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早晨,布拉德给我打了电话,问我下班之后能不能顺路去一趟他的办公室。整个下午,我的预感逐步增加。而现在,随着电梯上升到第三十二层,这已经不再是预感了。我确信,他得到了有关我爸爸的消息。
看到我的时候,他抬头向上看了一下,然后忍不住咧嘴一笑。“嗨,B.B.。” 他从房间对面冲过来,给了我一个拥抱,“谢谢你能来。”他推开我,皱起眉头:“一切都还好吗?你看起来很疲惫啊。”
“是筋疲力尽。这些日子我有些睡眠不足。”我蹭蹭嘴唇,希望能让苍白的嘴唇红润起来,“那么,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吧。”
他陪我走到椅子旁边,然后叹了口气。“坐下吧。”他的语气单调而无力,我尽量不让恐惧侵袭我。
“福劳斯基找到我爸爸了吗?”
他一屁股坐在旁边椅子上,一只手摸着脸:“他失败了,布雷特。”
“失败了是什么意思?我记得他找到了六个候选人呢。”
“他给每个人都打了电话。其中有一个最有可能是你爸爸。1978年夏天他正好在芝加哥。可他不认识你妈妈。”
“可能他只是忘记了。他会弹吉他吗?让福劳斯基问问他记不记得贾斯汀酒吧。”
“他那时候是保罗大学的一名毕业生,从来没听说过贾斯汀酒吧,也不会弹奏任何乐器。”
“该死!”我一拳打在椅子扶手上,“为什么妈妈活着的时候不跟我讲讲约翰尼的事?她知道的信息肯定很多。但是,她太他妈的自私了。她更多的是保护自己而不是帮助我。”我转过来看着布拉德,想要压制住自己的愤怒。“现在福劳斯基的计划是什么?”
“恐怕他已经做了力所能及的事了。他想要挖掘贾斯汀酒吧主人这条线索,可他们都已经去世了。约翰尼的工资很可能是秘密得到的,因为史蒂夫找不到任何纳税记录。他甚至还查到了他在博斯沃斯时候的住房业主。”
“房东吗?那很好啊。他肯定有和约翰尼·曼斯签订的旧合同。”
“没有,什么都没有。这位老人现在住在内伯威尔市的一家私人疗养院里,已经不记得约翰尼·曼斯或是你的父母了。”
“他不能放弃啊!我会付钱给他的。”
布拉德的沉默让我非常紧张,所以我开口填补了这段沉默。“也许他根本不是出生在北达科他州。我们应该扩大搜索范围。我们还应该找找不同的名字。”
“布雷特,他已经钻进了死胡同。根本没有足够的信息继续下去。”
我双手交叉在胸前:“我不喜欢这个人,福劳斯基。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你可以去找别人,但是看看这些记录吧。”他递给我一张数据表,上面记载着对约恩、约翰、约翰森、约翰逊和约翰尼·曼斯的搜索。有些名字被圈了起来,有些名字被划掉了,旁边还潦草地写着打电话的日期和时间。很显然,这个名叫福劳斯基的人已经尽了最大努力在帮忙寻找我的爸爸。
“那好吧,告诉他继续尝试。约翰尼就在某个地方。”
“我决定免除你必须实现这个愿望的要求。”
我转过身来看着他:“免除?你是在告诉我,我应该放弃吗?”
他从我腿上拿起数据表:“你不一定要放弃。我会让你自己决定。但是我不会逼你去实现这个愿望。布雷特,你已经努力了,可你的追寻没有得到任何结果。”
我靠在椅子上:“好吧,我现在就告诉你,我不会放弃的。福劳斯基必须更加努力。我们得扩大年龄的搜索范围。可能我爸爸比这更老……或是更年轻。”
“B.B.,这会花费很多年的时间,而且会花光你的积蓄。我认为你现在应该集中精力实现其他目标。”
“想都别想。我不会放弃的。”
他朝我皱着眉头:“布雷特,听我说。我知道你现在快没钱了,而且……”
“现在没那回事了。”我打断他。
他的目光落在我空荡荡的手腕上:“哦,见鬼。你的劳力士呢?”
我摸摸曾经戴着手表的地方:“我不需要它了。我用手机看时间比看那块旧手表更方便。”
他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天哪,你把它当掉了?”
