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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赦那个坑死不偿命的混账东西居然会在早朝上替他说话?且不提旁的,按说贾赦就算要帮,不是也该帮衬同为长青帝心腹的王子腾吗?更别提,王子腾跟王夫人的感情才是最好,就算本着帮衬亲戚的份上,也不该站在他这一边罢?

联想到分家那一日,王子腾自愧不如他的胸襟气魄,那么是否可以证明,贾赦也一样被她的胸襟气魄所折服?哎哟,这可怎生是好?他以往怎么都不知晓,原来自己竟有如此能耐!

一不小心,王子胜就想多了。

想多了以后,王子胜一个没忍住就跑去寻了贾赦。当然,他并没有大喇喇的冲到荣国府去找人,毕竟他身上还带着重孝,贸贸然的上门,铁定是会被人嫌弃的。就算贾赦被他的胸襟气魄所折服,荣国府的其他人呢?就算王子胜猛然间自信心暴涨,也不认为全天下的人都有那么好的眼光。

事实上,王子胜是跑到皇城根底下候着贾赦的,赶在贾赦放衙时,直接将人拖到了上好的酒楼里,且二话不说叫了一堆的酒菜,然后……

“你是打算请我吃酒?你自个儿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贾赦一脸的懵逼,对于王子胜他肯定没啥好防备的,却也没有想到,那蠢货竟会干出这么不着调的事情来。或者他应该庆幸,那蠢货多少还带了点儿脑子,要不然直接将他拖到花街柳巷去,事情才大条了。

“我为啥要眼睁睁的看着你吃?”王子胜比贾赦更懵,他点了一大桌子的酒菜啊!就算贾赦能吃好了,大不了回头再叫呗,他王家有的是钱,就算没钱也不至于请不起一顿酒罢?

贾赦了然的点了点头,恍然道:“我懂了,你这是又犯蠢了。”赶在王子胜发飙之前,贾赦嗤笑的提醒道,“敢问胜大老爷可出孝了?”

王子胜:“……”对哦,他把这事儿给忘了。

都不用等待回答,贾赦只瞥了一眼就知晓这个蠢货心里在想甚么。贾赦摇头哀叹着王湛王老爷子简直太可怜了,这绝对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才会生出这么个蠢货来。不过,哀叹归哀叹,该吃的还得吃,甚至还不忘庆幸的道:“多亏你赶在这个时候请我,往前一个月,我也在孝中呢。就是隔壁东府……宁国府那头也出事了,你知晓罢?”

“嗯。”王子胜悲悲切切的望着满桌的酒菜,认真的思考自己为啥会那么蠢。

“我去年间还在感概敬大老爷有福气,老蚌生珠多大的喜事儿呢,甭管这胎是小子还是姑娘,都是喜事一桩。结果呢?唉,敬大太太走了,我前些日子看着敬大老爷,整个人好似一下子老了十来岁似的,面上都透着灰败了,知不知晓他往后该如何过。”

“能如何过呢?死了婆娘还不过日子了?”王子胜终于缓过来了,以一种过来人的语气道,“这要是旁人,一准就劝着续弦了。其实我觉得罢,续弦一点儿意思都没有。你想想,嫡妻是甚么人,续弦的又是啥?吃饱了撑着去寻一个处处不如嫡妻的女子,来后院管着自己?哼,我才不傻。”

“是啊,你真的不傻。”贾赦嗤笑一声,“你只是蠢透了。”

“说啥大实话呢!!”王子胜没好气的瞪眼道。

“不蠢吗?你自己想想,府里没了人,谁给你管后宅?别说你打算自己动手管,就你这能耐,我很确定你连管家都不如。”

妻子的责任有很多,生儿育女只是其中之一。像王子胜已经有了长成的嫡子嫡女,所以他本能的认为续弦的意义不大。可他却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那就是管家理事。事实上,自打他的嫡妻过世以后,最初那几年是由王家老太太管着后宅的,再往后则是王家二太太,同时他闺女王熙凤也开始帮着做事了。可如今,王家老太太没了,二房一家子也走了,偌大的王家只剩下了父子三人。

王子胜忽的茫然了,半响后才道:“我让凤丫头帮着管,成吗?”

“你自己的家,你问我?”贾赦一脸的“你是不是傻”的神情看着王子胜,“自个儿决定!”

