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鸣金收兵前,三名都尉如期拟定出详细方略。
冯宝没有仔细询问,而是在晚膳后,于“中军大帐”内,召集主要将领“议事”。
期间,“机弩营”都尉作为代表,将“设投石机、八牛弩之位置及方法”做了阐述……
这是一大段涉及算学应用的表述,由于用的并不是后世数学方法,所以冯宝也不是太懂。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就算是用后世数学方法来说,估计他还是不懂,毕竟没受过高等教育,过于专业性的一些东西,他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但冯宝拥有超越时代的见识,所以他很快判断出,内容里关于具体数值的说法,并不是数学方法计算出来,而是依靠“实验”,一点一滴积累出来的。
不过,冯宝敏锐意识到,在“算学”上,“皇家学堂”已经走得比较远,代数、几何、十进制等,均已涉猎。而且他相信,随着应用需求出现,谢岩一定会“在不经意间”,将“高等数学”引入。
冯宝当然知道数学快速进步意味着什么,只是他没有想到会这么快。
“看来,‘精英学堂’需要加快才行,要不然被甩太远,以后没法追了。”冯宝心思迅速转到其他地方,开始盘算着,战后回去,应该怎样去做……
主帅神游天外,其他人就算发现了也不好说什么,况且,除了许恢和“羽林右卫”军官,其余将领皆都不是太明白,只不过由于出身不同,他们的心思和反应也都不一样。
雷火及“羽林左卫”军官,多多少少知道一点,连蒙带猜,大体听懂;以刘仁愿为首的“左武卫”、“左骁卫”军官们,听说过,但基本不懂内容,也不知道最终用处;而以弥植、黑齿常之为代表的“百济”、“新罗”降将们,整个傻了眼,什么都听不懂。
于是,懂的人不用问,想问的人根本不知道从哪儿问,结果出现都尉话说完了,大帐里寂静无声的场面。
贺兰敏之见没人开口说话,便将目光投向冯宝,哪知道他根本没反应。
无奈,只得又看向林运。
“大都督,下官有一事不明。”林运起身道。
片刻,依然不见动静,
林运只得提高声调:“大都督……”
“啊,说完啦!即按此行事便可。”冯宝根本没注意到众人的反应,转过头对贺兰敏之道:“大总管,方略既定,旁皆小事尔。”
“善!善也!”贺兰敏之实在不知道如何接话,便顺着冯宝意思,直接挥手示意众人可以退下了。
要不是在座将领们对冯宝有所了解,只怕是谁都会被这两位看起来“不靠谱”的主帅给吓着,一场灭国大战,三十万大军性命,哪能如他们般儿戏?
林运倒还好,他是接触冯宝的人,知道冯宝行事随性而为,但在大事上却不会乱来,所以还能坐得住。
旁人可就不那么想了,可当面追问,太无礼数,且有“以下犯上之嫌”。
因此,不管是谁,有话都得憋着,一切待明日战后见分晓。
次日,凌晨,“寅时”末。
“羽林右卫车步营”整装出营,其后是“机弩营”,推着一十二架装配好的“投石机”,六具“八牛弩”,缓缓而行。
由于事先已经安排军卒在前方尽量平整路面,因此,一路上没有任何波折和难度,按计划于“卯时”中抵达“平壤”城南门外三百步。
“报——机弩已全数安置妥当。”
“报——‘辎重营’已然抵达后方。”
“报——‘车步营’前移动列阵完毕。”
……
随着陆续大军就位的消息传来,冯宝抬首看了一下微微露白的天空,扬起手臂,直指“平壤”城头,大声道:“传令,放响箭!”
“嗖——啪——!”一支绑着爆竹的箭矢,飞上半空并且炸响。
城下,“机弩营”都尉毫不犹豫地扯起大嗓门儿喊叫道:“众军!放——!”
随即,二十斤装的“煤油陶罐”被抛出,成完美弧线越过高耸城墙,落入其后,紧跟着,射向空中的“八牛弩”弩箭,带着被点燃的“火药包”跟着越过城墙,在爆炸声过后,熊熊烈火瞬间爆燃,映亮整片天空!
“一到八投石机继续放三次,余下放两次,换‘火药弹’改目标为城楼上。”
“得令!”
随着最新军令传达,“投石机”和“八牛弩”皆作出对应调整……
昨日之土丘上,冯宝拿“望远镜”认真看了看攻城态势,而后将“望远镜”递给林运,回身对刘长河道:“传令‘机弩营’,‘城门’左侧攻击持续,注意右侧,一旦有敌‘投石机’攻击,务必毁之。”
“喏!”
随着冯宝命令传达到最前线,原本稀疏的爆炸声,又密集起来……
弥植、黑齿常之、金植信三人,此刻站在“辎重营”旁,作为观摩者,在仔细看着唐军非同一般的作战方式,
“机弩营”那些自不必说,当然是震撼!
