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案？”
兰伶冷笑，她脚步一动，众人只觉自己面前一阵恍惚的风影掠过。
再看清时，兰伶已经单手拎着尸体，站在射道尽头百米开外的软靶之下。
这样的速度，即便是在一众异能者当中，也不得不称赞一句，太快了。也难怪兰伶性格如此自我，即便不谈家世，她的实力也足以使她傲然环视。
兰伶对着谷雨时晃了晃手中的尸体，眉目间满是挑衅的意味：“警官，你连案件中尸体这个最关键的物证都守不住，还说什么办案的大话。”
谷雨时缓缓起身，神色还是从一开始见到的那样镇静自若，好像完全没有把兰伶的故意刁难放在心上，也完全不在意旁人带着质疑的窃窃私语。
他推了推鼻梁上微微下滑的阻源能眼镜，及时阻止凑过来的下属们说出还在喉间的不忿言论。
他从审讯部门被调过来查这件案子，就已经是得罪了旁人的结果。自然也不怕再多得罪一个高傲的富家小姐，没必要让其他同事牵扯进来，开罪对方。
“兰伶同学，你的行为非常错误。”谷雨时以普通人走路的速度走向兰伶，他挺直的背脊绝不会因为畏惧权贵而弯下，“所以，我会按照程序，把你带回联盟警署进行思想教育。”
兰伶觉得自己仿佛是听到了什么滑稽笑话一样，她就站在原地等谷雨时走过来。
离近了些，她才对这笑话做出评价：“好啊，只要你能顺利把我带回联盟警署，我非常愿意听一听你的思想教育。”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兰伶看了眼满脸惶急跟过来的林雅希，知道她会为自己解决掉让她不爽的警官。
“谷警官。”林雅希叫住他，递给他的加密耳粒刚刚建立起临时会话，“你的上司有话要和你说。”
谷雨时并不意外，他默不作声地接过，上司来来回回的废话当中只有一个意思——兰伶的父亲是与异能者联盟关系非常紧密的银行家，看在他的面子上，要非常客气地对待兰伶。
那些“无伤大雅”的小事，他该学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兰伶双手交叉抱胸，神情不屑地看着谷雨时，等待他即将到来的道歉。当然，她可不会轻易原谅，否则岂不是开了个坏头，以后万一有人觉得自己好说话好应付怎么得了。
上司的会话被谷雨时掐断，对于联盟里这批人的行事手段，他心里有些发冷。
谷雨时取下加密耳粒，目光已经不再温和平静，反而一片深邃沉寂。
林雅希看了眼兰伶，看到她有些不耐的样子，为了讨好她，便催谷雨时：“听到你上司说的话了吧，还不好好跟我们大小姐道歉。”
兰伶嘴角微扬，看着谷雨时敛眉走得更近，刚要说些奚落他的话，心里却忽然升起古怪的感觉。
下意识的，兰伶双足发力，整个人拔然而起。
林雅希惊呼一声，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地面上死者流出的血液就汇聚成一股，如蛇一般游曳，向上腾空紧随兰伶而去。
兰伶的异能是对身体全方位的掌控操作，所以她可以媲美大部分攻击系异能者、速度系异能者以及一些仅开发了身体部分功能的异能者。
但面对控制系，若是不像对那位监督员一样，一开始就心有防备并且占据有利位置，就会像现在这样陷入麻烦的境地。
空中没有着力点，兰伶无法一直无止境地拔高，到了最高点就会下坠，而追在下面的血液来势汹汹。
兰伶心里一急，喊道：“林雅希，你干站着做什么？快点空间跳跃来接我，我可不要这脏血碰到我。”
林雅希从惊疑恍惚中回过神来，连忙就要依言开启空间跳跃。
但来不及了。
兰伶已经开始下落，被控制的血液在下方编织成网，等待着她的到来。
“你不能这样！快点撤掉那些血！”林雅希急切开口，狠狠地抓伤谷雨时的手臂，指甲用力到泛白，“你把兰伶真的惹急了，最后倒霉的人不会只有你一个！你想找麻烦，你的下属、你的家人，他们想吗？”
林雅希这么多年给兰伶处理各种事宜，很清楚对方古怪的脾性，也很清楚对方会被逼到发疯的底线在哪里。正因为她知道，所以，她绝对不能让兰伶坠入血网之中。
林雅希见他神色微动，压低声音又道：“兰伶有血液败离症，如果大量接触到某些特定的血液，会有生命危险。”
谷雨时不知道她话的真假，但还是立马撤掉血网。
兰伶浑身干干净净落地，谷雨时看准她片刻的晃神，扣住她的手腕。
特效麻醉剂穿透皮肤进入体内，很快，兰伶就感到一阵无力。
“你偷袭！卑鄙！”兰伶努力抵抗麻醉剂带来的虚弱感，瞪着谷雨时，“你等着，我不会放过你的！”
