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女皇大袖一挥:“罢了,免了他们的死罪。贬任知古为江夏令,崔宣礼为夷陵令,魏元忠为涪陵令,卢献为西乡令,将李嗣真流放岭南。”
“喏!婉儿这就告知司刑寺。”上官婉儿听到后也是长舒一口气,不是为了知古江等人,而是为了米良。
上官婉儿退出万象神宫时,望了米良一眼,带着钦佩和庆幸。
但是,米良并不知道其他人为何只是贬为县令,而李嗣真却要流放岭南,想必这里面肯定有自己不知道的事。
女皇站了起来,但是并没有让米良站起来。
这可是硬邦邦的地砖,虽然不算冷,但是时间长了,膝盖骨也受不了。
米良之前看过逸闻,说古代的官员有时候会偷偷在膝盖上绑个垫子,为了方便跪拜,现在想来,还真是很有必要!
不过,眼前,他有比膝盖疼更加重要的事情,徐有功的命,是捎带着救的。
因为,这一路过来,米良似乎参透了一件事情,此刻,面对着难以揣摩的武则天,他在纠结。
“你在揣摩朕的心思。”武则天绕着跪在地上的米良,慢慢地走着。
“这都被你瞧出来了?不揣摩你的心思,会死得很快啊。”米良心里嘀咕着。
但他还是乖乖地跪在地上:“臣不敢。”
“不敢?我看你很敢!”武则天的音量陡然提高了,“你比朝堂上那些老家伙更可恶!”
“臣知罪!”米良拿出了这辈子最大的豁出去的勇气,“朝堂上那些大臣只会拿仁义道德来压圣人,但是,仁义道德圣人打心眼里不在乎,所以根本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可是臣告诉圣人的,是圣人心里认为应该这么做,但是不愿意做的事!”
“米良!你敢说朕不在乎仁义道德?”
“回圣人,既然没有旁人,就连上官婉儿都不在这里,臣一向仰慕圣人的率性,此时,难道还不许臣说实话吗?况且……”米良还是忍不住要把更劲爆的事情说出来了,“圣人若在乎仁义,就不会杀了无辜的刘王妃和窦德妃了!”
“人都说是朕杀的,何须你说?”武则天收起了怒火,不紧不慢地说着,这听起来让人觉得心里没底,但米良知道这反应为何了。
“不,圣人深知,这事的关键在于‘人都说’,圣人心底依然知道,治国如下棋,必须有法可依。有些人可以公然处置,而安分守己的皇嗣一家,只能用这样的办法。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但是以圣人的心智,自然知道这八个字的另一层意思,纵使有‘因’,也不过是空穴之风,过阵就没了。而且那些朝中大臣们,也不敢因为这没根据的事与圣人争理。只不过,两个王妃,说到底也是圣人的儿媳,也算是圣人的家事。若是窦德妃的娘家再为这个事治罪的话,深究下去,恐怕……”米良话锋一转。
按理说,米良说的已经触碰了武则天的禁区,铁定是要被杀的。但米良也奇怪,把话都说到这份儿了,这万象神宫内暴戾的气息,竟然消散了。
在米良的对面,传来了武则天的冷笑声……
米良看着散落在地上的棋子,心里始终忐忑不安。
“好一个棋子救局,米良你很聪明,这些人日后定会感谢你。”武则天道,这话的语气在米良听起来,可不像是表扬的话,“棋子是朕弃的,人是你救的。”
“此刻宫中只有圣人与臣,外面只会称颂圣人的英明与宽仁,至于感谢,这件事可没有臣什么事……”
武则天没有再和米良说什么,只是站起身来自语着:“哼,看来这下棋也不能使人愉悦,罢了!”说完,留下跪在一堆乱棋子中间的米良,自己大踏步离开了万象神宫内。
米良的膝盖都已经快要跪碎了,但是武则天走的时候,却没有叫他起来。
刚才还是一股子不管不顾的气势的他,此时尘埃落定,却又诚惶诚恐起来,他知道自己不能站起来。
这是武则天心里气不过呢,给他的最后的下马威。
因为,他说的一点没错,他告诉武则天的,是她知道应该这么做,却不愿意做的事情。
她还是想留着他的,但是又很讨厌他,所以,只能用这种“幼稚”的办法,让他吃些苦头。
倒是上官婉儿还记挂着米良,急匆匆地回到万象神宫,看到米良还跪在那儿,立刻走了上去:“圣人都走了,你怎么还跪在这儿呢?”
米良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容:“没事儿,圣人让跪着,就跪着,现在让我跪多久都成!”他这说的是实话,反正他的目的“快刀斩乱麻”地解决了,他甚至心底有一丝得意。
上官婉儿对米良开心的样子有点摸不着头脑:“哎呦,人都说你很聪明,怎么这会儿犯糊涂,把圣人惹不高兴了,你倒是跟没事儿人似的。”
上官婉儿朝米良笑笑,如同青莲初绽:“好了,圣人说你可以起来了。”
米良长吁了一口气,想要站起来,却一下子摔倒在了地上,膝盖以下已经完全没有感觉,不听使唤。
上官婉儿一面笑着,一面扶起米良。
怎么说米良也是一个一米八的个子,上官婉儿有些吃力,好不容易才把一瘸一拐的米良扶到台阶上坐下。
“真是的,这些人和你有什么关系,硬出头做这种的事情。你可知道,今日情形,你的脑袋离落地有多近吗?搞不好,这会儿你和那些人都被砍头了!”上官婉儿有些责备。
米良轻轻笑了一下,他知道上官婉儿说得没错,除了狄仁杰,剩下的人和自己还真是没关系,不说现在不认识,有几个自己在后世,都没听过名字。
不过此时的米良想到女皇震怒是,上官婉儿在那千钧一发时想要求情的姿态。
“刚才谢谢你……我知道你打算替我求情的。可是你要一开口,也许你的前途就毁了。”米良真心地说着。心里却想着,没想到上官婉儿会为自己求情,还责怪自己为不相干的人求情。可是自己和她也不过是几面之缘,只是合作赚钱而已,她没必要淌这浑水。
“是了,我自己也觉得奇怪,婉儿此生还从未做过这么任性的事情。”上官婉儿看着他。
“既然圣人让我起身了,那我先走了……待在这里,心里总是不踏实……”米良揉了一阵跪麻的膝盖,站起来说道。
“我送你出去。”上官婉儿提起刚才放在地上的琉璃灯,说着。
“禀舍人,圣人让舍人与米良到花园去。”一个侍女对着上官婉儿说着。
“马上就去。”上官婉儿说着,看了一眼米良,“能走路吧?”
米良点点头,心想:“没完了?难道非要把自己吓死在这皇宫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