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掷地有声,说完给自己都吓了一跳。
闻骆眼神复杂地看了看她,重新用被子给她蒙起来。
空气里安静下来。
无数的过往碎片像播放电影似的在脑海里不断闪过,明栖恍然大悟,相较于自己,闻骆始终更接受这段婚姻。
不接受也没办法,世家的联姻根本不是随随便便能分开的。
外面的阳光倾泻进房间,将两人笼罩在光芒里,岑寂的房间里只剩浅淡的呼吸。
明栖缓缓从被子里钻出来,用脚踢了下闻骆的小腿:“喂。”
闻骆看她。
接收到他的反应,明栖这才悠悠说下去:“我想看电影。”
“你忙你的去吧。”
闻骆:“我送你。”
明栖:“我就是去楼下的家庭影院而已。”
闻骆看了眼她几乎不能走路的脚:“跳过去吗?”
明栖:“……”
闻骆给她拉到身边,然后抱起来,还补充了一句:“没事,我不嫌你重。”
今天已经被抱了好多次,明栖已经没有感觉了,双手勾着闻骆的脖子还在怼他:“行了行了,说太多就烦了。”
闻骆笑了一声:“还真是小没良心的。”
*
栖止居远离市区,所以娱乐设施一应俱全。
一进负一层,就是一个台球厅,旁边有个隔间放着麻将桌,左边是健身房,右边是家庭影院,再往下走是闻骆的私人酒窖。
明栖很少会来负一层,指挥闻骆抱着她挨个地方走了一遍,还念念有词:“这台球室怎么这么大,难道你要请一个足球队回来打台球么?”
“麻将室怎么这么小,我还想叫明泽关佳意来陪我打麻将呢。”
“还有……”
她的衣服料子太滑,闻骆给她往上掂了掂,淡淡道:“你再不逛完我可要把你扔在地上了。”
明栖眉毛一皱,反问道:“你是嫌我重?”
闻骆:“没有。”
明栖:“我还没嫌你太硬呢。”
闻骆脚步一顿,低头打量着她:“嗯?”
他眼里的笑意太过明显,明栖意识到话里的歧义,补充道:“我是说你的胸肌。”
他常常健身,体脂率很低,看上去线条很好看,实际上都是肌肉组织,靠上去硬邦邦的。
“我知道,”闻骆说:“你别想太多。”
明栖:“……”
他套路她进套,然后装作纯洁,绿茶男?
给明栖放进家庭影院,闻骆重新会楼上。
就算是周末他还要处理一些文件。
家庭影院里很暗,黑色的背景墙,深蓝的沙发。
明栖搭了条毯子在身上,然后胡乱玩手机。
她倒是没有多想看电影,只是不想再和闻骆待在一起罢了。
她先把肿起的脚踝拍了照片发给明泽:【哥哥,病病,包包】
明泽二话没说,转了七位数给她。
明栖:【你怎么不关心一下你妹为什么生病?】
明泽又开始了窒息式断句:【闻骆】
【说过】
【了】
明栖:【你能不能一次把话说完】
明泽:【据说是你妄图逃跑,结果上天看不下去让你摔了个狗吃屎】
明栖:【?拉黑了】
明泽:【那我可真谢谢你】
明泽和明栖从小就不对付,每天不是在吵架就是在准备吵架的路上。
他又是闻骆的好朋友,现在跟着闻骆挤兑她,明栖丝毫不感觉意外。
她随手翻了下片子,并没有感兴趣的,就开始敲关佳意:【宝贝,求片!】
关佳意:【卧槽,白日宣淫!】
【闻总是没满足你么!你丫良心大大滴坏】
然后是几个讯飞的链接。
动作速度,简直令人害怕。
明栖:【我是说正经片】
关佳意:【什么!!!我收藏了这么久的绝世好片都不够正了?】
明栖:【……】
这怎么和明泽一样不靠谱。
这种人就应该受到谴责!
于是,明栖决定把这几部正经片浏览一遍,然后再批评得一无是处。
为了保险起见,明栖并没有用投影,直接用手机点开,音量调到最小,然后躲在被子里,悄悄看。
万万没想到,关佳意珍藏的居然是两个男人的爱情动作电影。
这简直是打开了明栖新世界的大门!
怀揣着敬畏的心情,明栖屏住呼吸,认真观看。
两个男生一起进了家门,然后抱在了一起,然后激吻……
按爱情动作故事的情节,这必是是ntr,并不会如此毫无波澜地在一起。
明栖坚定自己的猜测,然而,不一会儿,俩人的衣服一起没了。再然后,俩人一起走进了浴室又一起躺进了浴缸。
明栖满脑子:???
