西方的巫术，那巫术甚至能让兰伶避开他想要赢得的比赛。我和薛至对这些荒谬的言论半信半疑，薛至说，如果能得到安东尼的方法，我们就能取得好名次，那能让我们的学分足够保送。”
“尽管我阻止，但薛至却开始跟踪安东尼，突然有一天，他对我说，他知道了安东尼的秘密。”梅露的声音变得僵硬，双眸再次呆滞起来，频频看向身侧的水槽，那种被控制的感觉并没有如她以为的彻底离开。
她尽力压制那力量，说下去：“薛至说，秘密中甚至有可以威胁兰伶的事情，让兰伶让出几个分项赛的第一名给我们。我很兴奋，兰伶才是二年生，第一名对她而言只是无关紧要的荣耀而已，但对我们，却是未来向上爬的砝码。我们决定先找安东尼摊牌，安东尼的态度非常配合，几乎是瞬间就表示会帮助我们修够学分，连半点迟疑都没有。”
“兰伶？”谷雨时皱眉，这事情背后怎么会和兰伶扯上关系了，“你们和安东尼去威胁兰伶了？”
梅露艰难地摇头：“本来是这么打算的，但是安东尼阻止了，他说自己知道了这个秘密那么久，都没有动用过，就是因为害怕兰伶的报复。谷警官，你会阻止兰伶的某些行为、言论，就该很清楚她的性格，如果我们这么做了，她会让林雅希杀了我们的。”
“她不会的。”谷雨时下意识地为兰伶辩解，但很快又反应过来自己的职责，便闭了嘴，示意梅露继续说。
“不管兰伶究竟会不会，但她的确是个很可怕的人，我们都不想招惹到她，所以同意了安东尼的说法。安东尼请我在6号晚上单独来找他，他会把取胜的方法告诉我。薛至质问安东尼为什么不能告诉他，安东尼说，薛至够不上仪式的资格。他笑得诡异，就像西方的恶神一样，但我们都太想赢了，所以把种种不祥的迹象都忽略掉，因为即使是兰伶之下的第二名，那也是非常好的结果。”
“到点，我单独赴约，见到钱婉婉几人，薛至暗暗跟在后面。我一路标记，直到白石森林下的一座雕像下，那雕像是凭空出现的，我敢发誓，以前在那里从来没见过，过后我再去看，也没有再看到。”
“雕像脚下绑着五根丝线，安东尼见我们犹豫，自己率先割破皮肤，将血洒在丝线处，之后是王成安、钱婉婉、戚裘，轮到我的时候我把混合了我和薛至的血洒了上去。”
“你破坏了仪式的步骤。”谷雨时停下敲打虚拟键盘的十指，“所以安东尼这个协助仪式的人才会死。”
梅露的脚尖朝向水槽，虽然还在空气足够的空间内，但窒息感却越来越重地压在她心上。
事情已经很清晰了，谷雨时不再记录，他问：“可以威胁兰伶的秘密是什么？”
梅露一怔，她看向厨房门口，兰伶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倚靠在那里，嘴角挑着微不可见的弧度，看着她和谷雨时。
“我不能说。”梅露感到比窒息还恐怖的畏惧，她害怕兰伶不再插手，让她真的顺着死亡的命运死去。
谷雨时跟着梅露的目光转头看向身后，第一眼看到的却是兰伶嘴角沾上的颜料，红色的，像是喝了血一样。
兰伶抖抖手中的画纸：“谷雨时，帮忙找个人。”
虽然用词是帮忙，但态度却过于理所当然。
谷雨时无奈地接过画纸：“你都听到了？”
“你不也没打算瞒着我。”兰伶摸了摸耳朵，所有人都知道她是身体全能型异能者，五感远超异能者的高，身体控制也极精准。
谷雨时没有让她离开这片区域，就是默认她也能听。
“毕竟你是西亚附高安全委员会的会长，有这个权限。”谷雨时没有在意兰伶的态度，或者说，尽管相处的时间不长，但他已经习惯了。
他一边说，一边低头看向兰伶的画。
是两张人画像。
一张是惨白的如死人般的脸，圆润的面部线条柔和，鼻子短而塌，嘴巴处大咧咧的笑，和空洞眼睛表达出来的情绪截然相反，看上去有种别扭的矛盾。
另一张是西方面孔，冰蓝色眸子，眉骨有一道明显的伤疤，断眉，鼻子高挺通直，薄唇，尽管抿着嘴巴努力压抑，但还是能从他的神情中看出一种冷酷的暴戾来。
谷雨时将这两幅人画像扫描进记录本里，答应下来：“我会尽快找到并且告诉你的。”
兰伶把梅露从厨房里拎出来，就像把要陷进漩涡里的浮标捞出来一样。梅露心上的窒息感被兰伶驱散，命运齿轮出现些许偏差。
梅露紧紧靠在兰伶身边，兰伶挪一步，她也跟着挪一步，生怕距离太远，自己又被那邪异仪式精神上的暗示引到水边自杀。
兰伶随她跟着，她接过谷雨时扫描完后还回来的画，补充了点关于第一张画中人的信息：“那是个被异能犯罪者盯上的有钱人。”
“他会收到死亡预告信。”
直白的信息，几乎是将她的秘密用另一种方式说出来，但兰伶从谷雨时的眼里没有看到半点意外的情绪。
联盟警署掌握的信息远比你以为的多，这句话何尝不是在告诉兰伶，她自以为的秘密，其实从某些角度来说并不是秘密。
只是按照程序，还需要证据才能指控你的身份。
兰伶在心里帮沉默的谷雨时把话补上。
不过，我可不会让你找到证据。
兰伶说：“谷雨时，我们来比一比吧，如果你能救下这个人，我就让梅露告诉你可以威胁我的把柄是什么。”
无聊的生活总要有些挑战的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