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嗽凶猛,一时半会,就把咳嗽声填满了地下洞穴。
唐帝脸色灰白,弯腰咳嗽,似乎要把心肺都咳出来一样,每一口隐隐都带着些许的血丝。
王策抹住眉头,一名无上武帝的身体,竟然差到这等地步?须知,一旦达到武宗之境,就基本不会再生病了。
一通咳嗽反而缓和了剑拔弩张的气氛。
唐帝气息顺畅一些,脸色发赤的重新抬起头来,大口大口呼吸。他委实是一个控制情绪的行家,短短一会,满腔暴怒之火竟然荡然无存,似乎再也一丝痕迹都不剩。
唯剩痛心疾首:“你,唉,教我该如何说你,你今日是破坏了我的全盘大计。”
王策咂咂嘴:“什么大计?要不,说来听听?”
唐帝凄然苦笑,摆摆手:“罢了,罢了。索性都过去了,莫要再提了,难不成,我还能责怪你什么。”
若是换了一个人,换了一个时机,王策不定会把吞噬古武神这桩事拿出来喷死唐帝。奈何,不管是有意无意,他也成为吞噬古武神修为的一分子。这喷人的话,自然就没法说了。
杂念纷纷,王策摇头甩去,不无讥笑:“倒是不妨责怪我试一试?”
唐帝拂袖,恼火叱责:“我不和你做口舌之争,总是说不过你的。”
怒意徐徐收敛一些,唐帝神色一缓:“你怀疑也好,相信也好,我和你的父子关系,总归是做不得假的。你是一个聪明孩子,想来你也知晓,你我之间,本来并无利益冲突。”
说完,唐帝没再理会。
王策凝眉,瞄了一眼。是的,他和唐帝之间,是没有利益冲突,按道理来说,他是不该察觉危险的。偏偏,他一直有这感觉,你非要说是直觉,也可以。
大律,神恩会,是共同的敌人。王策要活下来,北唐要壮大参与一统。他王策是顾博的儿子,是顾氏最后的血脉。
从表象,从本质,王策和唐帝绝对不该也不会有任何一丝一毫的利益冲突。恰恰相反,利益一致的地方反而很多很多。
唯一有嫌疑的利益冲突,也就是皇位。不是普通皇位,而是人皇宝座。
扯上人皇之位,就复杂了一些。可不论如何,顾博都绝对不会在人皇影子都抓不住的时候,对唯一的儿子下毒手吧?
关于这些,王策看得透彻,诸相如等人也都很透彻。
所以,诸相如也好,费饮血也好,王策也好,是绝对找不到一丝一毫的证据。因为不论在表面,在实质,顾博都绝对没理由对王策下手。
要不,王策为什么说顾博做事滴水不漏呢?
话又说会来,顾博若有意害我,也不敢露端倪出来。不然,费饮血那帮人会怎么看待?
王策撇嘴,和唐帝一样,就地盘膝坐下,专心消化一身新的来的修为。
……
武神,是一个绝美的,神秘的,所有人均向往的境界。
五千年来,无人能达到。神战,湮灭了太多太多相关记载,不光是历史,也包括了许多其他。这给武神之境,渲染了一层最神秘,最强大的传说色彩。
然,就在之前,古武神的一生修为境界,彻底向王策和唐帝展开。
武神也分三个小境界:不漏,忘川,彼岸。
此乃一个极为惊人的发现,竟然与“剑神三式”完全一致。王策便是再没脑子,也能想到这其中的关联。忍不住瞄了唐帝一眼。
当今天下,唯独两个人,会完整的剑神三式,一个是他王策,另一个就是顾博。
剑神三式,本就是神族流传出来的,蕴藏了武神三境的奥妙。确切地说,若然能学会完整的三式,潜心参悟,未必就不能通达武神之境。
王策细心揣摩一会,一边潜心消化真元,一边专心一意的抓紧时间,参悟境界。
古武神境界,给他们的印象和感觉,正在很快的淡去。不抓紧时间,那就真浪费了际遇。
古武神乃是忘川武神,修为之强大,绝难想象。
不漏,乃是一丝生命元气不漏,所以延寿极为长久。王策上一世听说,人体的理论极限寿命是二百多岁,然而,武帝和武神都超越了。
神化,就像是身体改造的开端。琉璃武宗的身体,基本达到晶莹剔透,绝无杂质的地步,也等于完成了基本的改造。难怪长生。
不漏,就是一丝生命元气都不会泄露。
帝冕等几人临死前,就是因为太老了,生命精元泄露,所以才会老去,身体渐渐老化。
忘川,就像是在一条生死河当中徜徉,倘若能达到彼岸,那便能盛放长生不死的花朵。
很遗憾,古武神只达到了忘川境。是以,王策暂时对彼岸境,并无一丝参悟。不过,顾名思义,似乎也不是太难理解。当然,理解,不等于懂,懂,不等于能做到。
王策嘿然,彼岸境和不漏境,对上神族会有很大的差别。可放在九洲,不漏武神和彼岸武神真的没分别,左右都是无敌的。
一个武神,就能横扫九洲了。
王策嘿然一笑,忽然有一些笑不出来。神族随时卷土重来,今时今日,已经没有三神一圣的抵抗了。神族回来,会一个武神都没有吗?