而“辎重营”有条不紊地向前方运送各类“油罐”、“火药包”等,那却是极其不容易。
首先,“猛火油”是用大铁桶装运,需要分装;其次,“火药包”需要安插引信,虽然长短调节不归他们管,但是步骤一样不能少,而且不能出错;最后是三人一组运送至两百步外指定区域放置。整个过程,忙而不乱。
弥植他们不知道,这是“流水作业法”的妙用,一人管一样,高效有序。
“卯时”末,天色完全放亮。
在已经过去的近一个时辰里,“平壤”城始终没有作出任何反应,甚至在南门城头上,包括左右两侧近百步范围内都看不见军卒身影,摆出一副“任你烧、随你炸”的模样。
唐军可不管这些。尤其是信奉绝对实力的冯宝,通过“望远镜”,看见攻城队伍集结完毕,并且做好相应准备,即刻向刘长河下令道“吹‘冲锋号’,攻城!”
“滴滴……”
当让人热血澎湃的“冲锋号”响彻云霄时,以每两百人、一架“云梯”为一队,总共十队,如同十条长龙,直扑“平壤”城下。
同一时刻,最前端“车步营”,分段集结,让开通道,且向前推进,他们将进至城下五十步,以密集弩箭,掩护攻城。
“机弩换弦,改目标城墙上,‘猛火油’、‘火药包’依次,落地爆炸!”
所谓“落地爆炸”,指的是增加引信长度,避免在空中爆炸,毕竟攻城开始了,空中爆炸,很容易误伤自己人。
在以往,攻城,从来都是用人命填!
自今日始,守城,同样代价高昂!
唐军攻城,“高句丽”军迅速出现城上,顶着火烧和爆炸,一排排箭矢如雨倾泻……
“车步营”有“车盾”,又全为甲兵,根本无所畏惧,至城下五十步,止!以弩箭仰射城上。
很快,有“高句丽”军卒跌落城下而亡。
须臾,攻城队伍抵达,架“云梯”,步卒奋勇而登,城头箭矢更急,且有大木、石块落下……
“一至五换‘火药弹’,空爆,余者不变,‘八牛弩’射城墙,呈阶梯,助力攻城!”
“机弩营”再次做出调整。
很快,十余支“八牛弩”弩箭钉射于城墙上,且入数分,足以支撑一个人的重量,于是,有攻城军卒舍弃“云梯”,借力“八牛弩”弩箭上爬……如此一来,等于多出一些可供攀爬通道。
战事极为惨烈!
几乎每一刻,都有“高句丽”军卒从城上跌落,而唐军也好不到哪去,陆续有人掉落“云梯”,好在高度低些,死者极少,多为伤者。
“来人!”冯宝拿着“望远镜”,边看边大喝道。
“侯爷,有何吩咐?”刘长河迅速回应。
“令,‘百济弓兵’出动三千,置‘车步营’后,放箭城上,压制敌军;另组三千‘善射军卒’待命。”
“得令!”
最多两炷香,“百济”弓兵列阵城下,放箭仰射。虽说效果不佳,但是,密集箭雨中,总有倒霉蛋中招。
“啊……
“啊!”
……
每一声惨叫中,都有“高句丽”军卒从城头掉落,要么摔死,要么被“车步营”近距离射杀。
短短半个时辰,城下尸体遍布,目测少说也有数百具。
“有登上城墙者!”同在用“望远镜”观战的贺兰敏之突然兴奋地大声道。
“唉……”还没来得及高兴,贺兰敏之却见那人突然被长枪捅翻,只得发出重重叹息。
但在下一秒,他又看见有唐军登上城头。
“一个,两个,三个……”冯宝心里默数,眼睛却死死盯着城上,因为他知道,只要能有几十个唐军登上城头,凭借犀利兵甲,就能立足于城上,最终就能拿下南门。
然而,还没等冯宝数到第十个人的时候,忽然发现,已经登上城墙的唐军,似乎一个个立足不稳,在极短时间里,接二连三被人用长枪捅翻,且跌落城下。
冯宝突然意识到,应该有哪里不对?
“传令,收兵!暂缓攻城,收回将士遗体,命‘左武卫’置‘野战工事’于城下三百步,大军前移,于此地安营扎寨。”冯宝一连串的命令,直接让所有人都蒙了。
再者,冯宝并非全军最高统帅,如此下令,实有僭越。
“都望着本官作甚?”贺兰敏之尽管不解冯宝意思,却不妨碍支持,收起“望远镜”,大声道“大都督有令,还不去?”
“喏——!”
几名传令兵,同时应和。
毕竟,涉及整场战事的军令,只有大总管才有权下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