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 8 章

他的声音很好听,像是在空荡荡山谷里拉响的大提琴,又带着蕴藏在气质中的沉着安静,回答的问题也让人心情开朗。

明栖眉梢染上一点喜色,“哼”了一声,用特有的带着撒娇的调子抱怨道:“谁叫你你回答得磨磨蹭蹭。”

闻骆也愿意和她在这种小事上浪费时间,挑了挑眉,反问道:“或许……这是欣喜若狂?”

明栖傲娇地哼了一声:“那上楼吧。”

闻骆指了指岛台上的碗筷:“还没收拾。”

“是哦,”明栖抬了抬下巴:“那我等你。”

这模样分别就是默认了要闻骆洗碗。

闻骆放开她的手臂,打趣道:“我做饭我洗碗,这不公平吧?”

“……”

这确实是不公平,明栖想了想,肯定道:“说得对!”

“那我们直接上楼吧,把碗留给阿姨洗。”

闻骆:“……”

明栖的衣帽间在三楼,打通三个隔间,几乎占了三楼的一半面积。

和主卧相连接的部分放日常衣物和珠宝首饰还有集邮似购买的爱马仕,另一部分放着明栖从十七岁开始陆陆续续收藏的设计作品。

有绝版高定礼服,也有很奇怪但是代表着一个时间段最先锋设计理念以及制作工艺的作品。

这些作品由于历史已经很久,工艺又复杂,需要仔细养护,衣帽间也都是恒温恒湿的,明栖从来不让阿姨来打扫这里。

可今天她心情莫名大好,带着闻骆如数家珍似的欣赏她的收藏品。

“这是海盗爷上任后的第一个秀展的作品,我比较喜欢它传递的又优雅又勇敢的价值观。”

“这件虽然我也欣赏不来,但这个刺绣工艺是现在很多人都无法超越的。”

中间还摆着相对来讲款式正常到不可理喻的,明栖挨个指了指:“这个是我参加夏洛特国王舞会时穿的、中间的是纽约元媛舞会穿的、最边上是巴黎克利翁舞会穿的。”

闻骆的目光静静放在这些衣服上,像是在思考什么,半晌,淡淡道:“我有印象。”

有印象?

明栖一愣。

可这些舞会都是在她成年之后参加的,那时候两人已经没有联系了。

好在她不会想太多东西让自己苦恼,直接拉着闻骆走到了另一侧:“我要穿的礼服从这里挑。”

这排架子放的都是一些还没穿过的高定,有些甚至连秀场都没展示过的私人定制。

清一色的华丽且好看,是一看就很贵气的那种,几乎令人眼花缭乱。

“你想穿什么风格?”闻骆很有塑料老公的自觉,礼貌地问。

明栖想了想,坚定地说出一个标准:“贵的。”

“……”闻骆:“这就等于没有标准。”

便宜的衣服你会买吗?

明栖白了他一眼:“我有目标选项,只是来叫你看哪件上身效果更好而已。”

闻骆扬眉问道:“就我一个人?”

这话倒是提醒了明栖,闻骆直男一个,审美太有局限性。

做调查还需要样本总数,更何况是帮她挑选能hold住全场的礼服。

“把你手机拿出来。”明栖直接命令道。

闻骆:“?”

明栖:“把明泽边扬魏承宇拉到一个群里。”

闻骆:“?”

“哦,”明栖反应过来:“你们应该本来就有群。”

“那你把视频打来,让他们帮我云选礼服。”

丈夫就在这里,居然招呼别的男人来挑礼服,闻骆揉了揉额角,问:“关佳意呢?”

明栖:“人家是社畜,正在工作,不想和你们这群万恶的资本家同框出现。”

闻骆:“……”

明栖催促他:“哎呀你快点儿!”

