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说你们替谁工作来的?”格罗宁队长说。
“唔,我们没说。”安琪说。
他坐在电脑前,身体向后一靠。“哦。只因为你们是波士顿警局凶杀组戴维·安龙克林和奥斯卡·李的朋友,我就应该帮你们?”
“我们有点指望你会。”我说。
“哼,要不是戴维打电话给我,我有点指望回家找老婆子,伙计。”
起码有二十年没有人叫我“伙计”了。我不知道怎么答腔。
埃米特·格罗宁队长身高五英尺七英寸,体重约三百磅。他的两腮下坠,比我见过的任何斗牛犬的腮帮还长、还多肉,三层下巴像三球冰淇淋,一球叠一球。我不知道石东汉警局对体格有什么规定,但我必须假设格罗宁队长起码在办公桌后面坐了十年以上。坐在一张加固的椅子上。
他嚼着一块“瘦吉姆”牌牛肉干,不是真的吃它,只是裹在嘴里,左右来回卷动,偶尔拿出来欣赏一下他的齿痕和湿润的唾液。我猜是瘦吉姆。我不肯定,因为我有一阵子没见过这玩意了—自从我最后一次听到“伙计”的称呼后再也没见过。
“我们不想耽误你去……老婆子,”我说,“但我们有点赶时间。”
他把瘦吉姆卷过下唇,神乎其技地边说话边吸吮。“戴维说你们两个是摆平杰瑞·格林的杂碎。”
“是,”我说,“他的杂碎是我们摆平的。”
安琪踢我脚踝。
“还好。”格罗宁队长隔着桌上电脑目不转睛地凝视我们。“咱们这一带没那种东西。”
“哪种东西?”
“你们的病态杀人犯、变态神经病,你们的异装怪物和奸婴犯。我们一概敬谢不敏。统统留给你们大城的人。”
大城离石东汉约摸八英里路。这家伙似乎认为两地之间隔了一两个海洋。
“唉呀,”安琪说,“这就是我为什么一直想到这里来退休的原因。”
换我踢她。
格罗宁扬起一只眉毛,倾身向前,好像要看清楚我们在他桌子另一边搞什么名堂。“是呀,就像我常说的,小姐,别的地方可能比这个镇糟很多,但不可能好很多。”
赶快通知石东汉商会,我心里想,你们终于有一个镇标语了。
“哦,绝对。”安琪说。
他靠回椅背,我等着椅子向后翻,把他穿过墙送到另一间办公室。他从嘴里掏出瘦吉姆,看了看,又放回嘴巴吸吮。然后他注视电脑银幕。
“林恩市的安东尼·里萨多,”他说,“林恩,林恩,罪恶之城。你们听过这个说法吗?”
“第一次。”安琪微笑得灿烂。
“啊,当然,”格罗宁说,“人间地狱,老林恩。我连一只狗都不会养在那里。”
但我敢打赌你会吃一只。
我咬舌头,提醒自己我下过决心今年要改善我的成熟度。
“连一只狗都不会养在那里,”他又说一次,“我瞧瞧。安东尼·里萨多,没错,给他自己弄个心脏病发作。”
“我以为他是淹死的。”
“他是,伙计。他当然是。不过,首先,他心脏病发作。大夫不认为大到会杀死他,因为他还是个年轻小伙子等等,但发作的时候他在五英尺深的水里,她写的差不多全在这里。全在这里。”他用他说“连一只狗都不会养在那里”的欢快节奏唱最后一句。
“有谁知道什么原因造成心脏病发作?”