“卖掉了。在易趣上面。还卖了一些首饰。接着就该是套装和一些包包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用一只手摸着脸:“哦,B.B.,我很抱歉。”
他觉得我是在浪费钱。他觉得我永远也找不到我的爸爸了。我抓住他的胳膊。
“不用感到抱歉,因为我很好。我现在有钱了,我可以继续寻找爸爸了。我的朋友,找到他绝对是无价的。”
他向我露出一个悲哀的微笑:“合情合理。我会告诉福劳斯基继续查下去的。”
我点点头,努力吞下泪水:“旧金山之旅怎么样?”
他做了个深呼吸,然后叹了口气:“不怎么轻松的一趟旅程。詹娜一直沉浸在她创作的一个故事中。”
他跟我讲了他们到半月湾的短途旅行,但我却很难集中精力去听。我的心都在我爸爸身上。我们长得像吗?他是什么样的人?他会喜欢我,还是会因为我这个私生女而感到羞耻?要是他已经死了怎么办?我的心一沉。
“福劳斯基能查死亡名单吗?”
“什么?”
“我必须找到约翰尼,即使他已经死了。告诉福劳斯基去查查死亡名单和出生记录。”
他看着我,眼神非常沉重。当他在拍纸簿上做记录时,我知道他只是想让我平静下来。
“感恩节过得怎么样?”他问。
我告诉他我和安德鲁分手了。他想要表现得中立一些,但我能从他的脸上读出认可和赞同。
“你应该找一个能够分享你梦想的人。你还记得吗,你妈妈从来不认为他就是那个人。”
“是啊,但是现在我是个孤家寡人了,我的目标更难实现了。”
他看着我的眼睛:“你不会永远孤单下去的。相信我。”
我心跳加速,暗暗骂着自己。布拉德有女朋友了,他是个禁区。“不管怎么样,”我看着窗外说,“他走了之后,我在约书亚之屋过的感恩节。”
“约书亚之屋?”
“女人们的避难所。我有一个学生住在那里。你不知道这些女人有多好。哦,除了那个瞧不起我的主任。总之,她们中有些人有心理疾病,但大多数只是遭遇不幸的普通女人。”
他看着我:“在那好吗?”
“很好,就像梅塞德斯。她是个单身母亲,被卷入了可调节抵押的骗局。当利率过高的时候,她无法出售她的房子,不得不离开那里。幸运的是,有人跟她讲了约书亚之屋。现在她和她的孩子都有了住的地方。”
布拉德看着我,脸上带着微笑。
“怎么了?”
“我真的很崇拜你。”
我推开他。“别瞎说了。对了,我签了合约,周一晚上在那里做志愿者。你下个星期一应该顺路过来看看,见见那些女人——尤其是赛昆塔。她现在仍然非常冷酷无情,但是她邀请我留下来过感恩节了。”
他向我伸起一根食指,然后站了起来,走到档案柜前,拿出一封妈妈的信。
“祝贺你。”他拿出第十二号信封:帮助穷人。
我没有伸手去拿。“但是我没有……我不是……”
“你毫不费力就做到了,没有其他动机。这也正是你妈妈希望的。”
我想起上星期在小母牛国际捐款时花费的五分钟时间,以为那样可以得到信封。虽然我知道妈妈希望我做得更多,但我不知道我能做什么,怎么去做。一个偶然的机会,约书亚之屋找到了我。
“我能打开它吗?”他问。
我只是点点头,我感觉自己可能说不出话来。
“亲爱的布雷特,你应该还记得过去我给你讲过的《鸟巢的故事》。故事是说有一个老人,追寻幸福的秘密。他寻遍整个世界,请他遇到的每个人告诉他幸福的秘密。但是没人能准确说出这个秘密到底是什么。终于,老人遇到了一位佛陀,佛陀决定告诉他这个秘密。佛陀低下身子,抓着老人的手,看着他疲惫的眼睛说 :‘不做坏事,只做好事。’老人看着他,满心疑惑:‘可这也太简单了吧。我三岁就知道了!’‘对,’佛陀说,‘我们三岁就明白了这一点,但是我们到八十岁的时候却忘记了。’祝贺你,我的女儿,因为你做了好事。而这就是幸福的秘密。”
我哭了起来,布拉德蹲在我旁边,揽我入怀。“我想念她。”我抽泣着说,“我非常想念她。”
“我知道。”他抚摸着我的后背说,“我知道你的感受。”
我听出了他声音里的悲伤。我便推开他,擦擦眼睛:“你也很想你的爸爸,对吗?”