在明栖的注视下,闻骆以让人怀疑使用了2G网的速度打开了视频通话。

仨人陆陆续续的接听,就看到镜头的另一侧露出一颗毛茸茸的小脑袋。

明栖直接无视闻骆,举着手机挨个打招呼:“亲哥,边扬哥哥、承宇哥哥,早上好哇。”

身后从议婚开始一直都没有被叫过哥哥的闻骆,下颌线紧绷,嘴角那点不悦更加明显。

明泽看她一眼就就知道这是要作妖,嗯嗯啊啊敷衍着。

边扬瞟了眼闻骆,颤颤巍巍地打招呼:“七七……中午好。”

只有魏承宇那头很暗,他撑着身子做起来,严肃但毫无脾气地打招呼:“虽然但是,现在纽约是深夜。”

话虽然这么说,可闻骆明泽还有边扬、魏承宇算是看着明栖长大的,从小就被她磨的没有脾气,现在更是不会生气。

明栖丝毫没有打扰到人的抱歉,笑嘻嘻说:“我一会儿要试礼服,参加时尚盛典时要穿,我可是还要做现场发言的,所以一共选两件,你们帮我挑一下。”

根本不知道她在时尚盛典发言并且需要两套礼服的闻骆,头顶有阴云飘过。

他从明栖手里接过手机,淡淡嘱咐道:“赶紧去试,他们还要工作。”

明栖“哦”了一声,这才想起来身边一直被忽略掉了塑料老公,很雨露均沾的多看了他一眼。

“咦,”明栖往闻骆身前凑了凑:“你怎么脸色这么差,不舒服?”

毕竟明栖的脚还没好利索,闻骆先给拦腰扶好,然后淡淡道:“没有。”

他说没有,明栖就不再问,先推着一件衣服往衣帽间深处走。

她人一远,手机里就爆发出山崩海啸般的笑声。

明泽夸自家妹妹:“哈哈哈哈哈哈哈七七真是制人一把好手,给我长脸。”

边扬:“你们记得小时候么,七七抱着洋娃娃玩过家家,我和承宇想当爸爸她都不行,只让闻骆当爸爸。”

明泽点头:“你们还说以后闻骆肯定娶明栖,神预言。”

边扬话音一转:“那你还记得闻骆说什么了么?”

明泽接话:“说什么?”

魏承宇戴上眼睛,悠哉悠哉地说:“他说——七七刁蛮任性脾气差,狗才娶她。”

话音刚落,三人一起爆笑。

明泽打趣道:“这是传说中的真香?”

边扬更过分:“来,闻骆哥哥,叫一个。”

闻骆面不改色地听完他们的发言,嘴角微勾,冷冷问:“说够了么。”

三人显然还有话说,但直接被闻骆挂了电话。

调侃他可以,欣赏明栖的礼服可不行。

明栖出来时就只剩闻骆一人插兜站着。

她往架在旁边的手机上瞟了眼:“怎么挂了?”

闻骆字字铿锵:“网差。”

明栖不信,要拿过手机亲自检查一遍。

闻骆:“等下。”

明栖:“怎么?”

闻骆的眼神在明栖身上上下游荡了一边,淡淡道:“这件不错。”

“有多不错?”明栖低头打量这身衣服,随口一问。

内场礼服而已,不能太过华丽。

她挑了六大蓝血品牌之一的高级定制系列,她当时随便买的,并没有多喜欢。

“非常不错,”闻骆揉了揉太阳穴,认真夸道:“简直是女娲的毕业设计,人间的小仙女。”

明栖捏了下裙摆,震惊地张了张嘴。

闻骆又不充了一句:“人间有你多了一抹颜色。”

明栖:“……”

她把手机塞回闻骆的手里,又从衣架上拿下一件衣服,顺便吐槽他:“……你真是,土死了。”

“你是受到什么精神打击了么?”

“别这样,”明栖眼神诚恳:“我怕。”

闻骆:“……”

又试了两件内场礼服,明栖拍照片发给关佳意,最终敲定了第一件。

最关键的是外场红毯礼服。

明栖指着一排中东血统的婚纱系列礼服,然后从中间挑出一件。

中东血统的高定礼服,钻石和流苏是永恒的元素,奢华是他们对高定最基本的尊重。

这就导致了,穿上身有些技术方面的困难。

明栖指挥闻骆把礼服从模特身上拿下来,沉甸甸的,每一颗碎钻都有着该有的分量。

“你转过身,走到门口,站到另一排架子那里。”

明栖抱着沉重的礼服给闻骆发号施令,这里本来就是衣帽间,没有第二个试衣间,而且ES家这款礼服太大,只适合在空旷一点的地方穿。

闻骆一手插兜,走过去。

明栖开始脱衣服。

“你不准回头哦!”