“当然有啦,伙计。当然有人知道。那人就是区区在下我,石东汉的埃米特·T.格罗宁队长。”他靠回椅背,翘着左眉,对我们点点头,瘦吉姆从他下唇卷过。
如果我住在这里,我绝对不会犯罪。因为犯罪的后果是跟这家伙关在一个房间里,只要跟石东汉的埃米特·T.格罗宁队长在一起五分钟,我会招认一切,从林白之子绑架撕票案到吉米·霍法失踪案,只为了让自己关进联邦监狱,离他越远越好。
“格罗宁队长,”安琪说,用了她用在可怜的华特身上同样嗲的声音,“如果你能告诉我们什么原因造成安东尼·里萨多心脏病发作,哎呀,我会感激得不得了。”
感激得不得了。安琪·“娇娇”·珍纳洛。
“古柯碱儿,”他说,“或像某人说的‘耶—唷’。”
我困在石东汉,看一个大胖子模仿艾尔·帕西诺的托尼·蒙大拿。我的人生每况愈下。“他吸古柯碱,心脏病发作,然后淹死?”我问。
“没用鼻子吸。用嘴巴抽,伙计。”
“所以是快克?”安琪说。
他摇摇他的小不点头,两腮甩得啪答啪答响。“你的标准古柯碱,”他说,“混在烟草里。俗称厄瓜多尔香烟。”
“一口烟,接一口古柯碱,再一口烟,再一口古柯碱。”我说。
他似乎肃然起敬。“你蛮懂的嘛。”
很多在1980年代初至中期上大学的人都懂,但我没告诉他。他给我的感觉是那种会根据候选人是否真的“吸进去”来决定是否选他当总统的人。“我听过传闻。”我说。
“总而言之,那就是这个里萨多小子抽的玩意儿。给他自己high到不行,老兄,但爬得高跌得重,毙到不行。”
“用词。”我说。
“什么?”
“帅。”我说。
“什么?”
“没什么。”我说。
安琪的脚跟差点碾碎我的脚趾,她对格罗宁队长甜甜一笑。“目击者呢?报纸说里萨多有一个同伴。”
格罗宁困惑的眼睛移开我的脸,挪到电脑银幕。“小子叫唐纳·耶格尔,21岁。惊慌中离开现场,但大约一小时后报警。我们从他留在现场的夹克查到他的身份,把他押起来拷了一下,但他屁事没干。只是跟他的哥儿们去水库,喝点儿啤酒,抽点儿大麻儿烟,泡点儿水。”
“他吸了古柯碱?”
“没。号称他也不知道里萨多在吸。他说:‘托尼恨古柯碱。’”格罗宁哒哒弹舌头。“我说:‘古柯碱也恨托尼,伙计。’”
“回得妙。”我说。
他点头。“有时候我跟男生们在办公室斗起嘴来才叫妙语如珠呢。”
格罗宁队长跟男生们。我打赌他们一定一起烤肉,一起上教堂,一起唱汉克·威廉斯的歌,而且从来没碰到过一根他们不喜欢的橡皮水管。
“那么,安东尼的父亲对他儿子的死有什么看法?”安琪问。
“疯大维?”格罗宁队长说。“你看到报纸上他们怎样叫他,‘黑帮’?”
“是。”
“突然之间昆西以北每一个腐败的意大利猪都变成黑帮,活见鬼。”
“那这一个意大利猪呢?”安琪说,两手握起拳头。
“小角色啦。报纸说他是‘地下钱庄经营者’,部分是事实,但他主要是林恩道上买卖赃车的。”
波士顿是全国最安全的大都会之一。我们的谋杀、侵犯和强奸率比起洛杉矶或迈阿密或纽约简直不足挂齿,但谈到窃车案,我们打败所有这些大城市。波士顿的坏蛋,不知何故,特别喜欢撬汽车。我搞不懂为什么,因为我们的大众运输系统没啥不好,但你又来了,彻头彻尾的波士顿小子。
大部分赃车最后都到了林恩道,1A号公路跨越神秘河流的延伸道路,沿途全是汽车代理商和修车厂。大部分这些代理商和修车厂是合法生意,但有几家不是。这就是为什么大多数波士顿人如果车子失窃,根本不必浪费时间查他们的卫星追踪系统-系统只会从神秘河流水底某处,离林恩道不远的地方,发出哔哔声。发出哔哔声的是追踪系统,不是车子。车子在你停妥的半小时内已经五马分尸,分送到十五个不同地点。
“疯大维没有为他儿子的死发飙?”我说。
“我肯定他有,”格罗宁队长说,“但他又能怎样。噢,当然,他照例说了一堆‘我儿子不吸毒’之类废话,但除此之外他又能说什么?好在这一阵子这一带的黑帮自顾不暇,疯大维甚至挤不进黑帮排行榜,我不必睬他怎么想。”
“这么说疯大维是小角色喽?”我说。
“小得像孔雀鱼。”格罗宁队长说。
“小得像孔雀鱼。”我对安琪说。
又被踢一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