“凤丫头很聪明呢,从她娘没了以后,她就掌着院子里的大小事情,也就是老太太的话,她还能听得进去,连二太太那头,她都不理会……”王子胜认真的想了想,觉得自家闺女还是挺能耐的,登时放下心来,“那就先让凤丫头管着,等回头出了孝,我赶紧给仁儿挑一门好亲事。这样一来,就算凤丫头嫁出去了,也有仁儿媳妇儿帮着管家。”

“也就是说,你是打定了主意不续弦?”贾赦放下酒盅,奇道。

按说,这年头有寡妇立志绝不再嫁的,却很少会有鳏夫立志不续弦的。当然,穷到娶不起婆娘的另当别论。可显然,王子胜纵然有再说的缺点,以王家的情况,娶个继室肯定不成问题的,顶多就是续弦本身条件差一点儿罢了。

“这……”说真的,王子胜有些犹豫,他是脑子一根筋,却也不至于蠢到甚么话都会往外说。尤其对面坐着的并不单纯是他的发小,更是他未来的亲家公。

所以,要不要说实话?

贾赦把一切都看在眼里,旋即伸手拿过茶壶,替王子胜斟了一杯茶,劝道:“虽说在孝期里头是不能喝酒,不过喝茶却是无妨的。来来,我喝酒你喝茶,我以酒代茶!”

王子胜一脸的便秘:“好想打你一顿!”说归说,茶盏倒还是端了起来,且先干为敬。

说真的,王子胜并不是那种对原配妻子感情深厚以至于不愿意续弦的人。事实上,他不是不想续弦,而是不敢。原因也很简单,就是因着多年前,原配妻子徒然离世,他目睹亲生女儿王熙凤以铁血手段压制了全院的人,并下令将他的所有通房小妾尽数杖责至死。

也许当时还有几个带着气罢,可王子胜记得清清楚楚,王熙凤完全没有唤大夫的意图,只让人将一群美人儿丢在院子里。而当时天寒地冻,就算身体康健的人,冻上一晚也铁定没活路了。

太狠了。

哪怕王子胜也认为原配妻子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徒然离世,甚至于他也觉得这事儿跟房里的那些美人儿脱不了关系,可若是让他来出手,却是万万做不到如此狠戾的。最多,打骂一顿后再发卖出去呗,再不然就是故意让人卖到那些个腌臜地方去。总之,以王子胜的心性是绝对不可能下令直接将人打死的。

可王熙凤就这么做了。

当然,她还是个六岁的孩子。

“……这件事情知晓的人并不多,我是从头到尾陪在她身边的,仁儿当时被我弄到前院灵堂去了,也许他听说了,但不曾亲眼看到。除了我家这三人外,还有就是我大妹了。”王子胜的大妹,也就是贾政之妻王夫人,其实严格来说,王夫人只是看到了最后的结束部分,她并不曾全程关注。

饶是如此,王夫人还是被吓出了一身冷汗。不过,王夫人也知晓家丑不得外扬的道理,这些年来,从不曾跟任何人说这件事情。

贾赦怔怔的看着王子胜,半响后,他才伸手端起酒盅,连着灌了好几杯,这才开口道:“其他人呢?既然凤丫头只是下令责打,那动手的人呢?”

“当然被我打发走了。”王子胜没好气的瞪眼道,“不然我还能留她们下来诋毁我闺女?不单动手的人,连当时在场的丫鬟婆子,包括我那些通房跟前伺候的人,全部都被我打发走了。放心,我就算再蠢,做这些事情时还是很小心的。再说了,有钱能使鬼推磨,我担保这事儿不会传出去的。”

其实,王子胜很清楚,那些个被他打发走的人,恐怕十有bā • jiǔ已经没了。就算还留了几个活口,恐怕也不知晓在哪个犄角旮旯里苟延残喘了。

谁都不是傻的,王子胜出身世家大族的王家,又是一门武将,即便素日里一副无害的模样,可真的动起手来,也肯定不会给祖宗丢脸。

王子胜的言下之意,贾赦当然听懂了。可就是因为听懂了,他才愈发的无语起来。

“你既然在事后帮着凤丫头料理了首尾,那何不在当初一开始就替她动手呢?一个未出阁,尚且稚龄的小丫头,做出了这般凶残的事情来,一旦传出来绝对名声有碍。可你呢?你已经老大不小了,打发几个房里人又如何?压根就没必要牵扯那么大,直接将人杖责一顿,小心点儿别给打死了,之后唤人牙子过来将人带走,要是还不放心,多添些银两不就成了?”