他摸摸喉咙,点点头。“对,想念曾经的那个他。”
这次,我抚摸着他的后背,安慰着他。
我筋疲力尽。我在哭。我感觉自己的胸部更柔软了。自从上次例假后,安德鲁和我只做过两次爱,但是我禁不住想……不!我不能这样。这样做会倒霉的。即便这样,还是时不时有快乐的感觉从心中涌来,如此纯洁,如此强大,让我几乎跳了起来。
可周三下午,这种快乐的感觉消失不见了。我下午四点到达安德鲁的公寓。我拖着空箱子走进房间,摸索着灯的开关。这个死气沉沉的地方十分冷,我不禁打了个寒战。我把大衣和手套扔在沙发上,冲到楼上卧室。我想赶在安德鲁下班回家前离开这里。
衣服没有分类,也没有叠,一股脑全塞进箱子里。我先清理大型衣橱,然后清理我的衣柜。我什么时候有这么多东西的?约书亚之屋的女人们,只有三个抽屉和一个公用壁橱。我突然厌恶起自己的贪婪。我把四个箱子拖到车上,没关后备箱就驱车来到了妈妈的房子,把它们一股脑倒进门厅,再开回去运下一趟。
八点钟的时候,我已经筋疲力尽了。我清空了房间里所有属于我的衣服、化妆品、洗液和美发产品。我手里晃荡着车钥匙,最后一次漫步在公寓里,心里计算着我为这个房子买了多少东西,自打我住在这里后买的每样东西。我这样做是为了让房间里布满我的东西,让它看起来更像个家的样子吗?除了支付一半抵押贷款和费用之外,餐桌、沙发(包括双人小沙发),还有两台高清电视都是我买的。我走上楼,想起我们搬进来的第一个星期,就买了卧室套装。一张淡棕色的雪橇式床,一个多橱衣柜,两个床头柜和一个我曾认为没有它就不能活的大型古老衣橱。在浴室里,我看到了我奢侈的拉夫·劳伦毛巾,还有我在内曼马库斯找到的米索尼浴室防滑垫。踏进厨房,打开橱柜,看到了我的意大利餐具、全金属炊事用具、帕斯昆尼咖啡机。我用手捂住了嘴。
这里的所有东西好像都是我的。如果看存货清单,一定价值上万美元了!但我不能掏空安德鲁的房子。他会发火的。而且我现在要一屋子家具有什么用?我必须保管着它们,直到我有了自己的家。万一我……你知道,怎么办?我还有没有可能搬回来?
我关上橱柜。他可以拥有它。他可以拥有这一切。这将是我的友好馈赠。
我正在系扣子的时候,听见钥匙插进钥匙孔的声音。该死!我关掉厨房的灯,来到门厅。这时门开了,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我赶紧蹑手蹑脚地回到厨房,靠在冰箱旁边的墙上。我的心跳得厉害,真担心他们会听到。
“我来帮你拿外套。”安德鲁说。
她说了句话,但我没听清是什么。但绝对是个女人的声音。绝对没错。我呆呆地站在那里,挣扎着不知道做什么。为什么不直接让安德鲁知道我在这里?如果我现在走出去,那看上去就像我在监视他们一样。要是他们发现我藏在这里,我看上去可就像是追踪他的前女友了。
“我喜欢你在这里。”他说,“你让这里熠熠生辉。”
她尖声笑着,而我气喘吁吁。我用手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我听见他走过餐具柜。“过来。”他说,“让我带你看看楼上。”
她又一次笑了起来。
从黑暗的厨房里,我看到安德鲁和梅根你追我赶地上了楼,他一手拿着格伦利物威士忌,另一只手拿着两个酒杯。
第二天下午,我在安德鲁家门口和搬家公司的人碰了面。三个穿着卡哈特连体工作服,戴着皮手套的强壮男人和我打过招呼。
“今天有什么任务,小姐?”年纪最大的那个问我。
“请你们帮我把四单元里面的所有东西都搬走。”
“所有东西?”