她不放心地回头看了眼,然后又往旁白挪了挪。

闻骆站定,不回头地回应了一声:“好。”

明栖开始窸窸窣窣地脱衣服,穿衣服。

房间里格外安静,明栖的每一个动作的声音都被无限放大,在安静里成了永恒。

像是过了一个世界那么漫长,闻骆又听到明栖的声音:“闻骆,你转身。”

闻骆垂着的睫毛动了动,嗓子有些沙哑:“怎么了?”

明栖正躲在一个架子后面,一只手托着礼服,另一只手捂在胸口,小心翼翼地探出漂亮的小脑袋,警惕又委屈地嘴角向下:“我自己拉不上了。”

拉链在后面,本来明栖可以反手系上,但是裙子太重,她没有办法把双手一起背在后面。

阳光下,闻骆的喉结狠狠地滑动了一下。

明栖:“你过来帮我一下。”

闻骆:“……”

明栖:“叫刘姨上楼也行。”

闻骆:“刘阿姨今天请假了。”

怪不得早上没有看到她。

最后一个选项消失了,明栖生无可恋地说:“那你过来吧。”

像是接受信号延迟,闻骆思考了一下,才提腿缓慢走过。

明栖赶紧站好,背对着他。

“先把衣服抻平,然后往上拉就可以。”

针脚很密的繁复花纹布料,上面点缀着细碎的钻石,手感有点粗粝,不平整的压力感顺着指尖一点点蔓延。

闻骆喉结狠狠地动了下,哑着声音应道:“好。”

空气似乎也安静起来,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两人的呼吸声,相互影响、纠缠,又渐趋一致。

明栖很漂亮,颈部线条纤长连着肩胛,脊背中间顺畅的一条,离得那样近,闻骆几乎能看到她脊梁突出的结点。

他从来没做过给人拉裙子这样精细的工作,一不小心,指尖碰到了明栖的背部肌肤。

温热的触感顺着脊背直冲大脑,明栖头皮发麻,肩胛不自觉缩了下,多了些脆弱的美感,像是一只欲飞的蝴蝶,瑟瑟张开翅膀。

明明没用得上多长时间,却像过了很久。

闻骆松开手指,垂下眼睑,望着一丁点裙摆,哑声道:“好了。”

这声音像是压抑了很多情绪。

“啊。”明栖突然脸红,恍然回神似的转过身,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明栖很漂亮,是那种明艳的、健康的且不随波逐流的美丽,骨量适中,皮肉均匀。

华丽的高定礼服穿在她身上并不会压人,反而衬托她的气质更佳。

最主要的是她瓷白的脸上浮上了一点红晕,像是初春盛开的第一枝桃花,眸子里含水,随意扫过来一眼,就让人想到一个词——烟视媚行。

明栖没有看人,问了声:“可以么。”

闻骆突然有点想要抽烟,点了点头:“可以。”

按照她喜好定制的礼服想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可他一肯定,她又脑补了从开始到现在全过程,脸不争气的更红了。

“那,”她绞着手指说:“就这件吧。”

“嗯。”闻骆很快应道:“那我先出去了。”

明栖:“好。”

空气里像是酝酿了什么氛围,闻骆迈着有些急切的步子离开。

刚走到门口,闻骆就听到身后传来明栖的声音。

“那个,”明栖很难得地有些吞吞吐吐:“你能先别走吗?”

闻骆停住脚步,皱眉。

明栖在他打量的眼神里,顶着巨大的尴尬,继续说下去:“我……我自己……好像也脱不下来。”

“……”

闻骆一贯深沉的眸子里,像是有火苗在窜动。

明栖终于彻底明白,他们真的都长大了,再也不是能单纯躺在一张床上睡觉的伙伴。

闻骆已经是个成熟且正常的男人了。

她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邀请大灰狼的小兔子,充满了危险,可又不得不做。

她咬了咬嘴唇,颇有几分视死如归地说:“那……你能再帮我脱一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