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尘埃已定
夜沉如水,江城行政区域的东北偏南,一个间隔很宽的别墅群小区内,一辆车牌靠前的深棕色奥迪A6缓缓通过警卫站岗的门卫处,滑行着向东行驶而去,一直到了小区尽头,湖边的一栋别墅前才缓缓停下来。
一个三十多岁的青年男子提着公文包从车上下来,匆匆走进别墅。
他自有钥匙,径直来到二楼书房处,见门虚掩,里面有暖黄色灯光透出。他小心翼翼地轻叩着门,待有一低沉而威严的声音传来后,才推门而入,然后小心翼翼的把门虚掩,走到别墅的主人,一个精神矍铄的老人面前,恭敬地问好:“老板,我来了。”
这一切驾轻就熟,无处不表现了一个身为秘书的专业。
老人戴着老花镜,坐在书桌的后面,借着翠绿色的台灯发出的暖色微光,正仔细的翻着一本《曾氏止学》,见青年男子站定问好后,他抬起头来,说:“小吴你坐,”示意男子坐下后,眉头蹙起,问:“老段死了?到底怎么回事?”
“现在已经有结论了,自然死亡。”
被唤作小吴的青年男子仅半边屁股着椅子,恭恭敬敬地从随身公文白里掏出一份案卷调查记录,递给老人,接着解释道:“这份结论是桃园医院的专家和海义医学院、洪山大学医学院的内科教授,共同出具的报告,基本可信。
当然,当事人家属还是要求法院的法医科鲁主任明天进行甄别——不过这并无必要。”
“他倒死得轻巧,后事如何处理?”
小吴说:“事情刚刚发生,当时医院混乱一片。不过湾塘集团的高层基本都已经悉数到达,应该会在明天早上会有结论。至于之后的走向,很难讲,依照目前形势分析,段玉山掌管唐家集团的可能性很大,不过最近齐岳、钟归龄跳得很厉害,私底下串联的消息也有。
段协委这一走,局势立刻变得浑浊许多。
不过这些,最终尘埃落定,可能要到八月中下旬去。”
“嗯,”老人似乎也同意小吴的分析,点了点头,空气中的沉闷仿佛松了一分。
他把书合上,粗略地查阅了一下小吴递过来的案卷调查记录、湾塘集团产业分析、注册资料等文件,吩咐道:“文件先放这里,我一会看。你先回去,有两件事情需要处理:一,立刻停止华闰商厦和景唐集团的开发合作;二,由你主导对湾塘集团总公司的产业调配,以及老马老季等人的联系,尽量掌控其主导权,架空段玉山……”
他说罢,没理小吴,将目光转移到桌子上那一叠叠文件来。
小吴敬畏地点头应声,然后关心地说:“老板,明天还有几个会议要开,你要早点休息,我先回去了。”说完,见老人无力的挥手后,他缓步推出门去。
门关,他长舒了一口气,竟觉得心中畅然许多。
作为矍铄老人的心腹,小心翼翼到今天,手中终于掌握了一大份权势,叫他怎么不兴奋?所谓权势,便是自己手中可以调动的资源多少。想到自己以后香车宝马的生活,忍不住就心中舒畅。
满心欢喜走到楼下,一个高大的年轻人从黑暗中走出来,把他吓了一跳。
那人轻声叫了声:“吴哥!”小吴这才发现原来是老板的儿子李建。
他吴奕谦作为老板秘书,职称也高,在这江城地面上自然也是一方人物,多少人陪着好话。在老板面前,小心翼翼,但是走出老板视线,却摇身一变,精神焕发,人都高大健壮几分。
不过在李建面前,他却也不敢托大,热情地招呼:“建少啊,怎么还没有睡,你们明天不上课?”
他一天到头都忙忙碌碌,居然忘记了这个时节,学校早已放假。
李建明长得高大帅气,阳光灿烂,却极怕自己父亲。他出身官宦世家,启智很早,对于待人接物方面自有明了的地方,所以对小吴也是十分客气。他指着楼上书房,亲热地问道:“吴哥,老头子还没睡呢,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小吴呵呵敷衍,却是不敢讲述详情,只是草草略过,倒是关心起他的学习生活来。
李建明见小吴不应话题,他也不恼,老头子的人,嘴自然是牢。见小吴问及自己的学习,叹说到:“我在洪山大学学的什么鬼劳子哲学,脑袋都弄晕了,还好吴哥你帮忙打招呼,才没有门门挂红灯,现在只是混!等到毕业了,却又不知道干嘛才好!”
