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博!
顾博,老顾,顾行权!
心神一霎悸动,心脏仿佛快要冲出口。王策以最大的毅力压制住悸动的情绪,神色浅浅的继续聆听。
唯有若有若无的一声叹息,在心底深处幽幽:原来,十八九年前的通缉犯果然是姓顾!
“王御师与顾博,乃是至交好友。”察觉王策的神色,王御城摇头否认:“他们是私人之交,与我王家毫无干系。”
王策扣指淡淡道:“哦,那不知二人是如何认识,如何结交的?这一些,想必也不会是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王御城没有拒绝,娓娓道来一些尘封的往事。
王御师少年时天赋不显,或许因此,喜好云游在外。是以他在外边做了什么,王家其实并不是太清楚。
多年前,某一年,青年时期的王御师游历回来,修为突飞猛进。王御城哑然:“当年不少人都以为,他是得了什么机缘奇遇!真相却是,御师的悟性极好,走得多看得多,境界自然就上去了。”
后来,年轻的王御师保持了云游天下的好习惯,也感染了儿子王重溪,否则凭小武帝和无忧王的出身,很难会和王重溪结义。
总之,王御师凭着后来居上,一跃成为王家的重要成员之一。某一年,他回来的时候带来了一个陌生人!
王御城回忆当天,口吻古怪而复杂:“那是一个很奇怪的少年郎!是一个年纪与你相似的少年,却像岩石一样硬朗,像猎豹一样敏锐,像狼一样孤独!”
“敏感,沉默,一言不发。给我的感觉,像是一块在大海中被无数海浪捶打无数次的花岗石。”过去很多年了,王御城记不起少年的样子,甚至记不起当时的许多。
然而,少年郎给他的感觉,却始终铭刻在心上。
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王御城轻微的冷颤了一下,微微抬头,目光迷惑:“我记得,那少年是在一个下着暴雨的夜晚来的。他来了三天,一直坐在角落里一动不动。”
“第三天,才说了第一个字!”
不是一个很有趣的故事,故事里却有一个很有趣的人。王策不自觉的被故事吸引:“说了什么?”
“水!”
王御城斩钉截铁:“我要喝水,我要吃饭!”一顿道:“这是他的第一句完整的话。”
“看来,那少年就是顾博。”王策点头,若有所思。
“顾博在御师这儿逗留了三年。三年后的某一天,他一个人孤身上路,谁都不知,就是御师也不知。”王御城苦笑:“此后,我再没听过此人之名。”
顾博!王策细心的默念这个名字,也许这就是一个关键:“王御师后来是否见过他?”
王御城摇头,他又怎会知道:“我只知,我再次听到顾博的名字,是在十八九年前。那时,我已经是王家族长了。御师名义上隶属神化营。”
王策点头,表示理解。妙玉案中国,锦绣营的动向虽隐秘,却未必见得就能彻底瞒过去。
“于是,大律前往北流,围剿顾博的时候,王御师认出他?”王策沉吟:“他出手了!”王御城默然叹息。
王策明白了,踌躇半会,各种疑窦在心底打转:“顾博死了?”
“死了。顾博一家大小,悉数被灭,唯独逃走几名不重要的家将和侍女。”王御城叹息,似在为了王御师感到惋惜,也似在感慨顾博的下场。
……
王策泛着复杂的滋味,喃喃自语,都不知自家在说什么。
好一会才回过神来:“顾博当年的修为?”
“不清楚,也许是归元武尊,也许是不老武宗?”王御城仍然喟然,王策在心里讥诮一笑,莫非这王家还贪图顾博的剑神三式?
王策反复把线索结合一番,锁眉:“当年,顾博和王御师的年纪,显然差距不小……”
王御城承认:“老夫也认为,御师结识的多半是顾博的长辈!”
思量一会,王策不慌不忙地问了一些乍然一看,很无聊很旁枝末节的东西,一直把王御城的记忆掏空,他才满足地笑了:“所以,王御师没死。”
王御城心神猛然一震,惊讶看去。王策看也不看,拈下巴笑道:“王御师名义上归于神化营,又是私人交情,虽然贸然行事……我想,上一代律帝多半没下毒手。”
王策忽然想起去年北唐皇族武宗的遭遇,也是犯错,被关押:“所以,王御师被你们的皇帝关押起来,律帝让你们来坑我,多半是许了关于他的什么好处。”
王策吭哧吭哧的放声大笑,他忽然发现许多疑窦解开了,虽然也诞生了不少新的疑惑,但某些东西已经接近他想要的答案了。
王策能清晰感觉,他距离某个答案,已经很近很近了。也许,只要再用力的捅一下,就能一下子捅破掉。
就不知,他这捅一下,会有多少人为此而吆喝呼痛呢?基友党说的好:菊花就是用来捅的。
王御城满腹苦涩:“我们,都是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是啊,身不由己。王策泛着诡笑,律帝也承认,妙玉案并不光彩,也绝对不是什么名誉的事。
我来查妙玉案,不晓得触动了多少人的神经呢。律帝是一个,唐帝会不会也是其中之一呢?
