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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望着那拉淑娴,当下,那拉淑娴便道:“我家老爷已经去请太医了,要不先缓缓?”

让那拉淑娴心惊的是,大夫听了这话非但没有任何不悦的神情,反而像是心底里的石头落了地,面上都带出笑来了,连声说贾母并无大碍。

那拉淑娴心道,这是打算提前离去?尽管不知晓贾母的病情究竟如何,不过她却是不可能立刻放大夫离开的。一来,太医何时过来并不清楚,二来,即便立马会过来,让大夫多等片刻于她而言也没有任何妨碍。

当下,那拉淑娴便以无法肯定太医何时会来为由,将大夫留了下来。好在,贾赦关键时刻还是挺靠谱的,差不多两刻钟后,他就将太医请了过来。

事后,等贾母再度入睡时,太医才背着人向贾赦告知了实话。

“贵府这位老太太,其实早些年底子就亏损得厉害,只是她本性要强,始终有股子气支撑着,因而乍一看才显得她中气十足的。现如今,也不知怎的了,仿佛那股子气给卸掉了。这可使不得,年岁大的人甭管素日里表现得如何,一旦真要是没了那口气,随时都会出气。旁的不论,单看那一位……”

太医抬眼瞧了瞧头顶的横梁,意有所指的道。

其实,先皇的身子骨也很是不错,要不然也不可能在皇位上待了五十八年之久,更别提在退位之后,又当了五年的太上皇。要知晓,年过花甲以后,就不再是论岁过日子了,而是过一天算一天。先皇过世时,已经是七十有二了,搁在那里都算是高寿了。可事实上,谁也没有想到他会去得那么快,毕竟去年间瞧着还是极为硬朗的,甚至在去年八月泰安帝打算去塞外行围时,他还闹着要跟着一道儿去。谁知,等翻过年就不对了,从病倒至离开,也不过才两个多月时间。

这其实已经不算是病逝了,而是整个身体垮了,即便有医术高明的太医,有各种稀罕的灵丹妙药,也是治病不治命的。

寿数这种事儿,谁也说不准。

或者这么说好了,拿先皇作比喻还不大分明,就说贾敏那婆母,一病三四十年的,本以为她就这样熬过去了,结果一个眼错不见就没了命。还有那拉淑娴娘家的老太太,那位可是自打原主张氏出生后不久就开始缠绵病榻了。到前太子出事、瑚哥儿夭折那会儿,她可是一度在死亡线上挣扎,结果人家当时啥样儿,如今还是啥样儿。由此可见,有时候真心跟病情无关,这就是命中注定的。

太医的意思是,贾母的身子骨一早就毁了,如今再固本培元的意义也不大,单看她能不能撑得住,或者干脆找个事儿让她记挂着。这人嘛,若是整日里挂心各种事情,反而不容易走,万一真的啥都不在乎了,那绝对是分分钟上天的结局。

等送走了太医,贾赦眉头紧锁的道:“老太太这意思,是不管贾政那蠢货了?”

介于贾母从未将大房这一大家子放在心上过,贾赦半点儿都不认为这是他的责任。可他想不通,贾母素来不是拿贾政和宝玉当成心头肉一般看待的吗?她竟是舍得?

那拉淑娴思量了一下,决定暂时不讨论这事儿是否同贾政他们有关,而是将先前黎氏前来拜访一事告知了贾赦。

黎氏这人怎么说呢?其实并没甚么坏心眼儿,准确的说,那人就没心眼儿。可她却也是实实在在的刺激了贾母一回,哪怕贾母先前身子骨就很糟糕,可若是没一个引子,也不会发出来呢。况且,贾母都这般大的岁数了,哪个也没指望她能活多久,刺激出病情并不能有助于治疗,只能让她再度损了根本。

简而言之,也许黎氏是无意的,可她确确实实造成了后果。

当下,贾赦脸就黑了。

那到底是亲娘啊,若是今个儿是他家蠢弟弟气死了他亲娘,甭管出于颜面问题还是旁的缘故,他都只能选择帮着隐瞒。说白了,即便已经分家了,那也是一本同源的,贾政若是倒霉了,就算不会牵连到他,也会弄得脸面无光。可黎家算个甚么东西?!不对,都不能说是黎家,而是工部左侍郎应家。

各院部左右侍郎都是正二品,搁在平头老百姓眼里,那就是了不得的大官。可惜,贾赦完全没将他放在眼里。

“指望全天下的人都帮衬着她?没脸没皮的东西!”贾赦可不是甚么宽宏大量的人,他疯起来连亲娘和亲弟弟都敢弹劾,至于区区一个工部左侍郎都不够他折腾的。

当下,他甚至顾不得早已夜深了,就立刻写了份弹劾的折子。

按说弹劾众臣,那是御史台的职责,可他贾赦也曾在御史台待过几年,如今更是主管着内阁,想要遇阻代庖,绝对没人敢管。况且,这当官的,能有几个是干干净净的?莫说工部左侍郎,那就算仅仅是七品芝麻官旁边的师爷,也难保没收受过贿赂。

“哼,我明个儿就教教他,何为娶妻娶贤!!”贾赦恨恨的收了笔,决定明个儿一早恁死那丫的!