“是的,除了起居室那张棕色的椅子。”我打开房门,“还要留下床垫。”
我把毛巾、床单、盘子、银餐具装进箱子里。搬运工负责处理大件物品。我们四个人花了三小时才弄完,赶在安德鲁回家之前结束了战斗。我环顾四周,这个从来都没有家的感觉的房子已经完全没有我的痕迹了。
“我们把这些东西搬到哪里去?”留着山羊胡子的男人问。
“卡罗尔大街,约书亚之屋。”
十二月十一日早晨,我加满油,带着一车礼物,向纽瑟姆家出发,去参加他们一年一度的圣诞节早午餐。两小时后,我筋疲力尽,而且有些反胃,于是我在路边停了车。除了我还有许多车停在那里,我看到一个可爱的黄色牧场。在大雪覆盖下,标牌几乎看不见了,上面写着“和平又一家”。我笑了,很高兴有一些东西没有改变。
积雪覆盖的小路上有着各种各样的脚印,可见这里人来人往。我打开后备箱,听到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穿着牛仔裤和羊毛背心的女人从房子里跳了出来,沿着小路跑了过来。快跑到我旁边的时候,她脚下一滑,差点跌倒。我一把扶住她,我们一起笑了起来。
“布雷特儿!”她喊道,“真不敢相信你来了!”
她把我拉入怀中,紧紧抱住我。我的眼中含满泪水。
“就为了这一下,”我轻声说,“也值得了。”
她把双手搭在我肩膀上,伸直胳膊。“哦,你比Facebook上的头像还漂亮。”
我摇摇头,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她棕色的头发剪得短短的,宽大的骨架又多长了十五磅肉。她半透明的皮肤散发着红光,眼镜后面蓝色的眼睛闪烁着光芒,十分愉快。我拍拍她袖子上的雪。“你真漂亮。”我说。
“走吧。”她说,“我们进去吧。”
“等等。进去之前,我有件事要做。”我拉着她的胳膊,看着她的眼睛,“很抱歉我曾经那样对待你,卡丽。请原谅我吧。”
她甩开我,脸一下子红了。“你真荒谬。没什么需要原谅的。”她抓住我的胳膊,“进去吧。大家都很想见你。”
现煮的咖啡的味道,笑声和聊天声,这一切都让我想起了纽瑟姆一家住在亚瑟大街时的小平房。卡丽的三个混血小孩坐在橡木桌前,拿着针线,正在穿爆米花和蔓越莓。我在九岁的泰莱伊身边坐下来。
“记得有一年,我和你妈妈还有祖父母一起做爆米花。我们还去了北部的埃格港城小镇。”我转过来看着卡丽,“你祖父母古老的小木屋。你还记得吗?”
她点点头。“现在是我爸妈的了。为了欢迎你的到来,我爸爸这一个星期都在剪接过去的老视频。我相信他肯定有我们在埃格港城小镇时候的镜头。”
“他真应该去做电影拍摄者。他总是带着那台摄像机。还记得他拍我们晒日光浴吗?那时候地上的雪还没化呢。”
我们哈哈大笑,这时斯特拉走进厨房。她瘦瘦小小的,留着一头金黄色的短发,戴着一副玳瑁眼镜。她看起来既聪明又认真,像个健身教练。但是当她笑起来的时候,变得格外温柔。
“喂,布雷特!你赶来了!”
她把咖啡杯放在柜台上,跑过来跟我握手。她看着我的眼睛,开心地笑着:“哦,对了,我是斯特拉。”
我也开心地笑着,觉得卡丽选对了人。我没有和她握手,而是张开了双臂。
“很高兴认识你,斯特拉。”
“我也是,卡丽整个上午都趴在窗户那里等你。自从我们有了孩子,我还从未看过她如此兴奋呢。”她向泰莱伊眨眨眼睛,咯咯直笑,“来杯咖啡怎么样?”
卡丽扬起眉毛:“或者血腥玛丽?我们还有合欢花酒,还有妈妈做的白兰地蛋奶酒。”
我看看孩子们马克杯里的巧克力。“你们还有没有可可饮料?”
“可可饮料?”
我把一只手放在肚子上:“我可能太紧张了。”
卡丽看着我,我知道她看的是我隆起的小腹:“你……你是不是?”
