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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条鲜活的人命,就因为自己的一句话没了,除非那人已经练就了铁石心肠,要不然痛苦和愧疚是在所难免的。
等等……
“不对,你王家好歹也算是名门大户,就算主子年岁小不懂事儿。那其他人?凤丫头没有奶娘吗?你夫人跟前,就没有个得力的管事嬷嬷?一个才六岁的小丫头,她的话真有那么大的威力?甚至于……你夫人没了时,我记得你并不在场,你在我府上?”
王子胜愣了一下,旋即点头:“是的,我和仁儿当时都在荣国府,我俩不是被老爷子丢到你府上做学问了吗?虽说消息是立刻传到我这儿的,可从荣国府回到我家,我记得当时虽是快马加鞭的,也起码也用了半个多时辰。”
半个多时辰,足以做任何事情了。
“老哥,你要是听我一声劝,就趁着这回分家之际,将府里上下好生撸一遍。还是那句话,一个六岁的小丫头片子,即便她在家里再怎么受宠,也绝对不可能有如此能耐。凤丫头还没出嫁,你如今仍然是她的依靠,若不干脆利索的将往事查明,我恐怕等她嫁出去了,再也不会认你这个爹!”
这话一出,王子胜面色煞白。
其实,他倒是并不怕王熙凤从此以后不认他了,他怕的是死后没脸面去见亡妻。诚然,他对亡妻的感情没多少,可甭管怎么说,都是夫妻一场,且在他们俩口子之前的感情一直不错。更重要的是,那是他的闺女啊!
“既然要查,不若索性一查到底。除了凤丫头,仁哥儿那头你最好也关注一些。你我曾经都是纨绔子弟,可仁哥儿……他这已经不能算是纨绔子弟了,他该算是痞子二流子!”
☆、第193章
这世上很多事情都是如此的,只要没人特地点出来,当事人多半都已习以为常了。不是有多傻,或者有多迟钝,而是应了一句老话,当局者迷。
王子胜便是如此。
在此之前,他也并非完全没有感觉到异常。毕竟,自家的儿女素来都是这般性子。
像长子王仁,打小就是个闹腾的,别说外人了,就连自家人提起来都会不由自主的多添一句——像他老子!
再如王熙凤,那确实是个彪悍泼辣的,可问题在于,王氏女原就不是走的温柔贤惠的路线,刁蛮一些也没啥罢?
可就是这一桩桩一件件,所谓的没啥,串联到了一起后,却让人觉得触目惊心。
就因为王仁像极了王子胜,所以就可以任由他瞎胡闹都不当一回事儿了?要知晓,王子胜是不长进,可同样的他也没有甚么闯祸能力。近两年暂且不说,他年岁大了,原就闹腾不起来了。可就算是在头几年,他最能折腾的时候,也不过是跟一群狐朋狗友一道儿下馆子吃酒玩乐,再不然就是跑去秦楼楚馆逗头牌玩儿。
然而,王仁干的却不仅仅是这些小事儿。
自打得了贾赦提醒之后,王子胜便先是让人彻查了王仁最近几年干的好事儿,这不查则已,一查……
“混账东西!我道你只是爱往秦楼楚馆里厮混,想着哪家的哥儿不是如此,也没往心里去。可你自己瞧瞧,这些年你究竟干了多少荒唐事儿?逗弄头牌我不管,可你连良家女子都沾手。先前宁国府珍大爷的事情,你不知晓?好好,这也罢了,左右是你情我愿的,可你告诉我,为了区区几样玩物,你到底坑害了多少人?!”
对于高门大户的哥儿来说,上秦楼楚馆那就不叫个事儿,当然不付渡夜之资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可若是对良家女子下了手,性质整个儿就不同了。好在王仁闹归闹,却也没有干出强抢良家妇女的事情,多半都是拿几个钱哄人家玩,而被他玩过的良家女子,也不过是顶着良籍干那暗娼的勾搭。
而最让王子胜无法接受的是,王仁为了区区几个小玩意儿,竟是屡次拿王家的名头说事儿,硬逼着人家割爱。若仅仅如此倒还罢了,可也不知晓是这种事情干多了麻木了,王仁最初只是用重金砸人换东西,到后来却是沦落为明抢了。
“好,好。你以为你不说话,这事儿就罢了?哼,你信不信我立刻上衙门告你去?”
看着跪在自己跟前沉默不语的独子,王子胜也吃不准他心里是怎么想的。说来也是悲哀,自打原配过世之后,王子胜就觉得跟儿女离了心。贾赦有句话说错了,都不用等儿女嫁娶,这俩东西就已经不愿意认他了。
何其悲凉?