谷雨时对她的威胁忍不住笑了笑，将唯一跟来外出办案的女同事蔚宁叫来，让她好好照看兰伶。
“现在没有人打扰，我们可以好好按照程序办案了。”谷雨时对在场无措的众人微笑示意，好像刚才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
戚裘的尸体被多次移动过，很多原本可以轻松取证的步骤因此变得更加复杂。而那封「死亡预告信」，则在兰伶故意为之的情况下，被撕成两半。
谷雨时盯着手中勉强被拼接起来的信纸，在下属们殷切的目光下，说出了自己的结论：“这是假的。”
众人有些失望地“啊”了一声：“如果不能和之前涉及「死亡预告信」的案件串联的话，这几个学生的案子会不会被转到普通的警察手上，然后以自杀结案？”
谷雨时摇头：“虽然有人在模仿作案，但模仿的人绝不会是普通人。所以不用担心，案子还是归我们管辖。”
兰伶绵软地靠在蔚宁身上，听到谷雨时说「死亡预告信」是假的，不由有些意外他竟然能看出来。毕竟，就算在她看来，也不得不感叹模仿者水平之高超。
取证耗时并不算太久，问询目击者才是时间拖的最久的程序。
等到问完最后一个人，时间离下午的滑道赛只有半个小时。林雅希犹豫片刻，还是在兰伶眼神的支使下，硬着头皮走到谷雨时身边。
“谷警官，兰伶下午还有滑道赛。您能不能通融一下，等她比完赛，再带区联盟警署接受思想教育？”林雅希这回说话的口吻与之前相比，放低了不知多少姿态。
谷雨时第一反应看向兰伶，知道这肯定是她的意思。
与兰伶含霜的目光对上后，谷雨时才对林雅希的请求作出回应：“异能大赛的参赛者已经连续死去三位，剩下的比赛还是暂缓停一停比较好。”
“而且，如果解开麻醉剂，放你去比赛，恐怕我不会再有机会把你带去联盟警署了吧。”
兰伶皱眉撇开视线，丢了这么大一个面子，她可不想搭理他。况且，她心底冷笑，有的是人替自己反对谷雨时暂停比赛的决定。
因为没有哪个参赛者舍得能够让自己赢得荣誉、奖金以及更多机会的比赛停下，而且说不定停着停着，联盟就不会再复赛，以前也不是没有这样的先例。
“谷警官。”第二名最先开口，“你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戚裘、王成安和钱婉婉不是自杀的呢？其他两位我不知道，今天戚裘他真正的致命伤，在你来之前兰伶会长就已经说了，那是只有他自己才能弄出来的。”
紧接着有人附和：“对啊。而且就算发现了死亡预告信，也不见得是异能者模仿犯罪吧。万一那死神使者连自杀也乐意预告呢？”
兰伶原本听他们质疑谷雨时还听得挺高兴，可听到后面，这些人谈及死神使者，她的脸色倏忽沉下来。
“怎么可能给这种没意思的死亡发预告，简直就是在贬低我的品格。”她嘟囔了一句，扶着她的蔚宁没听清，以为她有什么要求，连忙将转移的注意力重新放回她身上。
林雅希悻悻回到兰伶身边，搬了把软椅给她坐下。
“我倒要看看，他怎么应付大家。”兰伶本想推开林雅希让她别挡住自己，但因麻醉药效，搭上林雅希的手使不上力，看上去反倒像是拍了拍安慰她。
林雅希心里一松，连忙表忠心：“我去找管家，让他联系大赛的负责人，一定不会让他叫停比赛的。”
蔚宁在一旁听了，心里忍不住酸起来：“果然有钱人就是不一样，想做什么都能找到人开绿灯。不过可惜碰上谷警官这个不会妥协的，恐怕要事与愿违了。”
但让蔚宁意外的是，兰伶却没有同意，反倒质问起来：“你想让爸爸知道这些事，让他来指责我连这点小事都解决不了吗？”
“谷雨时要是有本事抵住这些人的压力，我倒还高看他一眼。对有本事的人，我自然会好好配合。”兰伶盯住林雅希的目光森然，“而没本事的人，就千万不要自作主张。”
林雅希张了张口，没敢再说什么辩驳的话，丧气地垂头沉默下来。
兰伶深吸一口气，压了压心中的怒意，没有遮挡地看向谷雨时。
从她的视角看过去，谷雨时就像一棵绝不弯曲的白桦树，直直的，任凭狂风如何呼啸，也绝不摇动半点。
谷雨时等到众人的声讨渐平，才从下属手中拿起盖了公章的文件，递给最义愤填膺的第二名：“我按程序办事，如果有意见，你们可以上诉，我随时等候与你们在议事庭审上辩论。”
蔚宁叹了口气：“谷警官还是这样，一点也不通人情，是程序正义的绝对信奉者，但这样的人……”
这样的人很容易耀眼，也很容易流星般坠落。
现在，就已经有要让他坠落的人，如毒蛇盯上了他。
“就是要把这样的人拖进沼泽里才好玩啊。”
兰伶轻轻喟叹，她觉得自己找到了第二个能引起自己开心的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