那拉淑娴:“……”这倒霉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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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早朝,贾赦果真当着泰安帝和文武百官的面,亲自递上折子,顺便将工部左侍郎喷了个狗血淋头、体无完肤。莫说当事人了,连看戏般的泰安帝都傻眼了。

诚然,贾赦是个疯子,是个混不吝,甚至他就是个搅屎棍,可他每回发疯都是有预兆的。这么说罢,你明知道他有病,你还特地跑上去刺激他?

关键是,要是自身毫无任何破绽也就罢了,那工部左侍郎应大人简直就是浑身都是破绽!

冰炭孝顺本是应该的,可一旦数量多了那就不正常了。有事没事儿的宴请朋友也很寻常,若是碰上府上老人过寿孩子出生等等喜事儿,收点儿礼物也很寻常,可这规格谁来定?还有素日里办差,工部本身就因为并不是极为重要的地儿,很多人都是抱着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心态办差的,就像多年前的工部员外郎贾政一般,基本上就是一壶清茶一本闲书,这般混一天算一天的。

贾赦从头到尾将工部左侍郎喷了个遍儿,甚至他压根就一点儿证据都没有,只是他说的太理直气壮了,仿佛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又仿佛工部左侍郎就是那十恶不赦的大贪官,直接把人吓得软瘫在地上,都快吓尿了。

单喷罪魁祸首的夫君也就罢了,总算还有些道理。结果贾赦喷痛快了,直接将矛头对准了工部尚书。

工部尚书那才叫一个无辜呢,关他啥事儿呢,这要是他手底下的人真的闯了弥天大祸,牵连上了他,那他也就捏着鼻子给认下了。可办差不认真?每日里敷衍做事儿?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天哩个撸哟,这年头当官的有几个是干实事儿的?啥时候连偷懒都成了罪过了?

“圣上明鉴,圣上明鉴呢!!”工部尚书姓方,今年已是六十高龄,他满心盘算着等过些时候,寻个好点儿机会,就可以上书告老还乡了。左右这些年他也捞够了,膝下的两子和三个孙子都已经走上了官途,正好去年间他头一个重孙子出生了,等他告老之后,还可以亲自教养一下,真正过上含饴弄(重)孙的悠哉日子。

结果呢?结果呢!!

方尚书都不想吐槽贾赦了,他只在心里疯狂的咒骂左侍郎应大人。这得是多作死的人,才会无缘无故的去招惹贾赦那个疯子?不知道他脑子有病呢?不知道他疯起来比疯狗还可怕呢?自己想死你倒是立刻去死呢,跳崖跳井上吊抹脖,哪个不成呢?非要选择这么可怕的死法,还临死也要拖个垫背的?

这厢,方尚书是又气又急又惶恐,那厢,泰安帝也琢磨开了。

工部尚书和左侍郎绝对不干净,这点儿是绝对可以肯定的,毕竟若是面对的是诬告,他们应当露出被羞辱,激忿填膺的神情来,而不是惊慌欲绝。不过,根据泰安帝多年的经验来看,贾赦必然没有任何真凭实据,因为那货原本就是以诬告出名的,偏生就算是诬告,那货也是一脸的正义凛然,反而是被诬告的一脸心虚胆寒。

“大理寺卿查查罢。”泰安帝琢磨了一阵子后,索性不想了,回头问问贾赦就知晓了。不过,因为被告的是工部尚书和左侍郎,交给刑部那头就有些不妥当了,泰安帝索性点了大理寺卿的名儿,交予他来审查真伪。

只是,随着泰安帝的话音刚落,那俩倒霉蛋儿已经彻底瘫了,甚至隐约还能从工部左侍郎身下闻到一股子尿骚味儿。

登时,泰安帝面沉如水。

能日日上早朝的都是朝堂栋梁,基本上也都是人精,哪怕是武将好了,脑子一根筋的也很少。见泰安帝是这副模样,哪怕到如今尚未有罪证,在场诸人也都已经在心里为这俩倒霉蛋儿定了罪。又有那些个酷爱脑补之人,思量着贾赦这人虽疯,却并不会无缘无故的发疯,琢磨着工部左侍郎应大人素日里的为人也不像是会主动招惹是非的,那就是说,极有可能贾赦是被人指使的?

