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战后(一)

作诗只是小事,给雷火包扎伤口才是大事,经过检查,他的伤情并非特别严重,主要是失血过多,另外胳膊上让人砍了一刀,幸好伤口不是特别大,加上天气寒冷,血液凝固,才不至于造成流血而亡的惨状。这个时代没办法输血,只能包扎好后静养。

林运悄悄地把谢岩作的诗告诉雷火,他听完后就和打个鸡血一样兴奋,竟不顾伤势,强烈要求再次跟队行动。

谢岩严厉地警告雷火:“如果不静养,就取消你的所有军功。”

雷火不得不安生了,老老实实的躺上担架,让人给抬着。

营地中,地上到处都有死尸,远处仍然还有喊杀声,显然战事还没完全结束。

不过对谢岩来说,战斗已经结束了,大部分的队伍都去追杀敌人逃兵去了,他的身边也仅有一百“陌刀队”和“后勤保障队”的人了,他开始让人清理战场,自己则随意走走看看。

其实哪有什么好看的,谢岩也只是没事找事做,要不就太闲了。可当他走到第一个被刘愣子射杀的军官尸体前,他明显脸上有怪异的表情,只是他什么也没有说,假装没有看到,又去别处看了。

从凌晨发起的战斗,直到天黑时,刘愣子拎着一个人头,成为最后一个返回的士兵。

从他一脸兴奋的表情,和逢人就打招呼的情形看,一定有喜事。

林运去找谢岩,刚好遇上刘愣子,一问之下才得知,他为了拿到被他杀的“高句丽”统兵大将的首级,居然追出去近三十里,这才趁人不备得手而还。

“刘愣子啊,你这次可是立下大功了,你可知道此人身份?”林运笑咪咪道:“你是傻人有傻福啊。”

刘愣子一脸茫然地看着林运,问:“不就是个将军吗?”

“将军?”林运“嘿嘿”笑了两声,故意压低了声音说:“你觉得一个将军,本官会特意告诉你吗?”

“那还能是什么人?总不可能是杨万春吧。”刘愣子可没空想那么多,直接就说出自己想说的话。

“你想的倒挺美!”林运故意呛了刘愣子一句,接着道:“告诉你小子,他是杨万春的同族,也算是他麾下最能打的将军之一,号称‘万人敌’的杨远真。”

“什么?万人敌?”刘愣子有点晕了。

“说说看,你是怎么得手?”林运颇为好奇地问。

刘愣子心说:“这哪能告诉你啊。”嘴上却道:“出其不意呗,还能有什么法子。别将,你要是没事,小的可得去找校尉报功去了啊。”

林运知道他没说实话,却也不说破,而是道:“一起去吧,不只你一个,全都在校尉那儿报功呢。”

营地最大的帐篷里,坐满了人。

冯宝看见刘楞子进来,主动走上前道:“你的功劳大家都已经知道了,运气不错呀!”

刘楞子把首级交给负责记录的官员,然后就和冯宝走到一边,私下交流去了。

谢岩实在耐不住性子听属下们的表功,干脆走到记录的官员面前问:“应该都记下了吧?”

官员点点头,说:“差不多全部记下来。”

谢岩道:“那好,你把总数都跟大家说一遍。”

官员起身,行了一礼,然后对众人道:“此战,突击队斩首……”

“不用报那么详细,总数就可以。”谢岩打断官员的话说道。

官员点了一下头,继续说:“此战共斩首八百六十一级,没有俘虏,我军阵亡四十六人,重伤三十一名。”

“那缴获的情况又是怎样?”谢岩再问。

官员道:“缴获粮食接近五万石;缴获黄金一百五十两、白银一千六百两;大唐钱五千余贯;还有玉石、珠宝三十七件;此外,还有战马四百匹、牛羊共一千余头;至于军械,衣物等,更是多的那难以计数。”

“看来,‘高句丽’人也不富裕嘛!”谢岩乐呵呵地打趣道:“原来也是一群穷鬼啊。”

“哈哈……”帐篷里响起一片笑声。

“好啦,诸位,现在该说正事了。”谢岩等众人安静下来后,道:“我说的正事,是指功劳和钱财的分配,如果哪一位有什么其它想法,请现在提出来,如果没有,那就按照事先说的‘人人有份’的原则进行。”

谢岩环视众人一圈,见没有人提出意见,这才说道:“战报由林别将起草并且即刻上报都督府,等候朝廷核发封赏;缴获的物资,除了按惯例上交‘都督府’一成和我们自己的必须消耗以外,其余的全部变现,所得钱财,我粗略算过,不会低于三万贯,如果操作的好,应该会有五万贯,官员们拿总数的两成,六成由士兵和辅兵均分,余下两成里,半成做为敢死队和突击队的特别奖励,半成作为四十六个战死将士和三十多个重伤员的抚恤金,最后一成,做为回长安的路费,大家一路吃好玩好的回家!”

