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五味杂陈

冬霜赶回去时夏弥缭正要进屋,见到她来也半点不吃惊,甚至没问原因便让她跟在后边。

堂里坐了夏弥沛和祁氏,两人正喝着茶,夏弥沛先喝了十二妹妹,祁氏转身招招手,夏弥缭乖巧走过去,行了礼,依次喊过人,坐到祁氏旁边的绣墩上,“六哥哥今日怎么来了,又给我送礼?”

“是啊是啊,绝对惊喜呢。”夏弥沛欢欢喜喜地从袖子里拿出个上红漆的小匣子,“现在不许开,回去后才能开,可好玩喔,小十看完都点了头说喜欢。”

夏弥缭还记得十姑娘夏弥双跟自己跌进湖里的事,把匣子转手拿给秋露便问,“十姐姐身子可好?”

“我去看她的时候,还在床上躺着呢。”夏弥沛颇为感慨,“之前小十还说等春天到了,要扎个风筝到庄子放,这会子快要到第二回春,她仍是老样子。”

夏弥缭拧起眉头:“娘,十姐姐何时会好啊。”

祁氏摸摸她小脑袋,“都说病来如山倒,你十姐姐难得生一回病,病得久也是无法。”嘴里这样讲,心里却暗自起疑心,按理说不应该啊,连自己身子娇弱些的闺女都好了,夏弥双那样蹦蹦跳跳的小姑娘怎么还没好全。

夏弥缭知道娘亲在想事,便跟六哥哥说起话:“等我再好些便去看十姐姐,她胃口好吗?我叫人做碟莲蓉梅花饼给她吃。”

“不用想着给她送东西吃啦。”夏弥沛摆摆手,“小十她实在吃不下,上回我和阿淼去看她时,她吃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四婶婶说,是喝了湖里的水,胃里不干净。”

夏弥缭记得那时自己也连喝好几口湖水,除开醒来时没胃口,养过一阵子便吃甚香甚,且上辈子夏弥双就是个十足的活泛性子,而且从湖里捞起来后好的最快的也是她,但……

夏弥缭暗自皱起眉头,上辈子十姐姐似乎一直无孕,虽然纳了妾,好在夫妻和睦,倒也还好,心里绕了几圈,面上却不动神色:“那我给十姐姐绣梅花帕子,她最爱梅花。五姐姐这几日在做什么,许久没看见她了。”

夏弥沛一听扯到自己胞姐就脑袋疼,“还能做甚,抱着算盘不肯撒手呗,还扯了我念书,恨不得把书全塞进我脑子里。”

祁氏听了便笑:“弥淼是为着你好呢,同婶娘说说,你日后想做什么,是准备科举还是考武举?你爹爹忙,可你自个不能没个打算”

夏弥沛赶紧立起来:“啊呀婶娘,我刚刚想起来有东西没给小十,特别重要,我走啦,小十二要乖乖养身子,婶娘再见。”

说完就要溜,祁氏算看着夏弥沛长大,知道他是什么性子,便没拦他,让小厮跟紧他,莫在雪地里摔着。夏弥撩听外头叮叮当当的乱,忍不住笑:“娘,你明知道六哥哥最讨厌想这些还逗他。”

祁氏点点她鼻子:“这哪叫逗,是正事呢,小时候不打紧,现在老大不小了,是时候该想起来。”

姜姑姑撩帘子进屋,“已经挑好补位的丫鬟,太太和姑娘可要先过过眼。”半点不避着夏弥缭。

祁氏也是想叫女儿多学学,在家里,老太太再无理取闹她都有把握护得住,可再往后呢,开了院子嫁了人,她手再长也有挡不到的地方,与其以后吃苦,还不如慢慢教起来,不必太快,至少先养起遇事不怯的性子。

想得许多,宝贝闺女睁着一双明亮亮的眼睛往过来,心却先软了:“想看吗,若不想便罢了,往后还有你的二等丫鬟要瞧。”

夏弥缭笑道:“就瞧几眼而已,哪里要分想不想,娘只管叫姜姑姑带人进来。”自个娘亲还当她是个女娃娃,可她内壳里已经实打实换过,哪里是哪个会还抓袖子要糖吃的小阿缭。

姜姑姑带了四个小丫鬟进来,生得白净,穿着清一水儿的衣裳,双手垂在身前,稚气还未褪,站定了身板却直,清清脆脆开口:“给太太姑娘请安。”说的还是官话。

祁氏点了头,问的却是闺女,“觉得如何?”

夏弥缭不是头一回遇到这种事,上辈子她就是跟着婆婆重头学起,要端得住,不用太绷着脸,只管平平淡淡的,扫她们一回:“娘亲和姜姑姑的眼光自然好。”

大家族里调教丫鬟调得紧,不用生得格外好,手脚要勤快,要会看脸色,说话不能带乡音,姜姑姑先挑好人,叫她们练得说官话顺口,再和和气气叫到一块问话,冷不丁摔杯子,谁喊的是官话便算过了关,喊的家乡话的个个淘汰出去。

姜姑姑眼睛毒,夏弥缭是知道的,但她看过去,先瞧到上辈子意图造访往老爷床爬的丫鬟,可她不急,调走算什么,横竖走了一个还有一个,现在抓住了,死死盯着才方便。

按着规矩,姜姑姑请祁氏赐名,夏弥缭先插了口:“我前些日子念书看到书里写着“岸芷汀兰,郁郁青青”,不如就拿汀字凑个四汀吧。”原先这四个取的名是四虹,虽说不一定会步前尘,但以防万一,还是把名字给改了。

“我家姐儿真是聪明。”祁氏赞了她一回,“依姑娘的话,就按着梅兰竹菊往下排吧,姜姑姑,多带她们几日再拨到三等丫鬟的位上。”

姜姑姑领命退下去,蓝芷端来件几件衣裳,对着祁氏和夏弥缭便行礼,“孙姨娘叫她院子里的丫鬟送来的衣裳,太太可要看看。”

祁氏抿一口茶:“看看罢。”

蓝芷叫小丫鬟抖开衣裳,先是一套如意云纹百花裳,做得鲜艳,裙脚却拿暗纹锁了,看着就沉稳,还有一套是梅花衣,上裳拿线细细绣上枝桠和红梅,白绫裙用银线绣了梅花瓣,再罩一层红纱,仔细得很,不光这些,连绣鞋都有,

绕是祁氏也要夸句好,夏弥缭指了芳酿:“去跟厨房说,给孙姨娘添道素肉松,虽说在闭门思过,东西还是要吃好些。”

芳酿去了,祁氏叫人把衣裳收起来,揽过夏弥缭笑道:“阿缭真是稳得住,那样一套梅花衣还收不了你的心?”

“若人人犯错就拿针线来请罪,惩罚还有什么意义,饶过回,下回呢。”夏弥缭给祁氏端了茶,“左不过是思过,日子还是按着原来那样闭,过几日功课不重再让八姐姐去看她。”

样样说得到理,祁氏抚着她面颊,心里却说不出的感慨:“还是个孩子呢,怎地想这么多。”

“娘,我大啦。”

“再大都是我的小阿缭。”祁氏抱了她,心中五味杂陈,还当她是个女娃娃,一眨眼,她都能自己走自己跑了。

夏弥缭埋在亲娘怀里,嘴巴动着,却没说出声。

娘,我真的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