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丫鬟婆子簇拥着进门的妇人面容白皙,高高的发髻上只插了。白玉如意并梅花簪,身上是青枝花纹藕荷色绣银边褙衣,外罩狐毛滚边茄花色锦缎斗篷,简简单单的打扮,却难掩雍容气质。她方俯下身,夏弥缭已经扑进她怀里。
祁氏最爱这宝贝女儿,此时心里柔软得一塌糊涂,又是抱,又是握住夏弥缭小小的手,眉眼里的高兴简直掩不住:“好阿缭,你身子才刚刚好,可不许到处乱跑,万一撞着怎么办。”
“娘,不怕的,我能自己照顾好自己。”夏弥缭忍不住在祁氏怀里蹭了蹭。
祁氏嗔道:“还小呢,就晓得说大话,是谁前些日子在屋里走时把自己给摔地上了的。”一面说着,还是把夏弥缭的斗篷给她仔仔细细裹好了,抱到榻上坐好,一叠声叫人拿毯子端热茶点心过来。
夏弥缭靠在她怀里,心里却泛起微微的伤感。
这便是她的娘亲。
那个呵护自己长大,日日操碎了心的娘亲。
夏弥缭眼眸一暗。
也是为了,最后被祖母和父亲加害,早早离世的娘亲。
祁氏刚将毯子铺在女儿膝盖上,见到她闷闷不乐的模样,笑着捏捏她鼻子:“才讲你几句,怎地就委屈啦,刚刚还说能照顾好自己的。”
夏弥缭收敛好情绪,“娘,这不一样啊,我可以照顾自个,又不代表我能天天傻乐。”
“偏你能说。”祁氏刮刮她小脸蛋,蓝芷和芳酿便拿食盒进屋里,丫鬟一样样把点心拿出来,俱都是冒着热气,怕小孩子贪食,连粥备了几份,祁氏抱了夏弥缭问,“想吃哪样?”还把她当做筷子都拿不稳的三岁孩子,打算喂她。
可夏弥缭内里早就换个壳,自己指红枣小米粥,待蓝芷把粥取来,拿起勺子便吃起来,还给祁氏夹了枣糕,“娘你出去的时候肯定没吃饭,现在你也要多吃点。”
食不言寝不语,可祁氏把夏弥缭当眼珠子疼,哪里管得这些,张见宝贝女儿执意要喂自个,笑着咬了那块枣糕:“阿缭真的大啦,如今都会疼娘亲了。”
夏弥缭笑得颊边酒窝都现出来。
用过点心,丫鬟收拾东西,祁氏怕她吃得太撑,便催她走几圈,夏弥缭走到半路,看见那些没动过的粥收进食盒里,眉头一挑,指了胭脂粥道,“绿云,叫厨子再多熬几碗粥给底下的姨娘送去,孙姨娘那儿就不必了。”
绿云连声应下。
祁氏原先还拿着账本看,听见夏弥缭的吩咐,心中好奇,却没有问话,只含笑睇了一回屋里的丫鬟,待夏弥缭在屋里走过几圈,绿云也从厨房里回来,留下秋露,才让嬷嬷带她回屋休息。夏弥缭一走,还不急着问话,叫了芳酿和蓝芷给自己拆头发,换家常衣裳,看上去就是慵懒的模样。
祁氏换好衣裳,蓝芷扶她坐下,满屋子还是里没一个人敢先开口。
祁氏抿了口白茶,笑起来还是漫不经心,语气却淡了许多:“说罢,我不在锦绣院里时,谁来惊扰姑娘了。”
夏家老太太与祁氏之间本就不好对付,其实这也是人之常情,世间大多婆媳关系本就难好,走运的,遇见和善婆婆,那可烧高香谢菩萨,若遇见个恶婆婆,似祁氏与老太太这种,除了打日日擂台战就没其他方法。
不过,自打夏弥缭跌进水里,她们两人的关系更是水火不容,祁氏是儿媳妇,从地位上就矮了一头,夏老太太仗着是婆婆,趁着夏弥缭病时丟了一大堆杂事,样样要她盘算好了。
若不是如此,祁氏也不会忙得脚不沾地,让底下姨娘蠢蠢欲动。
只是,祁氏当家多年,她还没发怒,话才刚刚问出口,丫鬟就全跪下了,芳酿是大丫鬟,头个开口:“回太太,是孙姨娘。”
祁氏倒不恼,“接着说。”
芳酿只好一五一十说出来,“孙姨娘说太太您不在,要来帮衬,还不小心砸了几个彩釉底的茶杯,结果姑娘就过来了,孙姨娘本想跟姑娘讨她的铃铛,我们拦住了,走的时候还端走给姑娘的点心和粥。”
祁氏问绿云:“姑娘怎地好端端跑到这儿?”
“奴婢也不知,奴婢给姑娘送燕窝的时候,她忽然就说要出去,奴婢拦都拦不住。”绿云露出副懊恼的模样,“都是奴婢的错,若是再坚持点,兴许姑娘就不会来见孙姨娘了。”
秋露恨不得一口唾沫吐绿云脸上,睁眼说瞎话,竟没半点知羞。
祁氏看看这三人的模样,心里却明白大半,“姑娘病还未好就出来,你们护主不利,扣半个月月钱。蓝芷,去取几副铃铛来。”又单点了绿云,“你亲自去送胭脂粥和金铃铛,孙姨娘那边按着姑娘意思不必送,只拿副铃铛给八姑娘,再告诉底下人,明儿起,全都按时辰过来请安。”
绿云面上温顺应下,出了屋子,趁着左右无人,阴着脸立时扯碎一张帕子,还是要叫来小丫鬟跟自己去孙姨娘的落月阁送东西,心里既存了气,面上哪里有好脸色看,特意叫几个小丫鬟大张旗鼓的送东西。
孙姨娘是无利不起早的,听见动静便叫人去打听,一听是送粥和金铃铛,面上喜色难掩,同八姑娘道:“太太那儿的东西都是极好的。”
翘首以盼许久,却迟迟没有见人送东西来,赶紧差自个身边的丫鬟去问。
绿云一听那丫鬟的问话,笑了声就抬脚去落月阁,见到八姑娘和孙姨娘,行个礼,当着孙姨娘却不冷不热道:“确实有东西送下来,俱是姑娘的命令,胭脂粥是送给姨娘们作点心的,特意熬了许久,可香着呢,还有那副金铃铛。”轻笑一声,指了托盘上的金铃铛,“是给姑娘们的。孙姨娘你今日不是已经从上房拿了粥,总不能再拿一份,未免对其他人不公。还有,太太说了,明日姑娘和姨娘们都得按着原先的时辰去给太太请安,太太自来喜欢姑娘家打扮得漂亮,八姑娘可要好好打扮。”
还未听完,八姑娘夏茗尔先红着一张脸,“我知道了。”
绿云见二人羞得连耳根子都红了,笑着离开。
孙姨娘见她走才松口气,看见那金铃铛,话还没讲,嘴巴先咧开笑了,夏茗尔却忍不住落泪:“姨娘你这是去做了什么,无缘无故,太太为何要来敲打姨娘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