是的,一个武神,就能横扫九洲。
王策怎么看,怎么想,似乎说的,就是神族的武神。
王策撇嘴,管他呢,我是一个普通人,抵抗神族这么重大的责任,应该是交给一心一统天下的人皇呢。
……
东宁,风雪再起。
恋鸦儿站在飞雪中,向西眺望,兴许是在惦记着什么,也许只是纯粹的想家了。
“我要走了。”
牛皮糖一样的犀利哥,慢慢地走出来,站在假山边上。
很少说话,似乎不太喜欢说话的恋鸦儿,淡漠道:“那就走吧,不走,就永远也走不掉了。”
“是啊。”犀利哥仰面,飞雪洒在脸上,冰冰凉凉的:“不走,就永远走不掉了。我不像王策有时会冒险,我也不是他,身处绝境,总能绝处逢生。”
“君子不立危墙下。我不是君子,我也不喜欢危墙。神恩会今次一去九死一生,我不想陪葬。”
犀利哥眼神一黯,蹲下来:“想了想,王策说得对。我只是一个阴谋家。”
“只是,阴谋家。”充满苦涩的挫败滋味,像是一瓶醋一样酝酿在心里,始终都化不去。没人能靠阴谋诡计得到一切,始终是要有光明正大的东西,才能摆得上桌面。
“要走,就走。”恋鸦儿疏冷的话语,似乎比冬天还要冷淡。
“何必。”犀利哥哈哈一笑:“我只是想找一个能说话的对象,整个神恩会,也只有你有资格,并且能懂我说的话。他们,都太蠢了,把脑子都练成肌肉了。”
恋鸦儿没理会他。
犀利哥真的只是想找一个说话的对象,讥笑:“交易?神恩会只是被利用了。今次他们去北唐,说是要联合北唐皇帝杀王策,只怕去了,才会发现,是被王策和顾博联手干掉。”
恋鸦儿默然半晌,疏冷道:“你为何不提醒他们?”
“有用吗?”犀利哥反问,自言自语:“我说一千道一万都没用,其实,他们明知是飞蛾扑火,也一定要博取最后一个机会。他们不怕死,不怕牺牲。”
恋鸦儿沉默。
犀利哥忽然道:“记得神将吗,你也知道,神族将要卷土重来。”
恋鸦儿微微错愕,“神将”的存在,神族卷土重来,都暂时不再是什么大秘密了。很多东西,随着时间,总会慢慢的扩散开。
“记得罪城之战吗?我是说,神恩会大举袭击罪城那一次。”
恋鸦儿微微点头,犀利哥锐色一闪,冷笑道:“那是神将的意思。”
恋鸦儿承认,那一战,神恩会无底线的作风,激怒王策,施出了绝户计,一战战死四大意志武帝。也激怒了天下人,以前对追杀神孽不上心的各大势力,都一道发力绞杀。
此后,神恩会从鼎盛,直线衰败。
其实神恩会没这么盲目。当时,神恩会很多人都看见不妥当,都表示反对,认为这么干简直是自绝前程。最终,是神将的意思压下了所有声音,强行推动了那一战。
邪王临死前说出神将的名字,未必不是有所发现,心有不甘。
“神将,为什么要这么做?”
犀利哥摊手,冷笑:“你知道神将的名字,是怎么来的吗?或者,纯血神族的名字。”
恋鸦儿蹙眉,淡淡道:“三代混血以内,才有资格称为纯血神族。而凡是纯血神族……”她话音一顿,似乎发现了什么。
犀利哥仰望飞雪,冷声道:“五千年来,早已没有纯血神族了。神将自然也不是。”
“神将的神,是姓氏。是人类冠以的姓氏。纯血神族,并不姓神,也并不自称为‘神某某’。”
犀利哥嘴角微翘,讽刺:“神恩会把神族当成祖宗。神族,未必认为神孽是后代。”
“我走了。”
忽然的话,让恋鸦儿微微挑眉,转身一眼。犀利哥的背影很快被漫天飞雪模糊了。
“之前,你问我,明知神恩会今次九死一生,必败无疑,为何不点醒他们。其实,我还有另一个理由。”
“现在的神恩会太狭隘,太极端……走火入魔了。这一批走火入魔的神孽,哪怕死光了,对神恩会来说,也是一桩好事。”
犀利哥似乎头也不回,摆摆手,竟然充满潇洒的没在风雪中,剩下最后一句话:“不破不立。船小了,才好掉头。”
恋鸦儿默默不动,良久,重新眺望西方。那里,有北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