我笑了:“也许吧,我也不确定。但是我那个已经晚了十天了。而且我常常觉得很累……总是觉得饿……”
她伸开胳膊抱着我。“真是太好了!”她把我拉过来看着,“这太好了,对吧?”
“你绝对想不到。”
我端着一个装热可可的马克杯,跟着卡丽来到她家的大屋子,那里有一群年轻人和老人在畅聊。一棵奇形怪状的圣诞树占据了屋子整个角落,还有一个巨大的鹅卵石砌的壁炉,里面是真正的柴火,烧得噼噼啪啪直响。
“天哪!”纽瑟姆先生一看到我就大声叫道,“赶紧拉开红地毯。肯定是好莱坞明星莅临寒舍了!”
他抱着我,我们一起转啊转,直到我差点倒下。我透过朦胧的泪光看着他。他的胡子上掺着几抹灰色,曾经浓密的马尾辫现在只剩下短短的杂乱的银发,但是他的笑容依然闪闪发光。
“能见到你真好。”我说。
他身后站着一位可爱的女人,她淡茶色的头发仍然浓密卷曲。“该我了吧。”她说着走上前来,把我抱入怀中。她的拥抱又温暖又有安全感,这几个月来,我第一次得到一个妈妈式的拥抱。
“哦,纽瑟姆女士。”我闻到她身上一股绿叶油的味道,“我一直很想你。”
“我也很想你,亲爱的。”她低声说,“我们已经认识三十年了,看在上帝的分上,你叫我们玛丽和大卫就可以了。现在让我给你拿个盘子吧。大卫做了一个很棒的蘑菇乳蛋饼。必须得尝尝我做的南瓜面包布甸。焦糖调味汁真是太作孽了。”
我觉得像回家省亲一样,沐浴在这对古怪的夫妇的爱意和关心下,他们穿着破旧的羊绒毛衣和勃肯拖鞋。自从妈妈去世和安德鲁背叛我之后,一直空荡荡的心开始充实起来。
刚到下午,我的喉咙就因为不断的说笑开始发疼了。人群散去了,斯特拉、卡丽、我还有玛丽在厨房里,边聊天边收拾剩下的食物。卡丽的父亲在隔壁房间里叫我们到他的小屋里去。
“过来看看我找到了什么。”
我们一起来到那个温馨的带松木装饰的小屋里,卡丽的孩子们坐在电视机前,就像等着放迪斯尼影片一样。电视里出现的是一个满脸雀斑的小女孩,还有她黑眼睛的朋友。卡丽和我着了迷,一起看了两张碟片,我们一边笑一边拿对方开玩笑。
大卫走到他的收藏柜前,看着满架子的DVD。“我花了六个月的时间才把过去的VHS录像刻到DVD上。”他摸到一张碟片,从架子里把它抽出来,“给你们看看这张,你们肯定不记得。”他把碟片放进播放器的凹槽里,按下了播放键。
一位漂亮的浅黑肤色的女人出现在屏幕中。她剪着法拉佛西式发型,穿着一件海军蓝色的大衣,因为肚子太大而扣不上扣子。她正推着雪橇上两个浅黄色头发的小男孩。我从沙发上跳了起来,蹲在电视前,用手捂住了嘴。
“妈妈。”我的声音粗粗的。我转过身来。“那是我的妈妈!而且她怀孕了……怀的是我。”
卡丽递给我一盒纸巾,我擦擦眼睛。
“她真漂亮。”我低声说。但是近前一看,她美丽的脸庞写满了忧伤。“你从哪弄到这张碟的?”
“我们都住在博斯沃斯大街的时候录的。”
“博斯沃斯?你是说亚瑟大街吗?”
“不是。我们很早以前就是朋友了。我们是你妈妈的第一个客户。”
我脖子后面的毛都立了起来。我转过来看着他:“确切地说,你们是什么时候认识我妈妈的?”
“我们是在感恩节周末搬过去的……那应该是某年春天。”他看看他老婆。
“七八年。”玛丽说。
我抓住我的喉咙,因为紧张和恐惧而感到十分无力。“约翰尼·曼斯,”我说,“你们还记得他吗?”
“约翰尼?哦,当然啦!在贾斯汀酒吧弹吉他的那个。”
“他真是个天才,”玛丽说,“除此之外还很帅。这个街区的每个女人都对他有点儿意思。”
就在这里,在这个房间里,有两个人认识我的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