人牙子收了银两,自然明白主家的意思。况且,就算没收银两,人牙子也不可能花费重金为底下的人求医问药的。多半,那些受了伤的人都是死路一条了。

“我知晓,我懂。你真以为我蠢到连这些道理都没听过?可那会儿,我不是被吓傻了吗?”王子胜悔恨不已的道,“就算时隔多年,我还是能清晰的记起来当时的场景。我家夫人,身子骨多康健呢,比我都能耐,怎么就好端端的,忽的就没了气?我当时脑子完全懵了,仁儿吓坏了,我只能让他先去前院。等一回头,我就看到凤丫头……”

正常情况下,骤然失去至亲,人会本能的不敢置信,这在旁人眼里就是大脑放空,整个人如何失了魂一般。在当时,王仁就是这么个反应,王子胜怕他出事,赶紧让人先送他出去。可转个身来,他就看到王熙凤一脸的杀气腾腾。

这完全不是正常反应好吗?

莫说当时王子胜的夫人是因急病而亡,就算她被人捅死在眼里,多半情况下,身为儿女也该是懵圈后悲痛万分。

可王熙凤完全不悲痛,至少从她的面上眼神里头是看不出丝毫悲痛之情的。她只是一脸的杀气,犹如血染战场的女煞神。

“被逼的。”贾赦冷着脸道,“唯一的依靠没了,她完全不能悲伤,只能靠自己。呵呵,王子胜,你应该想想自己做人有多失败。”

王子胜沉默不语。

不用贾赦说,他也已经明白了。只是,他明白的太迟了点儿。但凡他能早点儿醒悟,当时就应该抢着开口将所有的通房责打一顿后发卖出去。这样一来,既能让尚且年幼的女儿明白,自己还有父亲这个靠山,又不至于让女儿间接的双手染满鲜血。

见王子胜这副鬼样子,贾赦再度冷笑道:“十多年前,我的嫡长子瑚儿忽的夭折了。对,之前他是病了,可哪个也没告诉我,他救不回来了……我夫人立刻就晕过去了,而我则是甚么都没有问,直接将瑚儿房里的所有人,以及我院子里头所有的通房丫鬟尽数责打一番,直接唤了人牙子,让卖到最腌臜的地方去。我还暗示,一个都别放过。”

这个世道是不公平的,很多事情由男子来做,完全是无伤大雅的。可同样的事情若是搁在女子身上,却是注定要被人批判的。

就说瑚哥儿夭折一事,由贾赦来做,谁敢说一个不字?可若是换做当时的原主张氏,且不说外头人了,就连贾母这一关,也必然过不去。哪怕勉强将这事儿糊弄过去了,只要往后犯了些许差错,绝对会被旧事重提的。甚至于更可怕一些,还有人会指名道姓的诅咒,认为这番做法丧尽天良,早晚都会遭报应。

最可怕的是,会这么做会这么说的,多半都是女子。

何其荒谬!

王熙凤那事儿,最后是被掩了去,而事实上更早一些,在王子胜回过神来之后,他就将这事儿扛了下来。也因此,只是没几人知晓这事儿是王熙凤干的,却并非不知晓王家后宅发生的惨案。

——知情人都以为是王子胜干的。

“我都快悔死了!”听得贾赦这话,王子胜悔恨的拿手捶头,“但凡我当初反应快一些,只要我能拦下来,那一切都会不同了。左右凤丫头只是想要害死她娘亲的人全都去死,这些事情完全可以由我来做,哪个敢说一声错?我因着丧妻之痛,迁怒到房里伺候的人,迁怒到院子里那些个莺莺燕燕们,我哪里做错了?”

当然没做错,起码从律法上而言,身为主子是完全可以发作下人的。打骂是家常便饭,直接杖责至死,也不过是多赔些银两罢了,或者索性连办后事的银子也一并出了,这些都无妨。

哪怕律法上有注明,身为主子不可以随意将卖了身的下人打死……可随意又是怎么定义的?

京城里,每日里都会发生主子打死下人的事情,看过哪个主子被官衙门叫去喝茶了?无非就是赔偿的银两多少的问题。卖了身的下人是奴籍,而打死奴籍者,即便不是主子,只要愿意赔钱,就不会获罪。若是不希望自己被随意的处决,那就千万别签卖身契,哪怕缺钱也可以打长工短工的,被雇佣者依旧是良籍。

“摊上你这么个爹,凤丫头也是上辈子作孽了。”见王子胜这般做派,贾赦也不好再说甚么,只语带无奈的吐槽道。

这种事情,乍一听的确很吓人,毕竟当时王熙凤只是一个六岁的小姑娘。可仔细一想,却又让人忍不住心里泛酸。要知晓,发号施令真的不等同于直接打shā • rén。试想想,哪个没有气急败坏的时候?当失去至亲的家人时,愤怒到失去理智,脱口而出……

将那些人全部给我打死!!

多简单的一句话呢,可若是这句话成真了呢?待事后,整个人慢慢的冷静下来,所得到的绝对不是痛快,而是痛苦