要不要进展这么快。
她第一次浏览这种电影,一直聚精会神地看着眼前一方小小的屏幕,丝毫没有听到逐渐接近的脚步声。
“七七。”
直到一道低磁的男声在耳边响起,明栖如梦初醒地抬起头。
“你做什么呢?”闻骆又疑惑地问了一声。
不问还好,一问起来明栖立马慌着去给手机静音,慌乱之中,居然按上了“音量+”,本来细小的声音一瞬间变大,在收音很好的房间里播放。
电影里,一个主角对另一个主角说:“Sobig,doyoulikeit?”
然后一阵不可描述的声音响起。
声音不断扩大,回荡。
再扩大,再回荡,
空气里一阵诡异的沉默。
黑暗里,闻骆沉寂的脸上逐渐露出一点笑容。
明栖立马满脸通红,盯着地面。
闻骆面无表情地从毛毯里翻出手机,按了暂停键。
“看什么呢?”闻骆把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找条地缝钻进去?”
明栖:“……”
“别误会,”她强装镇定:“我只是想研究一下男孩子的生理构造。”
闻骆了然于胸地点头:“是挺有钻研精神。”
明栖:“哪里哪里,谢谢夸奖。”
这话说得干干巴巴,毫无营养,明显有些心虚。
都是成年人,看点带颜色的东西怎么了!
明栖决定逆转局势,把手机举到他面前,提议道:“要么我也发你一份,你没事观赏一下?”
闻骆沉默了一会儿,眉毛一挑:“七七,你是在暗示我什么?”
他一边说话一边靠近,男性总是天然带着压力的,明栖退无可退,被逼在墙角,脸上飘着无法忽视的红晕。
闻骆解开她的手机锁,然后找到资源,一一删除。
又把手机扔给她:“不逗你了,我是来和你说一声,我要回公司了。”
这可太好了,明栖暗爽。
闻骆:“公司出了点急事,这两天我就不回来了。”
这是好到明栖恨不得拍大腿庆祝的程度。
可闻骆又接着说下去:“最近不要乱跑,无聊了叫关佳意来家里陪你,让sale来送一送新衣服。”
这样事无巨细的安排,明栖都不好意思跟他顶嘴下去,只绽放一抹灿烂的笑容:“那拜拜哦~”
闻骆:“……”
*
之后几天,闻骆没有再回栖止居,明栖每天呼朋引伴打麻将再买买买,也没花什么心思去关注他。
可是光看着华尚股票一路飘绿,明栖就知道这点急事并不简单。
她问明泽,明泽只讳莫如深地给了一个名字——宋骁。
华尚集团是做房地产和医药起家,虽然早就凭借着资本原始积累成了江城赫赫有名的企业,但内部势力盘根错节。
闻骆的父亲闻汝生尚在人世时,集团表面还是一团和气,后来闻汝生意外去世,那些亲戚元老立马开始分割变卖股份和不动产。
华尚大厦摇摇欲坠时,还是正在哈佛上学的闻骆退学回来主持局面。
也是在那会儿,闻汝生年轻时的一段风流债被扒了出来——他的初恋情人宋素梅带着私生子宋骁回来认祖归宗。
那会儿华尚内部势力分化严重,有一部分支持闻骆,有一部分不支持,宋骁的回归明显是多了一股对抗闻骆的势力。
闻家算是传统意义上的大家族,有着严格的等级和血缘制度,一些长辈想要宋骁改姓进家谱。
从宋骁出现后就没有表露态度的闻骆只在这时说了两个字:不行。
不是发表观点的“我不同意”,而是一锤定音的“不行”。
华尚集团虽然是闻家的产业,但始终有一部分权利握在闻骆母亲那头的亲戚手里,再加上那会儿江河集团也表示闻骆继任董事长,则会借款给华尚。
这场战役不战而胜。
闻骆不仅不允许宋骁进族谱,甚至不允许他改回闻姓,还给他两条选择:
要么拿钱带着宋素梅离开江城生活,闻骆会保障他们的生活无忧;如果宋骁想留在华尚也可以,那和宋素梅断绝母子关系,并且让宋素梅离开江城,有生之年不要踏入江城一步,永远也不要出现在闻骆和母亲面前。
宋骁选择了留在华尚和闻骆分庭抗礼。
再后来,闻骆花了三年时间肃清内部势力,杀伐果断手腕冷血,闻家尸位素餐的亲戚该下放的下放,该送进去的送进去。
又力排众议,在房地产和医药业之外,建立新的产业链——4G和娱乐。
用了五年时间,全资子公司天娱互动赴港上市,一上市市值暴涨30多倍,就算是宋骁有滔天本事,闻骆也稳稳掌握华尚集团的话语权。
这都是后话。
明家和闻骆母亲私交一直不错,明栖在英国读书,也陆续知道了一些事。
宋骁和宋素梅与闻家谈判的那天,明栖和明泽就站在闻家祖宅的长廊里。
外面雨丝淅淅沥沥地飘下,像是天空露出一个窟窿,哭这人间疾苦。
