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线,无数将士奋力交战。
王策弯腰抓了一把泥土,泥土是暗红色,不知浸淫了多少将士的鲜血在其中。
细细的搓细。诸相如轻声道:“从去年,各地的粮食产量都有一定的减少。北衙推测,估计明年的粮食产量,会比十四年前,降低大约一到两成。”
王策轻轻叹气:“希望……囤积了足够的粮食。”他的声线很轻,没人听见,他说的是“各国”,还是“北策府”。
“今年少数地区,已经有了一定的饥荒。”诸相如叹气:“交战引发的种植面积减少,战争后勤袭扰战,造成的军粮损耗。是主因。”
为什么会有战灵军?这个充满怀疑的念头,在心里挥之不去。王策默不作声。
收拾心情,王策甩了一个响指:“杨秀清,准备下一波冲锋。”
杨秀清策马赶去,大声的呼喊麾下战灵将领,准备下一波三十万规模的冲锋。
“阿皮。准备。”王策下令。
王策给东路安排了石达开为首的一批太平天国战灵将领,以及二百万起义军团。给西路安排了李自成麾下的刘宗敏为首的一批战灵将领,一样是二百万战灵军。
细心注意,就能发现,战灵军会充当炮灰,发动第一波冲锋。第一波全线冲锋,先是冲击上阳军的防线,凭数量的优势,强行攻入上阳军的防线。
战灵军的冲锋和强攻,对上阳军的远程攻击,形成了很大的牵制。
这一来,北唐军就能交替随后攻击,强攻上阳军的防线。
王策指指点点:“后置远程武器,是相当不错的一招。看来,我们的战法被摸透了。”
地理的优势,一个雄才大略的皇帝。北唐十余年来的战争,每一次都按照既定的节奏和计划来打,有条不紊。因此,对国力和兵力的损耗不大。
这许多因素,造就了很多的细微差异。
北唐的新一代军事将领,较为沉稳老练,较为全面,但暂时还没有一个能成长到能统帅大军团的地步。
上阳的新一代将领,大多是急骤崛起成名,多有赶鸭子上架的事,较为激情,独当一面的将领诞生了好几个。
北唐军的将士,始终保持锐气,有充分的士气和决心,是旭日初升。上阳军的将士,连续征战,战争经验更丰富,但也不免整体疲乏。
富饶的南方人和苦寒的北方人,作战意志肯定是有些许的差别。这么说是有一点地域偏见的嫌疑,但其实是存在的。
上阳军多次扩军,将士的修为水准,不免有一些被拉低了。
北唐军对上阳军,其实有不少细微的综合优势。
今天,是大会战爆发后的第十八天,杀俘之后的第六天。
……
上阳军的处境很糟。
大会战的第一天,上阳军被全线打退八十里,被俘者,战死者高达四十万。
第一天的后撤,成了上阳军处境的浓缩。在北唐军每一天的攻势下,断断续续的被迫后撤,这成了挥之不去的阴影。
好在上阳军有一个九洲最顶尖的统帅,凭杀俘事件,重振士气,令上阳军将士一直憋着一口气。
傅希文维持,甚至壮大了上阳军的士气,维持上阳军在连战连撤后的士气。然而,他无法让自己的处境好转。
杀俘事件,配合北衙的谣言,给了傅希文很大困扰,恰到好处的击中上阳军新老势力的尖锐矛盾。
上阳军中老将,未必不知道这是北唐的谣言和策略。然而,很多事不是你知道,就能冷静下来的,被俘的十多万将士,被屠杀的十多万将士,都是血淋淋的真实。
傅希文能察觉,他的命令已经没有之前奏效了,凭一个统帅的直觉,失去了原本如臂使指的感觉。
杀俘,配合谣言,真的很毒。
几天来,他一直没好好休息,旁人以为他是担心位置。其实,没人知道令他无法入睡的,是战局变化。
十八天来,王策再没有发动媲美第一天的大规模攻势。
凭直觉,傅希文察觉更大的潜在危机。王策在等什么?
等上阳国内对他傅希文的处置?
等战灵军和北唐军磨合?等战灵军演练战术?
天妖王策,以诡计多端闻名天下,傅希文不敢。其实,王策演练战术,并磨合战灵军和北唐军的意图,相当明显。
大会战的十八天来,上阳军一直在谋求各种战术,一心破解王策的战灵军冲锋战术,并且做出了譬如远程武器后置等针对性措施。
可是,战灵军和北唐军也对此,做出了种种战术变化,并且在实战中演练各种协同作战。
难,难,难。
傅希文心头酝酿这三个字,王策的“没有战略,没有战术”,已经被他知道了。可这,真的没办法破解。
断断续续,王策动员了上千万战灵军,战死过半。可傅希文依然没有看见枯竭的迹象。
尤其要命的是,歼灭大世军的那支强横战灵军,一直没有大规模出动过。
脸色苍白的他,怔怔地看着沙盘,绞尽脑汁,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傅希文考虑过,派遣一支孤军包抄千里深入敌后,拼着牺牲这支孤军达成战略胜利。但他没有这么做。
战灵军的恐怖战略机动力,掐灭了很多战略战术。
傅希文情愿对上大律军,也不愿和王策沙场对决。
一名军机参谋忧心的走入营帐,低声道:“大帅,钦差大人来了。”
他说了三遍,才把傅希文从沉思当中唤醒:“有请!”
