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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餐花掉一个时辰,散步打拳骑射或者看书练字,也需要一个时辰。也就是说,能够用于办公事的,只有六个时辰。

一半用于休息养神,一半用于干正事儿。

对此,泰安帝一开始是不在乎的,他觉得这么纯粹扯淡。等贾赦听闻后,也觉得太瞎扯了。

“一天要干活六个时辰?那御医脑子里是不是进水了?要我说,晚间睡觉就需要四个时辰,午后歇觉一个时辰倒是够了。吃喝拉撒一个时辰,休闲玩乐的时间,最起码每天要两个时辰。圣上您想呢,从腊月二十三到正月十五,那都是休息的日子,干甚么活儿!我自个儿的生辰,我家老太太、太太、儿女们、孙辈儿们,那都得过。逢年过节要休息,逢休沐日当然也要休息。”

贾赦掰着手指头好生算了算,越算越觉得自己说的极有道理。

“这冬日里太冷了,不适合干活。夏日里又太热了,顶着一脑门子的汗,我干啥活儿呢?春日里是郊游的好日子,就该好好玩一玩。至于秋日里……嘶,那就干活罢。”

泰安帝伸手指向门的方向。

“哦哦,让我滚,成呢,我就这滚。”贾赦麻溜儿的窜到门口,忽的想起一事儿,又再度窜了进来,一脸鬼祟的道,“圣上,您听没听说过最近市井流传的谣言?”

“说。”

“您不知晓?那就没关系了!圣上,臣告退!”贾赦这回才是真的溜了,只一眨眼,他就跑了个无影无踪,徒留泰安帝在御书房里运气,再运气。

不过,贾赦虽跑了,可他最后留下那话还是被泰安帝记在了心里。刚打算让人去打听,四皇子和五皇子便结伴来到了御书房。

四皇子锦嗣整个人都是蔫吧的,他面上的红章黑墨倒是被洗干净了,可他觉得自己的心里已经留下了永久性的伤痕。

再看五皇子锦成,精致漂亮的小脸上,桃花眼一眨一眨的,就连泰安帝都不得不承认,锦成安分的时候,还是很讨人喜欢的。

泰安帝瞥了他俩一眼,伸手虚点了点位于他龙案两侧堆满了奏章的桌案。

这是他新想出来折腾俩儿子的法子——让他们看请安奏章。

军机大事肯定是不行的,先不考虑泄密问题,单就一句话,那俩蠢货看得懂吗?况且,一旦有所延误,后果谁也担不起。倒是请安奏章,每天都有几十份,说的都是成谷子烂芝麻的事情,当然更多的则是对泰安帝本人的赞誉。

想当年刚登基那会儿,泰安帝吹毛求疵追求完美的毛病犯了,那是连请安折子都一字一行的看完,还会斟酌词句,认真批阅。

这种做法当然没错,可他也不得不承认,这让他原本就繁重的工作变得愈发繁重了。

人嘛,总归要有舍有得。

泰安帝琢磨着,既不能让老臣忠臣寒了心,他本人又实在是没有那份精心做到事事完美,那就只能放手让旁人替他完成。正好,四皇子和五皇子也都大了,虽说为人处世很不靠谱,可正是因为他们的不靠谱,才愈发的需要历练。请安折子问题不大,翻阅一番看看有没有问题,之后写句“知道了”,或者旁的回复之话即可。

当然,泰安帝也没那么心大,他是想着等折子批好了,他在亲自过目一遍的,毕竟看一遍可比批阅快多了。

于是,四皇子和五皇子就都倒了大霉。

而此时,一个略有些匪夷所思的流言,悄悄的在京城里盛行起来。

流言的最初就是从两位皇子倒霉开始的,不知何人透露了两位皇子倒霉是因为驸马爷贾琮的缘故,引得有心人纷纷探究内里的情况。再往后,流言蜚语愈发多了,从驸马爷贾琮,到驸马爷他爹贾赦,总觉得贾家人有些邪门怎么办?

贾赦就不用说了,荣公贾代善之嫡长子,承袭一等将军,之后就晋升为荣宁侯爷,更是官拜正一品殿阁大学士。

这已经不能算是人生赢家了,这简直就是老天爷的亲儿子啊!