所有人都笑了,再傻的人,粗粗一算也知道自己能拿多少,况且这还没算上朝廷的那部分。至于抚恤伤亡将士的那部分,没人会计较。

谢岩最后对众人道:“仗是打完了,但事情没完,明天开始起运物资,估计需要不少时间才能全部运走,告诉军士们,绝对不可以松懈,要比平时更加小心,此外,敢死队和突击队,每天前出二十里探查,绝对不可以让人给偷袭了。”

众官员齐声称“诺”。

等众官员都散去后,谢岩单独把冯宝叫住,本想问他给了刘愣子什么东西或是教了什么方法,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谢岩觉得,冯宝的“秘密”还是少知道些好,问多了,会破坏他们的友情,毕竟他们还需要相互扶持,相互帮助的。

于是谢岩把话题转到其它事情上,对冯宝道:“明天第一批物资起运,将由林别将押运,你是跟着回去?还是等两天跟我一起走?”

冯宝想了想道:“我先回去吧,我那试验也没搞完呢。”

谢岩忍不住莞尔一笑道:“你那是弄酒精呢?还是酿酒啊,都有点四不像了。”

冯宝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是打算搞白酒的,不知道怎么回事,那酒太烈了,一口就给放倒了,没法喝啊,我感觉,怎么也有六十度吧。”

谢岩道:“大唐的酒我还一次没喝过,你冯大少的酒倒是尝了,确实够烈!一杯就醉人。你要实在搞不定,大不了加点水就是。不过你弄的这酒再上锅蒸一蒸,差不多就是酒精了,那倒是好东西,起码给伤口消毒就有办法了,怎么着也比那什么‘柳枝水’强太多了。”

“那倒是,我回去就试试。”冯宝随后又叹了一声,说:“这大唐啊,别的都好说,就是这吃的喝的太差了,冰天雪地的,没白酒暖和,天天都感觉在冰窟窿里一样难受。”

“试验归试验啊,千万别拿出来,我问过老雷,他可说了,军中禁酒,你可别让人发现咯。”谢岩提醒了一下。

“行,我知道了,那要没事,我先回去睡觉了。”

送走冯宝,当晚再无人前来打扰,谢岩终于可以睡一个安稳觉了。

次日,从天亮开始,营地里就忙活开了,除了担任警戒的队伍外,有的忙着赶制爬犁,有的在搬物资……直到午饭后,整整五十架爬犁才装载完成。

林运带上一百名士兵和全部重伤员,押运五十架马拉爬犁的物资启程回转“武平堡”,冯宝则作为随行人员,带上石子一起走在队伍的最后面。

临行前,谢岩特别交待了一件事,他对冯宝道:“你回到堡中,第一时间派人去‘营平寨’,就去找我们上次见过的黄掌柜,告诉他我们这里有大批粮食和物资要贩售,让他过来一趟。”

“他要是不肯来呢?”冯宝随便问了句。

“那就绑他来!”谢岩用十分肯定的语气说道。

“你啊——”冯宝用手指了指谢岩,脸上却带着笑意道:“警官,你变坏了,哈哈……”

笑声中,大队人马启程离开。

差不多用了接近五天时间,林运一行才回到“武平堡”中。

进得堡中,冯宝第一时间找到留守的“户曹参军”,让他带十个人去‘营平寨’,告诉他:“去请寨中最大商号的黄掌柜来一趟,就说有生意谈,他要不是来,你就把他绑来,总之一句话,把他弄来就成了。”说完,扭头就走,招呼石子给自己烧水,他要沐浴更衣。

户曹参军很不习惯冯宝这种略带“匪气”的说话方式,但是军令如山,又不得不去执行,他只好去找“别将”林运。

林运基本从来不过问冯宝的事,所以他知道就当不知道,只对户曹参军说了一句话:“不就是请个人嘛,你去便是了。”

打发走户曹参军,林运开始忙活自己的事情,先把重伤员安顿好,再卸下物资等,最后命令跟回来的一百士兵,休息一天,明日返回“安胜关”,那里还有更多物资等待装运。

把这些事情都安排后,林运让人去告诉冯宝:“自己要回‘都督府’一趟,堡中事务就交给他了。”

他也不管冯宝是否答应,直接带上十个人,连夜离开“武平堡”,气得冯宝破口大骂:“真不是个玩意儿!”

那林运倒底有什么急事呢?其实呢,还真的有。他离开“武平堡”后,就让随行十人中的八个分别赶往“武平堡”附近的军寨,通知他们“安胜关”已经被拿下,至于他们信不信,是不是愿意主动出击,就不是他操心的事了。

他自己需要直接去“营州”,面见“大都督”,当面汇报“安胜关”和“武平堡”的详情,更主要地是,他得第一时间把“安胜关”在大唐控制下的情况报给“大都督”,以便“都督府”能够最快时间里作出反应,特别是“安胜关”是放弃,还是占领,这必须由“都督府”来决定。

林运北上“营州”之时,谢岩已经送走了第三批物资,现在他手上,没有马匹,没有人手,装运一事,只能暂停。

接下来,谢岩每天都在提心吊胆中渡过,他一直非常担心,“安市城”要是派来军队怎么办?他这里,可只有两百人左右,还分别驻守“安胜关”和“营地”,真要是敌人来了,除了跑,还真没什么办法可想。

看看如山一般的物资,谢岩是真心舍不得啊!