身为荣公贾代善之嫡长子,承袭一等将军后又得泰安帝赐封荣宁侯,且本身还是正一品殿阁大学士的贾赦……

哪个能指使的了?!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就是高座上的那一位打算恁人了,贾赦不过是泰安帝跟前最听话的一条狗,主子让他咬人,他当然豁出去一切死咬着不放了。换句话说,这俩死定了。

可怜的贾赦,他绝对不会想到,早在不知不觉间,他的形象就从京城里出了名的纨绔子弟,变成了泰安帝跟前的一条狗,还是逮谁咬谁的疯狗。不过,就算他知晓了,也一定会认为那是其他人在嫉妒他赦大老爷。

哼,这就是嫉妒!

他媳妇儿早就说过了,不遭人嫉是庸才!

泰安帝并不知晓贾赦的内心比他表现出来的还要更加的厚颜无耻,等退了朝之后,他就将贾赦唤到了跟前。

“说罢,工部那俩是怎么招惹你了?”

贾赦虽疯却是个难得的实诚人,既然是他做下的事儿,他就绝对不会否认,连试图辩解都没有,直截了当的将昨个儿发生荣宁侯府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知了泰安帝。

说真的,泰安帝是崩溃的。

工部尚书是从一品,左侍郎是正二品,你以为他会不知晓底下的人经常干些龌蹉事儿吗?不,他都知晓,可一下子撸掉俩职位紧要的gāo • guān,谁来接替?更关键的是,就算是接替之人,那也未必就是好的,更别说重新熟悉差遣上的事儿,等练熟了之后万一又受贿呢?那不还是一样的糟心?

可贾赦并不这么想。

“圣上,就算下一个工部尚书还是个贪的,那就再换呗。这天底下旁的不多,人还会少吗?单说每三年一次的科举,能招募出多少能人来?可除却少数点了差遣的,更少数进了翰林院的,剩余的那些还不是庸庸碌碌一辈子?既如此,还怕甚么?索性将那些闲着的人尽数用起来,三省六部都塞一些,俸禄也不用多,按着八品九品的来就成了,一年到头能多几个钱?旁的不说,至少能让前头那些人警醒一些,咱们大徒不缺官员,若是犯了事儿,自有后头的人顶上来!!”

泰安帝沉默了。

曾几何时,他也是有雄心壮志的,尤其在刚继位之时,他是恨不得屠尽天下贪官,还黎民百姓一个安居乐业的好日子。可越到后来,他越是束手束脚起来。

首先,泰安帝虽贵为天子,可当时他头上还有一个太上皇。别看太上皇是主动退位让贤的,也从不插手朝堂之事,可单是太上皇这个身份,就足以让泰安帝无法施展拳脚的。看看贾赦就知晓了,他那般的能折腾,也素来不将贾母放在心上,可若是真有甚么事儿,他能如何?还不一样要受制于贾母?

其次,也是等登基之后,泰安帝才逐渐得了解的天子的不易。哪怕整个大好江山都是他的,可同样他肩上的责任也更重了。偏生,他还是个完美的性子,莫说军机要事了,即便是手下人送来的请安折子,他都忍不住字字句句的看完,然后提笔写下朱批。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已经将他的精力彻底榨干,在这个时候,就算让他大刀阔斧的开始改革,他也没有那个精力了。

再往后,则是因为不确定。

自信这种东西,往往会随着年岁的增长,慢慢的变少。要不怎么说初生牛犊不怕虎呢?就是因为甚么坎坷也没遇到过,才会觉得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游。等发觉这个世界其实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般美好,而自己也并不是完美的时候,所谓的自信,自然也就随风而逝了。

可泰安帝又不得不承认,在听了贾赦那番话后,他极为心动。

身为天子,怎么可能不想成为所有人心中的天神呢?他一点儿也不想受制于人,更不想轻易的被人拿捏住。他是天子,是徒家江山的主人,为何竟会落到明知道某些人有问题,却害怕后继者更不堪重用而退缩呢?

他不想退缩,绝不!!

一瞬之间,泰安帝想了很多很多,不过显然他跟前的贾赦还没有练就瞬间看穿内心的本事。见泰安帝不言不语,贾赦还道是他不愿意将事情闹大,因而很是垂头丧气。

“为何非要一次次的给他们机会呢?不愿学好不愿办差,自然有的是人顶上来。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