然而,老天爷是没有亲儿子的,先皇却有。

联系到当年先皇长青帝还在位时,就是先皇在殿试之上,将贾赦特提拔为二甲第二名,哪怕事实上他的学识仅够得上三甲最末。而先皇也不单是提拔他为二甲第二名,还破天荒的点了翰林。要知道,每一届的翰林多半都出自于一甲头三,连二甲第一都极少被点入翰林,更别提贾赦本就不是一个满腹经纶之人。

再往后,先皇莫名的看好贾赦,还替他做了人生规划。

先从翰林院庶吉士起步,再往御史台历练三年,之后去内阁当侍读学士、内阁学士,直至成为正一品殿阁大学士。

当然,现实跟规划还是略微有些差异的,然而甭管怎么说,最终贾赦是成为了正一品殿阁大学士,甚至这还是泰安帝亲自下旨的。

可这是为何呢?

但凡在京城待了点儿年头的人,都不会忘记贾赦那些年的晋升之路。当然,更不会忘记,因着贾政一事,贾赦改名被贬斥一事。可以说,那会儿所有人都在看他的笑话,看他起得有多快,跌得则更快。更有甚者,都盘算着等长青帝退位后,新帝上位就看他和他效忠的廉亲王怎么死!

结果简直不能更心酸。

然而,事情真的就那么凑巧?

就因为贾赦时不时的抽风,告自己告家人告亲朋好友。所有人都涨见识了,人家都是背地里下黑手告别人的,单只有贾赦从没有参过毫无关系之人,只把自家抖了个干净利索。到后来,贾赦还越玩越大了,就没有他不敢抖漏的内幕,且他抖漏的内幕越多,泰安帝越是看重他。

外人都羡慕死了,看他成天作天作地作死的,结果非但没有挨骂受罚,反而官职越升越高。因而,很是有一批没长脑子的大臣排着队写罪己书。都是一道儿递的折子,结果次日早朝,泰安帝直接罢免了一帮人,就贾赦好端端的,啥事儿都没有。

你就说这气人不气人罢!

这样的事情,不是一回两回了,而是自打端闰四十九年,贾赦通过科举走上仕途后开始,就三不五时的发生一次。

一次两次的可以算作巧合,次数多了呢?

与其相信贾赦那搅屎棍是老天爷的亲生儿子,大家更愿意相信他其实就是先皇长青帝的儿子。

再往深处一琢磨,全京城都知晓荣国府那位史老太君偏心幼子,这若仅仅是一般般的偏心当然没问题。有道是,皇帝爱长子,百姓疼幺儿,那就不叫个事儿。可贾母做得太过了,这已经不是普通的偏心眼儿,而是给人一种别有内情的异样感觉。

明明甭管从哪一方面来看,贾赦都比他弟弟贾政优秀千万倍,就算当娘的不嫌弃亲生儿子,也没得几十年如一日的作践自己的长子,只为了让幼子心里好过罢?要知道,贾母不止一次的痛斥贾赦不孝,反而屡次称赞贾政才高八斗,实乃千百年来难得一见的绝世奇才。

这不是偏心眼儿。

这是瞎!!

然而,很多人都能够证明,贾母此人虽有些势利眼,可总的来说还算是个正常人。于是,这就更让人浮想联翩了。

没过几日,更大的消息传出来了。

“爹,您听说了吗?原来,当年老太爷的折子曾经被人换过,老太太属意政二老爷承袭爵位。”琏哥儿一脸的惊悚,虽说事到如今,已经没人在乎一个一等将军的爵位了,可甭管在乎不在乎,那也不是谁想拿就能拿得走的。

“瞎说,这种街头巷尾的流言蜚语你信它作甚?袭爵那就必须是嫡长子,甭管是圣上还是先皇,都是极重规矩的,怎么可能允许在有嫡长子在的情况下,让嫡次子袭爵呢?”贾赦完全不信。

琏哥儿其实也不信,不过他觉得有必要将小时候曾发生的事情告诉贾赦。

那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瑚哥儿刚夭折,荣公贾代善也故去不久,琏哥儿被贾母强制性的带到了荣庆堂,虽说贾母对他不错,可对于一个还不到三岁的小孩子来说,乍然换了地方,爹娘哥哥都不见了,没吓死他都是他胆儿大了。

幸而那会儿,珠哥儿也养在贾母膝下。

“琮儿不止一次的问我,干嘛对珠大哥哥的事情那么上心。我拧不过他,只好说了我的心里话。我告诉他,那会儿我们的大哥哥刚没,祖父也走了,娘病着,爹整日里忙碌着,我一个人被送到了老太太跟前,害怕的整宿整宿睡不着,且一睡着就做噩梦,不停的哭喊痉挛。要不是那会儿,有珠大哥哥陪着我,我觉得我迟早会被自己吓死。”

贾赦沉默不语。

那段时间,是整个大房最黑暗的日子。

其实,荣国公贾代善的离世反而是有迹可循的,毕竟年岁也不小了,加上他原就是武将,多次浴血奋战的结果就是身上大伤小伤无数。再一个,人都这样,能够接受长者的离世,却完全不能接受白发人送黑发人。这与自私无关,纯粹就是人的本能。毕竟,在大部分人的潜意识里,自己总有一天要送走祖父母、父母等长辈,而儿孙却是能陪着他,为他送终的。

对于当时的琏哥儿来说,那时候府里的气氛让他感到惶恐不安,可对于贾赦来说呢?