王策忽然毛骨悚然,感到一种强烈的不安。他三番四次的低估过不死鸟,会不会也低估了妙玉案?
“你知道得太多了”,这永远是一个成立的杀人理由。律帝会不会杀人灭口?
后心瞬间被冷汗浸透,王策被强烈的不安淹没了,两手汗津津的。
……
如果王策告诉你,他很在乎身世,那他一定在忽悠你。
王策不在乎身体是谁给的,可是,如果身世会带来危险,他就是想不在乎也不成。没人喜欢把自己放在危险的处境里,他不怕死,也怕死,虽然别扭,可意思就是如此。
三番四次的回忆老顾的某些话,某些意思,王策只能端正态度,这狗屎一样的身世,隐约正在带来无比的危险!
王策感觉自家就像钻在一个大大的气泡里,不住茫然的前进,却越来越近。如果刺破气泡,来自外面的危险会一拥而上的淹没他。
他总不能跟人家解释,说他是穿越者,他不是本尊。姑且不说信不信,就是信,宰个人也真的就顺手而已。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也许很有勇气,其实也许是一种悲壮,因为你发现除了那一条路,就无路可走了。
王策只有硬着头皮走,暗中有多少人在调查顾博相关,他不知。但明面上,谈季如绝对是其中一个,这位老先生作为文绣公主的裙下之臣,行踪诡异,似乎在调查王策!
确切地说,谈季如似乎在调查,当年北唐逼宫中,文绣公主的儿子是否被调包了!
唐帝是危险的,律帝也是危险的。王策忽然有些明白老顾的意思了!
妙玉案的重点,不是妙玉这位一怒刺家奴的青楼烈女,而是被掩盖下来的灭门血案,顾博!
不光彩的,不名誉的。锦绣营没有记录这桩灭门案,也就意味着,这桩案子以及牵涉的某些人与事,律帝和某些人都不想留下哪怕一个字的书面记录。
律帝会不会杀人灭口?王策猜不透。
“一定要杀王策?”
当王策在屋檐下看雨,为强烈不安而感到发毛的时候。洛水上游一些的峡谷中,正有一番犀利哥和矮胖子的交谈。
“王策不一定要死,但他必须交出东西。”矮胖子微笑,只有少数人能看见微笑下的自信:“武神卷,短剑!”
犀利哥目光霎时锐利,重新敛去神光:“付出如斯大的代价,只为了阻止不死鸟落入律帝手里?”
“不死鸟,就意味着人皇。你永远不会知道,人皇意味什么。”矮胖子淡淡的,凝重地看着碧波奔流的洛水:“最没记性的就是人,忘记你的好,忘记你的坏。最终,什么都不再剩下。”
犀利哥笑笑:“那么,人皇意味什么?”
矮胖子深深的看他一眼:“你会懂,不会是现在。”
犀利哥仍然笑笑:“我更好奇,你们是从何处知晓不死鸟的消息!似乎,这并非一个人人皆知的秘密。”
等待良久,犀利哥没有得到答案,也不失望,只凝视河面,缓缓道:“我想给你一个忠告。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在这时向王策出手。”
“我和王策交手多次,我最明白他。”犀利哥精神一振,似乎唯一能让他感到兴趣的,就是和王策的斗智游戏:“他像泥鳅一样狡猾,我多次设局杀他。最接近成功的,就是在北唐京城外的那一次!”
矮胖子眼中流露一丝轻蔑,一言不发。
犀利哥笑了,很多人第一眼看见听见王策,首先注意的是本该稚嫩的年纪,以及武道天赋,如今更加要加上心相和恐怖的实力。这才是正常的合理的,王策的早慧和狡诈才是反常的不合理的。
“不要动手,至少不是在这里这时。”犀利哥给出最后一个忠告。
矮胖子冷冷道:“你吓破胆了?”
犀利哥失笑:“对我来说,他是一个比所有人都有趣的对手。”
“如果你非要一个理由。我或许给你一条!”
犀利哥认真地看着他:“王策会来洛水,是律帝的意思!”矮胖子流露一脸他知道他猜到的表情。
“免费再送你一条理由。君子不立危墙下,小人更加不会!我是小人,王策也是。”
蔚蓝的天边,缓缓的飘来一片乌云。犀利哥看着天色:“大雨将至,会从洛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