明栖看到宋骁和宋素梅抱头痛哭,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响彻整间宅子,可闻骆却命人将两人拉开,并且把宋素梅扔进驶出江城的车子。
黑色奔驰一路急行,在地面上卷起一片污水,连带着哭喊声,惊醒一片黑夜。
那时候的明栖不过十八岁,第一次接近商战眼皮子也浅,孰是孰非理不清,只凭借本能地感觉手段如此狠戾的闻骆令她感到陌生。
明泽跟明栖说:“闻骆也没办法。”
明栖不知道这位掌握着主动权的上位者为什么会“没有办法”,反问了句:“那宋骁有什么错。”
她话音落下,在微凉的雨天飘荡。
两人行至回廊转角,就看到了一点明灭的星火。
闻骆只穿了件很薄很薄的衬衫,露出的一节手腕苍白泄力地垂着。
他显然是听到了明栖的话,微微偏头,抬起漆黑的眸子看了她一眼。
那眼神太过复杂,明栖花了五年时间都没想明白。
*
一个星期后,家里来了一位穿道袍的大师。
大师在别墅内外转了一圈,掐指算着风水,最后给了明栖一个平安符。
明栖从小就是在唯物主义的光辉和爱里长大,头一次见中国传统宗教走进现实。
她小心翼翼地问:“这风水真不好么?”
大师捋了捋胡须:“天机不可泄露。”
明栖跟他皮:“您就实话告诉我吧,平安符还能镇宅吗?”
大师只留下一句话:“这是你老公特意给你求的。”
祈求你平安的。
明栖先是愣了一瞬,然后偷偷牵起嘴角。
她说房子风水有问题,闻骆就找了大师算一算。
她走路摔跤,闻骆就求平安符叫她安心。
总之,她喜欢被人环绕着关爱的感觉。
世界没有她当然可以转,她又不惜得要这世界。
鉴于闻骆表现良好,在他没有回家的第八天,明栖小公主终于纡尊降贵地给这位塑料老公发了第一条微信。
【注意休息哦~】
她只是客气一下而已,转头把微信消息设置成免打扰,然后继续跟关佳意在和平精英的战场上发挥精力。
当天晚上,不知道是不是平安符的问题,她做了一个梦。
说是梦又不太恰当,就是把过去很多片段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都是在漫漫人生中不值一提的小事,在回忆里蒙上了一层泛黄的滤镜,站在当下回看,却有些模糊不清。
梦里,她还是小孩子模样,躺在一张铺着蓝色床单的床上睡午觉,外面还有小男孩吵闹的声音。
她悠悠转醒,朝着空荡荡的房间里喊了一声:“哥哥。”
没人理。
小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她又鼓足力气喊了一声:“明泽!!!”
这下终于有人来开门,八岁的闻骆走了进来。
那时候的闻骆已经是小孩子里很高的了,白嫩的脸上稚气未退,却小大人的皱着眉,有一种和年龄不相符的成熟感。
“七七不要哭。”闻骆帮她擦掉脸上的泪水,又帮她穿鞋子套外套。
明栖打着哭嗝,跟闻骆说:“我最喜欢闻骆哥哥,明泽那么讨厌,他再也不是我哥哥了。”
然后画面一转,十几岁的明泽把明栖拉到闻骆身边,气喘吁吁地对闻骆说:“我把我妹送给你了,你不要就扔了吧。”
那会儿,闻骆身材挺拔,有着少年人独有的清瘦,像一颗小白杨站在那里,微长的头发挡住了眉毛,露出干净且温和的双眸。
他笑着拉过明栖,跟明泽说:“成,那我就带七七上学了。”
再后来,画面又一转,阴暗得让人喘不过呼吸。
闻骆依旧穿着宽大的校服站在操场中央,明栖刚想喊他,却见到盛时烟朝他跑了过去。
明栖愣愣地站在那里,再然后,宋骁出现,一直逼问她,闻骆就是冷血无情的人,小时候鸡毛蒜皮的事不能算什么。
明栖害怕得心脏紧在一起,像是被扔进了大海,四周是沉溺又深沉的纯黑色,密不透风的将她重重包裹。
她想逃,想躲。
努力奔跑,却看不到方向。
“七七,七七。”
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一声呼唤,她抓住救命稻草。
猛然坐起,落进一个宽大又温暖的怀抱。
胸肌很硬,硌得人并不舒服。
身上还有极淡的雪松味道,夹杂着不太浓烈的烟草气,两股气息侵占肺腑,让人不敢大口呼吸。
“七七,别怕。”
闻骆大掌抚摸她的头顶,很轻很轻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