他先是失去了最疼爱最看重自己的祖父第一代荣国公贾源,紧接着祖母过世,前后不过短短两月时间。那会儿他才十来岁,被送到了父母跟前后,才愕然的发觉,父母并非他想象中的那般疼爱自己,当然他自己也无法将父母视为最亲密的存在。

又几年,他好不容易从失去祖父母的阴影之中走出来,娶了妻生了子。还没等满足于现今的生活,前太子就出事了,他的老泰山一家被迫离开京城,归期不定。

之后不久,长子瑚哥儿夭折了,荣公贾代善原就身子骨不好,种种事端压在身上,没几日便也跟着去了。偏当时嫡妻郁结于心,病情更是一日重过于一日,贾母说要带走琏哥儿亲自抚养时,他是真的没了主张。

身为男子,是不可能亲自教养孩子的。哪怕素日里他也时常同俩孩子玩耍,可逗趣跟教养能混为一谈吗?再一个,不满三岁的孩子原就身子骨羸弱,极容易出现状况。那会儿,瑚哥儿夭折了,张氏又病着,硬拦着贾母不让她带走琏哥儿,这本身就不现实。

“琏儿……”贾赦满嘴的苦涩,他到底还是亏欠了这孩子。

“爹!爹,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也不是非要同您抱怨甚么,只是想告诉您一些可能您不知晓的事情。”琏哥儿一叠声的道,“我跟珠大哥哥的情谊暂且不提,有个事儿我觉得特别奇怪,那会儿老太太不止一次的看着我感概,没娘的孩子有多可怜,又让赖嬷嬷取了帖子来相看。因着我那时太小了,这些话也不是刻意对我说的,便很快就抛诸脑后了。”

没娘的孩子多可怜……

贾赦面色一变,当初张氏病重,这是整个府里都知晓的事情。可病重又不代表过世,张氏当年不过才二十一岁,身子骨素来都很好,就连大夫也说,那是郁结于心,而非得了不治之症。既如此,贾母为何会如此肯定?

“爹,我在想,有没有可能老太太当时知晓了某些咱们不知道的事情?还是说,她有害人之心?”一想到小时候的那些事儿,琏哥儿只觉得浑身发寒。

先前,之所以没想起来,其实并不是真的忘却了,而是琏哥儿本能的觉得是自己记错了。可最近,一连在外面听到了那么多的闲言碎语,弄得他愈发的疑神疑鬼起来。以至于昨个儿夜里便梦到了儿时的场景。

——贾母一脸怜爱的望着他,心里喃喃自语般道,没娘的孩子真可怜。

“没有道理。”贾赦面色大变却仍保持着镇定,“老太太对你娘素来不错,倒是对王氏有着百般不满。”

看了看琏哥儿,贾赦有心想说许是你听错了或者时间太久记错了,可到底没能说出口。只因细究起来,当时的贾母确实有些不妥当。

譬如,荣公贾代善已故,本该第一时间让出荣禧堂予他们大房入住,偏贾母却借口住惯了不愿意搬。问题是,那荣禧堂原是第一代荣国公贾源夫妇所居,也是贾赦打小长大的地方。至于贾代善和贾母,不过是在贾源夫妇过世后才搬入,满打满算也不过五六年时间。

住了五六年的地方,就是住习惯了不愿意搬?就算勉强说得通,那为何后来又痛快的搬到了荣庆堂呢?至于荣禧堂,则在他忙着照顾妻儿之时,悄无声息的让给了贾政一家子。

光这些也就罢了,贾赦完全可以认为是贾母的偏心眼儿作祟,可那帖子相看那事儿……

他记得!!

“这事儿不要再提了,琏儿你早点儿回东院,陪你媳妇儿孩子去。”草草的打发走了琏哥儿,贾赦不顾已是掌灯时分,再度悄然离开府里。

就在贾赦离开之后,十二从角落里闪身出来。

“咋样?我这么说有用?”琏哥儿看着十二,一脸的不确定,“我说的那些话倒是真的,可是不是有些秋后算账的意思?这都过去那么多年了,也许当时老太太听岔了大夫的话,误认为娘的病很严重?”

十二嗤笑一声:“越严重才越不会说这话。再说,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