“不信?也成呢,索性我学了宁国府的敬大老爷,开祠堂将你的名儿除了如何?”
王仁依然不言不语,也不知晓是笃定了王子胜只是在吓唬他,还是对于他而言,一切都已经完全不重要了。
见王仁这般做派,王子胜面露绝望的闭了下眼睛,他不是贾敬,还真做不出将独子除名的事情来。这需要太大的勇气,尤其他除了王仁之外,再无别的儿子,至于孙儿更是没影儿。
等等,为何他不早些让王仁成亲?
蓦然间,王子胜仿佛抓住了些甚么,震惊的后退了两步。
是了,当初王家二老早早的就提过要给王仁娶一房妻子,不为旁的,单为了约束他。可为何这事儿就莫名其妙的没了后续?王子胜清楚的记得,当时是王子腾的之妻李氏提议,哥儿年岁小,不着急……
可他家凤丫头都十四岁了!
徒然之间,王子胜只觉得一股子寒气从脚底直窜上来。是李氏建议让王仁晚些成亲的,以至于今年已经二十有一的王仁,始终没有妻室的约束。同样的,也是李氏故作慈母样,在王仁房里放了好些个美娇娘。还有,当年他不想续弦,原本王家二老是坚决反对的,一样是李氏劝服了他们……
王子胜怔怔的立在当场,脑海里却将这些年的一幕幕尽数过了一遍。
李氏多温柔呢,不单总是替人着想,更是将王家后宅整治得妥妥当当,让所有人皆无后顾之忧。甚至有时候,王子胜教训儿女时,俩孩子都不愿意听他的,可若是换成李氏来,总有办法让俩孩子乖乖听话。
他这些年都干了甚么蠢事啊!!
“老爷,凤姑娘来了。”门口的帘子被挑开了一角,小丫鬟低声说着。
“让她进来。”王子胜拿手撑住一旁的小几,略微平复了一下心绪,等待女儿的到来。
片刻后,王熙凤大步走了进来,却并不往王子胜跟前凑,而是就立在门边,远远的望着里头一立一跪的父兄二人,极为敷衍的行礼道:“敢问父亲有何事吩咐?还特地唤我来此?”
在这之前,就算王子胜有事儿要说,多半也是让丫鬟婆子转告的。仔细算起来,无论是父子还是父女,都已经很久很久,没有面对面的说话了。
王子胜一脸的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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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王子胜的五味杂陈,荣国府这头显然要平和多了。
死者已矣,更别说死的只是隔壁东府的敬大太太,哪怕听闻死讯时,的确很是诧异。不过,既然过去了,那就该咋样仍旧咋样好了。真正为敬大太太难过的,至少在荣国府里是寻不出一个的。
转眼又是八月里,三年一度的科举再次开考。
这一次,荣国府内有三人参加。
大房的琏哥儿,二房的贾政、珠哥儿父子。
说真的,这三人里头压力最大的,并非学问最不好的琏哥儿,也不是素来心理承受能力较弱的珠哥儿,而是贾政。这琏哥儿今年十四,珠哥儿也不过才十五,这个年岁就算参加了科举,考中的概率也是极为低的。事实上,别说最后的殿试了,能通过乡试的,多半也在二十五岁以上。
也就是说,珠哥儿和琏哥儿只是去试水的,能过自然是好的,不能过……
那才叫正常的,不是吗?
可贾政就悲哀多了,他曾经参加过一次科举,可惜没中。非但没中,还因着过度疲劳,之后狠狠的病了两个月。好在当时荣国公贾代善尚存着一口气,临死前跟长青帝递了折子,替贾政讨回了从五品工部员外郎一职,而贾政这一坐就是十来年。
如今,再临科举年,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仨都是拥有国子监监生名额的人。也就是说,他们完全可以不去参加乡试,直接参加来年的会试。如此一来,面子上是能好看一些,可惜不行就是不行,倒在会试上一样没甚么值得骄傲的。
虽说荣国府这仨皆不用参加乡试,不过因着他们跟正常的举人是不同的,他们仅仅是因着国子监监生的名额,可以免于会试,却并不代表他们就因此拥有了举人的头衔。也因此,就算无需参加乡试,他们也一样要去报个名,做个登记。
再往后,就是惨绝人寰的考前大补习了。
十二高兴疯了!
他最喜欢的就是折腾别人。可惜,能够在那拉淑娴眼皮子底下光明正大折腾别人的机会,实在是太少了。他早就打算好了,等将来出仕了,他一定要往太子太傅的位置拼搏,光明正大的折腾皇子皇孙们,最好连那位无冕太子一块儿恁!
