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在上帝的分儿上,别跑来跑去,像个无头鸡崽似的,拿些毛巾和热水来。你不是什么都不懂吧?是在乡下长大的?”
“对不起,先生。”布丽奇特歉疚得直行屈膝礼,仿佛费洛维大夫是个爵爷。
“是女孩吗,费洛维大夫?让我看看。”
“是女孩,托德太太,瘦而不弱、生龙活虎、惹人怜爱。”希尔维知道费洛维大夫一定是为了转文才说得这样言过其实。他平常就算心情再好也不至于这样热情。病人的健康生死对他来说只是些令人心烦的事。
“本来要被脐带勒死的。幸亏我在最后关头及时赶到狐狸角。”费洛维大夫举起剪子,希尔维满怀崇敬地看着。这把剪子小而精致、刀尖锋利、微微上翘。“咔嚓,咔嚓。”大夫说。希尔维暗自做出决定,但因为眼下她累坏了,这个决定便做得又小又模糊:自己也要买一把同样的剪子,以便类似的情况下使用。或者买把刀,一把质量好的利刃,以便像《冰雪皇后》中的小强盗那样随身携带。
“我能及时赶到真是您的运气。”费洛维大夫说,“正好雪还没把路封上。我还叫了产婆哈莫太太,不过她可能困在查尔芬特-圣彼得,过不来了。”
“什么,蛤蟆太太?”希尔维说着皱起眉头。布丽奇特闻言大笑,接着马上压低声音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先生。”希尔维想,自己和布丽奇特一定都快累出神经病了。考虑到目前的状况,这也不奇怪。
“讨厌的爱尔兰人。”费洛维大夫嘟囔道。
“布丽奇特只是帮厨的,还是孩子。我已经很感谢她。毕竟事出突然。”希尔维很想一个人待着,她想到自己似乎总也没有机会独处,“您最好明早再走,大夫。”她不太情愿地说。
“嗯,是呀,我想现在走也不成啊。”费洛维大夫同样不情愿。
希尔维叹了一口气,建议大夫去厨房为自己倒一杯白兰地,吃点火腿、酸黄瓜。“让布丽奇特带您。”她想让他赶紧走。他替她接生三次(三次!)。可她一点也不喜欢他。只有做丈夫的才应该看见的东西他全看见了。他用手摸、用器械窥探了她最私密、最脆弱的部分。(不过,难道她更希望让那个叫“蛤蟆”的产婆来接生?)女人的身体应该让女人自己来料理。虽然她知道可行性微乎其微。
费洛维大夫还待在房里不走,絮絮叨叨,哼着小曲,监督面红耳赤的布丽奇特将新生儿洗净裹好。布丽奇特家有七个孩子,她排行老大,自然懂怎样包裹婴儿。她十四岁,比希尔维小十岁。希尔维十四岁时还穿着短裙,忙着爱她的小马——蒂芬,宝宝从哪儿来那是完全不知道,到了新婚之夜也还懵懂无知。母亲洛提给了些暗示,但也拉不下脸来深入生理结构的细节,只神秘地说夫妻房事好比云雀于黎明一飞冲天。洛提是个闷声不响的女人。有人说她患有嗜睡的毛病。她的丈夫,也就是希尔维的父亲卢埃林·贝瑞斯福德,是著名的皇家美术学会成员,但毫无波希米亚浪漫自由情调。家里不准出现裸体和任何有伤风化的举动。他在亚历山德拉女王还是公主时曾为她画像,说她举止得体,令人愉快。
那时,他们住着梅菲尔区的一幢高档房子,把蒂芬养在海德公园附近的马厩。每当遇到不顺,希尔维就想象自己又回到了美好的过去,整装横坐在蒂芬的背上,在一个晴朗的春日早晨,在海德公园的林荫路上迎着满树明丽的花朵策马小跑。
“您想喝点热茶,吃块香喷喷的黄油吐司吗,托德太太?”布丽奇特说。
“这是个好主意,布丽奇特。”
婴儿终于抱给希尔维看了,小东西被包得像木乃伊。希尔维轻轻抚摸她桃子般茸茸的脸颊,说:“你好,小家伙。”费洛维大夫立即转身,以免继续目睹这糖浆般浓黏甜蜜的柔情。如果可能,他愿意把所有的孩子都送到斯巴达去任其生死。
“嗯,来点冷餐对改善我目前的处境恐怕不会毫无帮助。”他说,“你们不会碰巧还有格洛弗太太做的那种美味的黄芥末酸菜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