危险中的等待是极为折磨人的一件事,谢岩差不多天天都在算,返回的人,应该到哪儿了。

几乎在同一天时间里,谢岩等来了返回的队伍,而林运则走进了“营州都督府”。

“营州大都督”张俭,京兆府人,唐初名将,因功爵封“皖城郡公”,是大唐在辽东一线最高军政首脑。

尽管身为大唐高官,养尊处优多年,但张俭依旧保持将军本色,行起坐卧不失军人气度。特别是近年来随着年纪渐长,官位愈显,权柄日重,其言行更加谨慎,行止更加沉稳,时常给下属以不怒自威的感觉。

然而,当属下官员进来禀报说:“‘武平堡’别将林运来报,‘武平堡’军攻克‘安胜关’,阵斩守关大将杨远真,特此求见。”的时候,张俭差点让手上的茶杯跌落到地上,即便反应快,茶水也弄湿了一片紫色官袍。

“文书何在?”张俭注意到官员是空手来报,不禁问。

官员道:“文书由林别将手执,他欲亲自求见‘大都督’面呈。”

“速将他迎至偏厅,本官即刻便来。”张俭打发走官员,自己一个人坐了一会儿,他需要消化一下这个消息。

最多不过一炷香时间,林运听得有脚步声传来,赶紧站起,还没等他转过身,就听到老远传来一阵“哈哈”笑声,跟着就听到“大都督”张俭的声音传来:“林别将一走数月,这一回来就给本官带来一个天大的喜讯啊。”

声音落下,张俭人也跟着进得屋中。

林运不敢怠慢,连忙行礼道:“下官见过‘大都督’。”

“林别将不必客气,快些请坐。”张俭十分客气地说,并且挥手示意,让人端上茶水。

等下人们退出后,张俭问:“林别将报称,‘武平堡’军攻克‘安胜关’,此事当真?”

林运恭声道:“此事千真万确,下官有幸参与战事,当不负‘大都督’昔日所托。”

“哦,昔日所托?”张俭十分意外地看了一眼林运,片刻后道:“战报文书何在?”

“文书在此,请‘大都督’过目。”林运边说,边恭敬地将准备好的文书递过去。

张俭亲自接过文书,仔细地翻阅起来……

文书是林运亲自写的,但是内容,谢岩基本上都知道,关键在两个地方,第一,将斩首数字提高到一千四百人;第二,将此战首功归于“大都督”运筹帷幄,这一条是谢岩亲自找林运提的,他的意思很简单,这次功劳有点大,安在自己头上不合适。

谢岩还在上学的时候,就听父亲说过:“什么地位的人,才适合什么样的成绩,超出自己地位的成绩,不能要。”并且在他上班的第一天起,还特意用短信的形式,重复了一遍。

谢岩曾经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但是始终不得要领,可是他知道,这个世上,父亲是最值得信赖的人,也是最不可能伤害他的人,因此,他不理解,却决定照着作。

时间过去很快,张俭终于缓缓地合上文书,他轻轻地将文书放到桌面上,然后以一种说不出是赞赏还是惊奇地目光,看了看林运,再开口道:“文书是你写的吧,本官依稀还记得这字迹。”

“‘大都督’有心了,下官才疏学浅,下官……”

“好啦,都是本‘都督府’出去的人,何必客套。”张俭出言打断了林运想说的话,然后道:“‘武平堡’诸军能够按本官意图拿下‘安胜关’,功在社稷,意义重大,本官当即日奏报朝廷为汝等请功。”

“有劳‘大都督’费心了。”林运急忙起身“谢”道,心中却是大喜,他知道,“大都督”既然认下了首功,那么军功中虚报的那一部分,自然也就无人过问了。

“都是为国分忧,理应如此。”张俭一边说,一边示意林运坐下。

林运坐下后,却又主动开口道:“还有一事,下官不知当不当说。”

“都是大唐官员,有什么不能说的。”张俭很是爽快地道。

于是,林运就把谢岩战前战后都人通知其他军寨的事情说了一遍,最后道:“依谢校尉的意思,如果大家同心协力,可完全控制‘安市城’西线要点,如此一来,大唐边境线可向东推进一百里有余。”

“此事当真?”张俭猛地从坐位上站起来,眼中精光连闪,沉声问道:“你们当真战前战后都有通报其他军寨?”

“下官不敢欺瞒,此事决无虚假,人都是下官亲自派出的,决不可能有错。”林运回答道。

“好极了!实在太妙了!”张俭大声赞了一句,而后对林运道:“若是所料不错,诸军寨当会倾巢出动,拿下‘安市城’西线全部据点,指日可待。”

这一瞬间,“大都督”张俭完美的从一名高官转变成了一位叱咤风云的“大将军”,只听他以极其严肃的口吻道:“林别将,本官给你一百亲兵,令你立刻返回‘武平堡’,沿途告知诸军寨,攻下‘高句丽’据点后,不得回撤,务必就地驻防,一应军需,本官即刻调拔。”

林运再次起身应道:“下官遵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