而在这之前,他完全可以先把他家二叔折腾得死去活来。
“你说你自荐当你二叔他们的先生?”那拉淑娴一脸的惊疑不定,“我记得你先前说过,不打算让你哥哥他们出仕的,怎的又变了?”
“我不泄题就是了,只认真教导,绝对不会泄露会试的试题的。若是他们有能耐自个儿考中,为何不能出仕呢?”十二也不知晓自己怎么就给了那拉淑娴这种错觉,难道他像是那么无聊的人,非要拦着家里人不让其出仕?
那拉淑娴仔细想了想,略微修正了一下脑海里的记忆,这才缓缓的道:“折腾你二叔无妨,就是你琏二哥哥也没甚么,想收拾就收拾罢。可珠哥儿……”
迟疑了一下,那拉淑娴也不知晓该如何表述了。珠哥儿那孩子,心地是很好,性子也很稳妥,学识方面至少在即将临考的三人中算是最出众的。可他却也有致命的缺点,那就是心理承受能力太差了。这种缺点真心要不得,除非他一生遇到的都是好人,但凡遇到哪个想要对付他的人,都无需太费劲儿,狠狠的逼上一逼,他自个儿就可以将小命玩完。
见那拉淑娴满脸的迟疑,十二便道:“我不会对珠大哥哥如何的,他的性子我还不清楚吗?都没人逼他,自个儿就能将自己逼死,若再有人给他压力,恐怕他压根就活不到开考那一日了。”
“他这性子……唉。”
“说起来,也不单单是性子问题,他的身子骨也太差了。亏得他有国子监监生的名额,无需参加乡试。要不然,三天一轮统共三轮的乡试,就足以累死他了。”十二满脸的无奈,“就算他侥幸逃过了乡试,这会试也真不好说。他要面临的根本就不是落榜的问题,而是怎么熬过那几天。”
乡试同三轮,每一轮有三天,又因着每次都要提前一天进入贡院待考,事实上考生要待的时间是每次三天三夜。考过一轮后,可以休息一日,再度入贡院仍是如此。连着三轮之后,才算是暂且告一段落。
基本上,以珠哥儿的身子骨情况,若是参加乡试的话,绝对是竖着进去横着出来的。而会试的情况则要好上很多,虽然也有三轮,可每轮只需待上一天一夜。
“我已经再三提醒过二太太了,让她对珠哥儿的身子骨情况多关照些。她倒是听进了我的话,每日按着三顿的给珠哥儿进补。前两日我看到珠哥儿,还被他唬了一跳。那小脸儿圆的哟,简直跟二丫头有的一拼。”
听那拉淑娴这么一说,十二好悬没喷出来。还真别说,珠哥儿确实胖了许多,尤其是脸圆了不止一圈。不过,饶是如此跟迎姐儿还是有很大差异的。毕竟,珠哥儿只是脸圆,而迎姐儿却是浑身上下哪哪儿都圆。
不过,珠哥儿的身子骨的确是大问题。
哪怕会试要比乡试轻松许多,却也不是那么容易熬过去的。旁的不说,就是不写答卷好了,将人关在巴掌大的号房里,一天一夜下来骨头都僵硬了。这以往哪怕再怎么用功念书,起码每隔一刻钟都会起身活动活动筋骨。而在号房里,那可真的是连胳膊腿儿都伸不直的。
更别说过了会试以后,还有愁人的殿试了。别看殿试统共也就只有那么一天,问题在于,那是在宫里,是不能进食也不能如厕的。尤其是不能如厕这个问题,直接导致还不能提前吃饱喝足。基本上,那就是一饿一整天的,若是身子骨不好的,还真就未必能撑得住。
“听你这么说,问题还真不少。要不这样好了,你专心致志的折腾你二叔,让琏儿带着珠儿多跑跑跳跳?我看迎姐儿整日里上蹿下跳的,身子骨倍儿好。”那拉淑娴凝神一想,又道,“回头我就让迎姐儿带着璟儿,省的我养个哥儿就跟养猪似的。”
十二无言以对。
其实,璟哥儿虽不爱动弹,可他并不胖。反而是迎姐儿,哪怕整日里上蹿下跳的一刻都不安生,却仍旧圆滚滚肉嘟嘟的。没法子,她蹦跶得厉害,吃得也多。
见十二不搭话,那拉淑娴便自顾自的定了下来:“就这般办罢,左右你只要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