小吴心里面虽然对这二世祖极尽鄙视,但是此刻却是循循善诱的劝导,最后才说道:
“建明,你毕业后的路,老板肯定给你安排好了,这个你倒不要担心。不过老板倒是最近常提起秦璐妃,她父亲为金陵市锦湖区区委书记,母亲为金陵市捷达思集团的执行董事,最重要的是她外公,那可是开国元勋的嫡系,你要抓紧这个机会才行……”
“我倒是想,可这小丫头对我不理不睬的。玛的,小娘皮脑袋有问题……”想到那个让自己又爱又恨的女孩子,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小吴轻叹了一口气,与李建明闲聊两句后,推门出去。
奥迪望小区外缓缓驶去,回首看去,二楼书房窗台处,灯依然未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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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园私立医院A栋二楼小会议室里,奥涅金已经把事情的缘由讲了一遍。
主持会议的是帮中宿老,退居二线的段叔同辈人鲁公权,这个接近七十岁的老人苦熬了大半夜,浑浊的鱼白眼中仍有着一丝常人难读懂的精明,他绕来绕去,总是停留在如何处理段叔的后事上,却半分不肯引入正题,商谈起段叔身去之后的利益分配上来。
湾塘集团并不是一个股份集团公司,其明面财产、隐性收入、灰色产业,关系错综复杂,相互之间牵连甚广,并不是属于段家一族所有。其名下的财富产业,相比偌大的湾塘集团来说,并不能相提并论。
那么,谁能成为下一代掌门人,这对财富的分配才是至关重要的。
往者已矣,生者的利益分配才是最重要的。
通报情况后,鲁公权老朽不堪,在台上念念叨叨,自然有人不耐。
之前在病房外被簇拥的中年胖子,段叔座下的四大金刚之一金三金胖子,终于忍不住拍起了桌子,冲奥涅金发难:“事情都过了这么久,他玛的,老爹都死了两个钟,你派去找大公子的人居然还没有回来。怎么回事,难道是你有什么图谋不成?”
奥涅金此刻也没有了平时的狠戾,面色平淡地摊着双手道:“老板已死,我和他的宾主情谊便要结束了,此间事了,我就要回到我的家乡,美丽的白俄罗斯,不再参与帮中任何事情。倘若你此刻还诬陷与我,我倒想问问你有什么居心了?”
此话一开,本来平静的会议室骂战便起,这里的大部分人都不是善茬,骂起人来完全不顾及旁人感受。陈良伟坐在左侧最前,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这帮人的表演——段叔在世前,众人乖得跟幼儿园小朋友一般,言语虽粗鲁,却好歹留有底限。
而此刻,丑态百出。
到底是底蕴不足啊,一个光靠个人魅力统领的帮派,哪里会比用利益作连接、以规则作限制的组织要来得牢固?
至于段大公子,想必陆言已经得手。此时不来,便永远都来不了了!
想到这里,他心里有一分得意,又有一分担忧。这种有忧有喜的感受让他不知所言,唯有心中感慨,发出当年曹丞相遇赵子龙的叹息:英才非为我用,惜哉!
争吵仍在继续,场上的大人物脸色渐渐变得铁青起来。
段叔的遗孀,方怡妹女士,脸上的寒霜几乎可比三伏天的凛冽刀锋。
突然,一个高大的黑衣男子推开门,脚步匆忙地跑到奥涅金的身旁,低声汇报着什么。接着,这个面不改色的俄罗斯老头,脸色一阵红一阵青,一下之间变得极其古怪起来。他猛地拍了拍桌子,会场的声音慢慢减弱,最后安静下来。
奥涅金嚅偌着嘴唇,极其艰难和苦涩地对着所有人宣布:“大公子出了车祸,现在正在送往此处抢救的途中……”
“哐啷……”
他话音未落,长桌右侧端坐的段叔遗孀方怡妹女士,这个本就神经衰弱、肥胖体虚的妇人,实在承受不住丧夫死子的悲痛,闻言只觉两眼一黑,肥硕的躯体便如同软面条一般滑倒在地,连带着椅子翻起。
顿时,会场又陷入一场混乱。
没人发现,一直安坐、从未发言,半闭眼睛有若睡着的陈良伟、伟哥此刻,突然睁开了眼睛。在他熊熊燃烧战斗欲望的双眼中,有种名为睡狮觉醒的气势在蓬勃而升。
段玉山已死,那么,没有人能够阻止他陈良伟登顶了!
这一天,他等了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