一名武帝带着数名武宗,和一名钦差走入。傅希文和所有人单膝跪下,忐忑不安的迎接圣旨。
营帐中很多人,各自都流露出不忿之色,以及对北唐军的愤怒。傅希文是文官出身,然而,他却是上阳军中新兴势力的代表人物。
不论新兴将领,还是老将,如果抛弃新老之争,其实都承认,傅希文才是这支军队最适合的大统帅。可,许多事本来就身不由己。
钦差的神色看不出好坏,把其他人都请出去了,就剩下钦差和傅希文。
钦差面无表情地看着恭敬的傅希文,第一句话是:“陛下说,他相信你。但是,战后,你必须要有所交代!”
傅希文的头,垂得更低。
……
没人知道,钦差和傅希文在营帐里说了什么。
傅希文走出来的时候,脸色越发的苍白。
钦差带来的,不像是什么好消息。然而,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一个个的坏消息接踵而至。
又一个坏消息,从西路传来。
西路主帅章行彦下令……前线杀俘!
犹如晴天霹雳,傅希文脸上的苍白,被瞬间爆发的红晕遮蔽,一边咳嗽一边指着一名武帝:“带我过去!”
武帝武宗带着傅希文等将领和参谋,以最快的速度赶来西路战区。
人在半空中,傅希文就看见了大批北唐军被俘的将士,被推上防线。狰狞的上阳军将士,纷纷将之斩杀在防线上。
“不好!”傅希文惊怒交集,只觉得天旋地转,一口鲜血激喷出来,伴着声嘶力竭的狂喝:“住手!”
章行彦冷酷中,燃烧着复仇的快感,视若无睹的厉喝:“杀!”
成千上万的北唐军被俘将士,直挺挺地站在防线上,有的泪流满面,有的凄厉求饶,有的却是昂然不惧。
一转眼,无数头颅落地。
颜鼎麾下的西路将士,双眼喷火的在十里外,用仇视的目光怒目而视。若不是颜鼎勒令,只怕早就忍不住了。
傅希文震怒:“我命令你们住手!”
章行彦冷冷的,嘴角微翘,似乎恭敬道:“大帅,北唐杀俘之仇,必须血债血偿,不然,我们怎么跟将士们交代。”
章行彦是老将。所有高级将领的心都沉下无底深渊,徘徊一个念头:这下,麻烦大了。
傅希文一霎冷静,儒雅的气质被破坏,眼神冷酷,一字一顿:“要交代,也是我来交代。此战结束后,我会给所有人一个满意的交代。”
“我命令!”傅希文冷酷下令:“拿下章行彦,就地革职反省!”
“哈哈哈!”章行彦放声狂笑,面对扑上来的武帝,并不反抗,只是一味的狂笑,充满愤怒和讥笑:“我就等你的交代!”
章行彦被押走,傅希文默然,蓦然有感,猛然回头向北方看去!
“上阳军的矛盾激化了。”
王策神色浅淡,垂首流露一抹隐蔽的惋惜,冷峻的目光扫过北唐军诸将:“宫泰平那个白痴,杀俘是能激化矛盾,然而,他做得太过火了。”
“看吧。如果我是傅希文,矛盾被激化的时候,就是出重手弹压的时候。”
察觉充满警告的冷峻眼神,北唐军的新老将领噤若寒蝉,王策的意思很显然。北唐军也有新老矛盾,谁敢折腾,他不介意像杀宫泰平一样干掉。
宫泰平的死,北唐朝野哗然,然而,不论内阁还是军机院乃至正在巡游的唐帝,都不过是叱责表示了一下。然后,北衙迅速逮捕宫泰平满门。
王策直视南方,轻声道:“如果我是傅希文,一定会设法把老将给彻底清理掉。章行彦不反抗,说明老将会顾全大局,至少在此战结束前,不会太过激烈反抗。”
诸相如心神震动:“那就是说,若然此战傅希文胜了……”他没说完,但谁都知道,如果此战傅希文胜了,上阳军方会前所未有的团结,上阳军的战斗力会达到巅峰。
王策玩味一笑:“可若然是傅希文败了呢?”
众人面面相觑,若傅希文战败,上阳老将一定会反扑。上阳会被内讧折腾,牵制住扩张力量。
顾博,这是你的目的吗?如果顾博授意宫泰平杀俘,就是想要促成这个目的,那就太可怕了。
王策冷淡的嘴角微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